“啪!”
御书房的小公公胆战心惊地垂着头,不敢去看那张震怒中的龙颜,只是偶尔用余光窥到又一本奏折被皇上丢在了一边。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此时的轩辕玉珏很愤怒,不是为别人,而是在气自己。沁柳园归来,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昨夜一整晚他都不曾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身影便会自动出现在脑海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今日在朝堂之上,自己居然会处处刁难轩辕玉澈,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而现在更是一本奏章都看不下去。这都是怎么了?轩辕玉珏,你还是那个行事果敢,雍容大气的皇朝天子吗?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慕容婉欣!
心绪难定,总归是一事无成,轩辕玉珏索性放下手边的政事来到花园里散心。
不知不觉,自他登基已经过了十五个年头了。身上的龙袍,座下的龙椅是多么沉重的负担,旁人是无从知晓的。为了稳住这片江山,轩辕玉珏只有给自己戴上一张又一张的面具,将自己与他人之间竖起一道高墙。这十五年,作为帝王,他很成功,运筹帷幄,统揽大局;作为轩辕玉珏本身,却格外寂寞。高处不胜寒,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早已叫他的心凉透了,唯一比较亲近的只有轩辕玉澈,却也因为某个原因有一些话是始终无法对其明言的。女人之于他,也成了政治上的工具,亲近谁,冷落谁全看局面走势。慕容婉欣,本也是其中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近几年,政事清明,局势大稳。各个官员便纷纷打起了其他的主意,隐隐划分出几个派系。较为明显的就有以晋王轩辕阔为首的武将一派以及以丞相赵蔺如为首的文官派系。其间也不乏取巧分子,像御史中丞慕容桓承,虽表面上置身事外,互不得罪,却也暗自培植着自己的小势力。无论让哪一方坐大,都会影响到皇家的权威性。
这次在选秀大典上,将魏玉蓉与永贺郡王赐婚,便是着力分化愈加庞大的晋王一系,同时也断了慕容桓承扩大势力的念头。
但,决定将慕容婉欣留下,则是意外之举。
那次在湖边巧遇,慕容婉欣就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到皇亲贵胄也丝毫不觉得低人一等,可以表示尊敬却绝不接受凌辱,或许可以适宜地退让,却也有着最后的坚持。明明如此年轻,眼中却有着看透世情的豁然与淡定。
与慕容婉欣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都令他格外的轻松。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寻寻常常一个叫做轩辕玉珏的人而已。
慕容婉欣不会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那个夜晚的交谈,轩辕玉珏更是加深了这个认知。对于可能会嫁给永贺郡王,慕容婉欣的表示更多的是命运被他人掌控的厌恶。
轩辕玉珏有种感觉,慕容府困不住她,皇宫也困不住她,甚至整个天屺皇朝都不是她所恋栈的。就像天边的云朵,或许会飘在哪片土地的上空,稍做停留,但最终还是会去向更无际的远方。
也就是从那天夜里开始,轩辕玉珏迫切地希望可以把这一片浮云固守在自己的身边。为了确保没有纰漏,他甚至动用了小小心机,在慕容婉欣的耳坠上洒下了金鹊最喜爱的香粉。
最终,人被他留下了。但轩辕玉珏也不曾感受到获得的满足。刻意的冷落,没有引起慕容婉欣丝毫的注意,那抹飘逸的芳魂依旧逍遥无忧,她的琴声依旧如此的干净而纯粹。有时,轩辕玉珏真的很嫉妒,凭什么她能够心无牵挂地自在地活着?
以为慕容婉欣就像自己所了解的这样漂移不定。但沁柳园的一幕,让他的所有认知瞬间破裂。原来,她也会为别人驻足,但那个人不是轩辕玉珏;原来她也会心乱,但那个人也不是轩辕玉珏;原来她的眼中也会有痴迷,但她看着的依旧不是他轩辕玉珏!
“奴才叩见皇上!”
轩辕玉珏恍然惊醒,看看四周的景致,不知不觉,他竟然从御书房的花园走到了娴纡阁。
抬头看看当空的骄阳,轩辕玉珏问道:“淑仪还在休息吗?今日倒是不曾听到她弹琴。”
“回皇上的话,淑仪娘娘早就起身了,正带着几位公公在园子里种花呢!”
“种花?!”这个慕容婉欣总是会带给他惊奇。知道了里间的情况,轩辕玉珏本想离开,昨夜的情形又出现在眼前,顿了顿,他嘱咐小宫女:“你去告知淑仪,朕想见她。”
昨夜在沁柳园和轩辕玉澈聊了许久,分手的时候月已西沉,离天亮已是不远了。在园中发现一种奇异的紫色小花,亭亭玉立,格外的雅致。发觉我对此花的喜爱之情,轩辕玉澈告诉我这种花叫“紫心莲”,是先皇特意请人从域外带回的种子与花匠,好容易才成活的,整个皇宫只有沁柳园才有。如今那名花匠早已过世,宫中再无人会种植此花了,如今园中的花也开始枯萎,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我觉得太可惜,不禁起了好胜之念,在沁柳园找了些花种带回了娴纡阁试种。
宫女传话来时,我正匍匐在地里松土,白底绣花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裙摆和袖口处也是点点泥斑。听闻皇上召见,真正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也没有时间更衣,随手拍掉一些灰尘,便急急赶到门口迎接皇上的大驾。
看到轩辕玉珏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我在心中不停的抱怨,为什么每次遇到他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看他憋得好辛苦,我随便请了个安,没好气地说:“皇上不必如此辛苦,想笑请尽管笑吧,免得憋出内伤,那臣妾可就是万死莫辞了!”
“哈哈哈哈!”轩辕玉珏畅然大笑,从昨夜延续下的满腹不快竟然一点点地化解。
眼前之人赫然是刚由泥地里拔出来的一样,额前竟然还粘着几片枯叶。想来是有些自知之明,正不甚自在地撇着嘴呢。
余光处几个宫女太监也捂着嘴偷笑。轩辕玉珏行至跟前,细心地将那发间的枯叶一一挑落。
我发觉今天的轩辕玉珏似乎和过去见过的有些不同。眼神依旧深邃,却不再是冰冷疏远面具式的柔和,带上了一些温度。我们靠得如此之近,那眼神看得我心头暖暖的,甜甜的。我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很厉害!
含羞带怯的女儿娇态,融化了心头最后的一点怒意,将昨日的种种暂且收至心底深处。轩辕玉珏淡淡地笑着,“不进去吗?难不成让朕就这么和你杵在这儿说话?”
啊!暗恼自己的定力不济,竟然会被轩辕玉珏的美色迷到发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是臣妾疏忽了,恭迎皇上圣驾,请皇上移驾文兰轩,待臣妾稍做梳洗再来见驾。”于是领着皇帝一行进了娴纡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