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骆马山庄上至庄主姬天珞,下至伙食房的小喽罗,一个个都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前庭大院中欢迎着天屺皇朝当今的圣上轩辕玉珏。蜷缩于人群的一角,我将身子伏得低低的,认真体会着彼此之间那份天与地的差别。轩辕玉珏一声轻描淡写的“平身”,终于让山庄中的仆役丫鬟好好地松了一口气。起身后,我一点点地退后,让那些身材魁梧的北侯亲卫在我与皇帝之间竖起一道人墙。透过层层的间隙,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丝慨叹油然而生。曾几何时,我与那万人中央的天纵之子亲昵到可以用身体去体会彼此间强有力的心跳;现如今,事过境迁,无形的鸿沟就像此时重重叠叠的人墙将我与他分隔得远远的,让人深深体会到何为咫尺天涯!
不过,人潮总会散去,有些人满为患的大院,因为个人的回归本位而逐次地减少,最终只剩下了山庄的正主以及几个重要的客人,我,自然也在其中。
堂而皇之地坐于厅堂的首席,目光在留守的数人中一一划过,最终落在了轩辕玉澈的身上。嘴角掀起一丝微笑,轩辕玉珏平缓地说道:“澈弟,就由你来替朕介绍一番吧!”
“尊旨!”轩辕玉澈略作欠身,对姬天珞、叶翠苒、高茗馨等一一作了介绍,缓踱的步履在最后的末位上稍稍的停顿,掠过我平静的脸庞,轻声说道:“这位是骆马山庄的上宾,何缌羽何姑娘。”
“民女何缌羽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过轩辕玉澈的话头,我恭敬地垂首行过大礼,直到耳中听闻一声低沉的“免礼平身!”这才缓缓地坐回原位。一旁的姬天珞将皇帝与我之间的生疏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微皱双眉。
始终是无法摸透轩辕玉珏的来意,迟疑片刻,待轩辕玉澈介绍完毕回到自己的位置,姬天珞便斟酌地询问道:“天珞惶恐,不知是何缘故竟会惊动了圣驾,令皇上屈尊来到这小小的骆马山庄!”
“呵呵,”轩辕玉珏微微一笑:“早就听闻姬庄主足智多谋,善于商道,手腕与魄力亦非常人可比,北部的域外化民向来是朝廷的伤神之所,如今在姬庄主的震慑之下甘愿偏安一域可谓替朝廷解了燃眉大急,朕早已有心重重加赏,实愿这‘布衣北侯’之名得以实至名归!不过……”原本的笑意微敛,换上了淡淡的愁容,他接着又说:“近日来,朕却是连连接到匿名的奏章,言辞凿凿指正姬庄主是逆臣余孤,于北部建起的强大势力为的也是将来可与朝廷有一争之力……”
越是听下去,姬天珞的眉头皱得越是厉害,烁目微睁,直直地看向高坐的轩辕玉珏,反问道:“皇上,相信了?”
“姬庄主说笑了!”轩辕玉珏朗声大笑,和善地看着他说道:“如若朕以相信了此等谗言,又怎会如此坦然地在庄主的府上安然而坐,难不成是自愿羊送虎口?”
缓下了紧绷的颜色,姬天珞也恭声询道:“那,草民到是不知皇上今日所为何来了!”
“想来朕整日坐于庙堂之上,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皆过于狭陋,早已有心四下御巡一番,恰闻朕之澈弟正在府上作客,即便顺势过来走走看看,也希望一窥庄主的真容才是!”轩辕玉珏依旧是四平八稳地打着太极,显得谈兴甚高,不过似乎也觉得光是干坐着不够尽兴,提议道:“朕希望可以在府上走走看看,不知姬庄主可会介意!”
“岂敢!”姬天珞作惶恐状,“皇上大可随意观赏,天珞愿随侍左右!”
“暂且不必,”轩辕玉珏淡然一笑,“朕与澈弟已是多日不见,希望找个清静的所在好好地叙叙兄弟之情!就让静王陪朕四处走走吧!”
自介绍完众人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轩辕玉澈这才悄然起身提议:“臣弟的客卧之所颇为清幽,皇兄可移驾该处略作休整!”对于他的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太多的表示,而与轩辕玉澈仅有一墙之隔的我,也只是微微地掀起眼帘,不经意对上一双探究的目光,又很快地垂落,静静地看着地表发呆。
挺拔的树上,微小的墙角,都布满了守护皇帝安危的御前侍卫,轩辕玉珏闲适地立于一棵枯木之下,轻轻地触摸着枝桠间仅有的几片落叶,对身后的轩辕玉澈轻描淡写地说道:“澈弟,此次有些大意了!”
“是臣弟的失职,”轩辕玉澈也不做任何的解释,平静地说道:“此间事了,臣弟甘愿领罪受罚!”
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从小就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弟弟,有些话终是不曾说出口,千言万语一笑而过,轩辕玉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轩辕玉澈的肩膀,诚恳地说:“你应该知道的,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本就十分复杂的心绪,因为这样的一句话而变得更为沉重,抬头看向轩辕玉珏的笑容中蕴涵了太多莫明的情绪。轩辕玉澈终是撇过现在的话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拱门,“皇兄想见见她吗?”
轻触着枯叶的手指不小心用力,枯叶随之落入了掌心,“以她的聪慧,想必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也许相见还不如不见!”轩辕玉珏淡淡地说道。
“民女何缌羽求见!”在门旁站了许久,将兄弟二人的谈话,听进了七七八八,我适时地开口,看了看手中的画轴。
将我迎了近来,轩辕玉澈正要离去,却被我叫住:“静王殿下,请留步!”
止步,转身,轩辕玉澈、轩辕玉珏、与我形成了微妙的三角,彼此环视着。眼前的帝王一如当初在深宫中的稳健、尊贵,惟有稍稍突显的棱角让我觉得眼前之人比起当初清减了许多。这样奇怪的氛围中,竟然令潜藏的记忆逐渐地回笼。手中的画轴有松落的感觉,我紧紧地楸住它,压下心头的回忆,“民女恳请皇上退兵,放过骆马山庄中人!”
“你怎知朕带这些精兵来为的是剿灭骆马山庄?”问过问题,轩辕玉珏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潸然笑道:“看来,玉澈已经把一切都对你说了!”
忽略他的问题,我直接说明来意:“如果缌羽可以找到那块黄缎,皇上是不是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找到了黄缎?”出声的是轩辕玉澈,对于我的保证,他显得很意外,毕竟当时,我们已经找过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微微一笑,我抚摩着画卷的轴身,暗暗地祈祷,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掀开了轴筒的侧盖,伸出小指在里间小心地触摸着,因为指心处绢丝的顺滑感受掀起了嘴角的弧度。就这样,一块黄艳艳的绸缎锦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上面以朱砂写明了林汶龙的生辰八字,以及这块锦缎的来历。
看了看他们两人,我取出火石将其点燃,在轩辕玉珏的注视下,令手中的锦缎化为灰烬,直至落于地上的火花最终消失,最后的炭灰也随着冬日的寒风化于无形,这才抬头看向他,郑重地说道:“您的威胁,解除了!”
轩辕玉珏看着我的所作所为,欣然微笑:“你很关心这个山庄,是因为姬天珞吗?”
摇了摇头,我平静地说道:“我从心底憎恨杀戮!”
“可是,”轩辕玉珏百感交集地陈述这样一个事实:“历朝政权的建立,历代帝王的即位,都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杀戮堆砌起来的!”
没有直接面对他所说的话,我只是淡然微笑,捧着画卷问道:“你们知道,我是如何发现画轴中的秘密的吗?”
轩辕玉珏没有说话,而玉澈则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将画轴小心地展开,看着画中洋溢着幸福微笑的女子,我轻轻地说:“是林汶江自己告诉我的!”目光从细腻的画笔间掠过,“如此细腻的笔触,如此精心的描绘,无不显示了林汶江对画中人的那种炽热的爱恋。面对自己所爱的人,他愿意献出自己的所有。在他死后,也许那块玉佩,那支发钗最终会被叶翠苒所使用;但画中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变,只会是他心心念念的挚爱,他的未婚妻。所以,他的秘密只能是属于未婚妻阮惜颜的,别人不能够拥有!”
解释完自己的所得,我幽幽地看向轩辕玉珏,“民女的意思,皇上明白了吗?”
从我的手中接过画卷,轩辕玉珏默默地审视着,“全心全意的守侯,炽热平凡的爱恋,便是你唯一的期盼,给不了,就只能放手,”间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地低语:“再相逢,也惟有陌路而已吗?”
我没有回答,无言地与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