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回想，第一次把长辫子剪掉是我五岁的时候。从那时开始一直保留短发，但也没现在这么短。第一次把短发变成平头，应该是在初二，和那个猪头表白之后，我找了几个男生晚上把他拉到男厕里狂揍时，我一个人躲在操场上不停地跑圈圈，眼泪流的比汗水还多，那时是十二月份啊，那天晚上的风冷得彻骨。第二天我就发烧了，我去了理发店，把短发削得更短，成了平头，一直到现在都是平头。
我仰头望着天空，它离我这般近，我伸手仿佛可以触摸到它圆圆的脸一样。它是孤独的，大地离它那么远，远到不可触及；它又是不孤独的，因为有云陪伴它日日夜夜。
我呢，本来以为有小枫和阿茂还有叶曼曼这些朋友，现在看来，我最在乎的小枫，原来她看我的视角和那些世俗的眼光没有什么不同，她也一样觉得我的外貌对我的生活影响太大了——我才十八岁的年纪，她却开始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她这一点，竟然让我觉得十分伤心。我忽然发现没有一个人懂得我的寂寞。
浪头一个一个地从海那边打过来，冲在仰天崖的脚下，噗噗的水声淹没了所有我内心的呐喊。我嗓子是哑了吧，我想对眼前的蓝洋喊几句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浪花大得吓人，不断地翻卷上来，一阵比一阵急。
起风了。
要下雨了。
我开始往回走，去看车处拿车。
我拿车的时候，管车的阿姨看我眼神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放在心上，反正她那样瞅我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因为我“奇特”的外貌而感到诧异罢了，我何必在意呢。就因为我剪了个平头，就因为我长得又黑又壮，怎么看都像男孩子。除了丰满的胸部，别人真的很难看出我是个女孩子。
我突然觉得我受够了这种从陌生人投向我身上的好奇和惊异的目光，我想我应该，而且可以，为此改变什么。
只要我改变我的外貌，别人就不可能注意到我了。朋友也不会再担心我没有人喜欢，当发现难得有个人喜欢我的时候就苦口婆心地劝我不管爱不爱先抓住这个人再说，不然以后不一定再能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了。
摩托车在回安华市中心的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我听见风呼呼地从我耳边狂笑而过。下雨了，雨点真大，大到一滴两滴，很快就把路面弄湿了。
风停的时候，是雨要来了，风重起的时候，雨真的如期而至。
慢慢地，我感觉快马的速度在变缓，明明在加大油门，它却越来越没有力气往前爬去了。
后车轮居然没气了！
我跳下车子，检查了一下轮胎，并没有碾过带刺的东西，为什么漏气呢？太奇怪了。偏偏是在高速公路上漏气，还是在这下大雨的鬼天气！
“倒霉透顶。”我的心情只有用这句话来形容了。
我只好推着沉重的车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去了。
晚上六点半，我按时换上了超市工作服，饿着肚子上班了。我的头晕晕乎乎的，口干舌燥。
叶曼曼像往常一样突然扑到我前面伸出五爪吓我，我没有精神回应她，她抓着我的手，关心地问道：“媚儿，怎么觉得你今晚怪怪的，好像没有力气一样。”
我扯了扯嘴角，真的没有力气说话。推着一辆摩托跑车走了两个小时回来，全身被雨淋湿透了，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急急忙忙赶来上班了。我能不累吗？
“你的手好凉喔。”叶曼曼摸摸我的额头，“真的发烧了！喂，你自己发烧不知道吗，还来上班？吃药了没啊？哎呀不行，你赶紧请假回去打点滴吧。”叶曼曼叽叽喳喳地叫开了，一脸担心的表情。
我用两根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不以为然地笑了：“我这么壮，没事的。下班回去吃点药再睡个美美的觉，明天就好了。”
“不行，看你嘴唇那么苍白好吓人的。”叶曼曼双手摸住我的脸，我能感觉到她手上的清凉，原来我的脸这么烫。
“哟，还说不是拉拉。这么亲密呢。”
夏小正不怀好意的笑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叶曼曼惊得松开了手，转身去看后面——朱少轩和夏小正。
“你们有什么事吗？”我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我没有力气和两个神经病吵架。上次打了朱少轩一拳头，他该是来讨债的吧。
“你们想对媚儿做什么？”叶曼曼竟然张开双臂拦在了我的面前。我瞪大了双眼俯视叶曼曼黑乎乎的脑袋，不明所以，她这是在保护我吗？有没有搞错？她这个花痴天天对帅哥流口水，竟舍得和她眼里的这两个高富帅对峙？
“这对拉拉感情挺不错嘛。”夏小正轻轻地鼓掌道，同时用手肘捅了一下他身边一直冷着一张脸盯着我的朱少轩。
“林媚儿，做一只落汤鸡的感觉，爽吗？”朱少轩的嘴角忽然绽放笑意，“是不是推着你的摩托车从海边走回这里的？”
原来轮胎的气是他放的！狡猾的小子，故意松开轮胎的气阀口，里面的气体在我骑回来的路上一点点地耗尽，让我在漫长的路上进退两难，我只好一口气走回市中心，去修车的地方充了气，立马就赶来艺设大了。
我在海边看到的五个男女中的三个男孩应该就是朱少轩、夏小正、商大宏，现在回忆起来，体格也确实和他们相符。我冲过去抓住了朱少轩的衣领：“神经病！”
我很久没有对人骂脏话了。我的嗓门原本就洪亮，此刻怒气冲天，一出口不由得惹得超市里的人都停下动作，看向我们这边了。
夏小正和叶曼曼拉开了我。叶曼曼说：“媚儿，你冷静点，现在是上班时间。”
夏小正似笑非笑地说：“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一个女孩子凶成这样，真的太吓人。”
“你给我闭嘴！”我推开夏小正，更加愤怒了，“你们这帮东西，和你们说话我都觉得恶心。夏小正，你就尽管讽刺我吧，你们根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是女生，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喂，林媚儿。”朱少轩上前揪住我的衣领，“不是我们不把你当女生，是你自己不把你当女人！还有，今天的事算是给你那一个拳头的回报！以后，朱少我心情不好，想什么时候找你麻烦就什么时候找你麻烦，你给我等着吧。”
“呵，你没有机会了。”我用力拉开他的手，整整我的工作服衣领。我惨笑地看着他，我决定辞掉这份超市导购员了，我再也不用在这里看见他和夏小正。
我觉得我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对夏小正的愤怒里用尽了，变得虚脱无力，眼前一阵的发黑。
“媚儿！”叶曼曼扶住了我，着急地苦求道，“我也请假，和你一起去医院好不好？你别这样倔，伤身体的是你自己，别生气了，我陪你去医院打点滴。”
“出什么事了？”超市里其他导购员把营运主管叫来了，主管看见一群人围在我们这里，皱着眉头问道。
“没什么啦，媚儿她生病了，我想陪她去医院看看。”叶曼曼抢先答道。
我看着主管漂亮的脸蛋，她今天化的妆有些浓了呢。她看见夏小正和朱少轩，本来紧绷的脸立刻开出一朵花来，“这不是朱少和夏少嘛，听说两位帅哥和我们的职员林媚儿发生了不愉快，有什么事让我来解决吧。”
“我要辞职。”我平静地看着主管说道。
叶曼曼捏我的胳膊，小声碎碎地嘀咕，“你疯了，干嘛辞职啊，你不想干了？”
“林媚儿，你说什么？”主管微笑地问道，“你要辞职？”
“我讨厌在这里工作，所以我要辞职。”
“林媚儿，你肚量太小了吧，为这点事辞职？”夏小正不可思议地笑道，“我以后还想来找你玩呢。”
找我玩？开玩笑，谁愿意看见你们的脸！
朱少轩拉住我的胳膊：“你敢辞职？本少不允许！”
“关你什么事。”我收回我的手，冷冷地回绝道，“想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等你们一个高兴就来捉弄我一下，是吧？朱少轩，你别做梦……”
主管着急打断我的话，说：“好了，辞职这件事以后再谈。不管怎么样，林媚儿，这两位先生持有我们学子集团在安华市任意一个连锁超市的贵宾卡，你身为导购员，不应该和顾客发生争执。是你错在先，你必须为你今晚的行为向两位先生道歉。”
朱少轩小人得意地笑着扫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满是骄傲。我的头很晕，呼吸越来越难受，我有点支撑不住地抓紧了叶曼曼的肩膀。该死的发烧！
“媚儿发高烧了，主管，让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吧。等媚儿病好了，再好好跟朱少他们道歉。”
我迷糊地闭上双眼，听见叶曼曼几乎要哭的声音，我摇摇头，说：“曼曼，我不会道歉的，我绝不会和他们那种人道歉。我凭什么要道歉……”
“我送她去医院。”
是他来了？
我沉重的眼皮使我再也睁不开眼睛来，看一看说这句话的主人，听到他温和而有力的声音，我觉得像抓住了救命草一样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