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货车突然逆行而来,林裴打着方向盘避开货车,货车不闪不躲而是横冲直撞过来,林裴和顾晨希的心同时一沉,不知道这只躲在后面的黄雀是裴湛的几女,或者六女联手,他们出事,渔翁得利的人就是凶手,货车紧贴上车子左侧,车身的右侧则紧贴在引桥护栏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货车上装着的几十吨沙石突然倾斜而下,车内一下陷入一片黑暗,“顾晨希。”二宝轻声叫道,她还躺在他的怀里,车顶变形挤压过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他的上半身朝她压过来。
“节约氧气,等待救援。”顾晨希开口道,车子严重变形,即便强行砸破玻璃逃出去,凶手可能还没离开,他脑子做出最快的判断,只能被动的等着救援,他的手机放在前挡风玻璃上,前面的林裴和裴宇毫无声息,不是暂时昏迷,就是已经罹难。
听他的声音很正常,二宝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在他怀里,手脚动弹不得,跟他贴得如此近,她感觉像是躺在母体里一样安全。
二宝屏住呼吸,竭力地节约车内的氧气,她在山上自己琢磨研究的呼吸法,现在明显起了作用,她闭气三分钟,然后只需一呼一吸,就能接着闭气。
她少吸点氧气,他就能多吸点氧气了。
顾晨希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弯着腰,车顶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他后背上,沙石倾斜下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怀里的女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凉,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这感觉很难受,他紧紧闭着唇,克制着牙齿打颤。
“顾晨希?”二宝不放心地叫道,车里太安静了,静得听不见呼吸声,这让她心里发慌。
“嗯。”顾晨希应道。
二宝一下又安心了,她现在顾不上前面两个一直没吭声的林裴和妙妙。
车里漆黑一片,这场景顾晨希一点不陌生,曾经他就被活埋在隧道里,只是心境不一样了,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再没了当年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
回想自己走过的三十二年,为情为名为利为私欲,做各种无意义的争斗,最后陪着他的,是他一直都看不上的二宝。
“顾晨希?”每隔五分钟左右,二宝就叫一次他的名字。
“嗯。”顾晨希闭着眼睛应道,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却十分无奈,有大把时间和机会的时候,他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现在没了时间,老天不再给他机会,他却生了难舍的心,临了最难以舍弃的,居然是他一直看不上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的缘故,他突然发觉怀里的女人是他的挚爱,真是现在才察觉的吗?
出于职业习惯,他总是喜欢未雨绸缪地安排好未知的一切,很久以前他就为顾莱办理了信托基金,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顾苒出生后,他照例为她安排好未来的一切,受裴湛的影响,他也为自己立了一份遗嘱,他去世后,公寓留给二宝,除此之外,她还能继承他存在瑞士银行里的一大笔钱,他立这份遗嘱的时候,已经跟二宝分开了,立遗嘱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他愿意给她全部的存款,却以为自己压根不爱她——顾晨希第一次发觉,原来他已经迟钝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顾晨希。”二宝再次叫道。
“嗯。”顾晨希应道,她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口,他想摸摸她的脸,想吻吻她的唇,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喉咙里涌上血腥味,他吞咽下去。
“顾晨希,我爱你。”二宝轻声说,现在不说,一旦出去,她就没勇气说了。这次他没回应,二宝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她深刻反省自己,确实是一无是处。
顾晨希的脖子一鼓一鼓的,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上下翻滚着,他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刚有这个打算,紧闭的唇一下张开,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一股血腥味在车里弥散开。
“顾晨希?”二宝颤声叫道,他吐血了,她闻到了血腥味。
“淤血,我知道。”他淡淡的语气道。
二宝吸着鼻子,不敢哭出来,她不能浪费氧气。
喉咙里再次涌上血腥味,顾晨希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他没有外伤,车顶挤压他的后背,造成胸腔出血,他是内出血,除非现在就能动手术,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听不到外面传来的任何动静,就知道他们还没被人发现。
现在是晚上,加上凶手有意掩饰,他们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被人发现。
“顾晨希。”二宝轻声叫道,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可是她的心已经完全宁静下来,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他要死了,她陪他一起死。
他又答应了,他们就这样每隔几分钟,她叫他的名字,他答应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声音!”二宝一下竖起耳朵,有人发现他们了。
像是挖掘机的声音,“顾晨希,我们得救了。”二宝开心地说,如果能不死,当然最好不要死,这次她要好好珍惜,不害羞地死赖在他身边,不讲名分,不讲自尊,什么都不讲。
“顾晨希?”得不到他的回应,二宝紧张地叫道。
“嗯。”他细若蚊声地应了一声,二宝咧开嘴无声地乐起来,一束刺眼的亮光打进来,二宝一下闭紧了眼睛,“眼睛闭上,保护好眼睛。”她愉快地提醒顾晨希。
车身轻微地晃动,消防员开始拆车门,车身整个变形凹陷。
前面的两个人被抬出去,后座上的男女以畸形的姿势紧紧相拥在一起,只能将他们两个一起抬出来。
“他吐血了,快点去医院。”男人怀里的女人紧闭着眼睛,催促道。
男人的身体整个对折,男人已经死透了,医护人员想要从他怀里拉出女人,根本拽不出来,只能将他们一起抬到救护车上。
“顾晨希,我们得救了。”不去听周围人的议论声,二宝睁开眼睛叫道,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看不见他的脸。
这次他没再回答。
去医院的路上,女人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自言自语,到了医院女人开始发疯地吼叫,几个医生想要强行掰开男人发硬的尸体,他的背脊整个被压碎了,女人惊叫着,咆哮着,最后医生只能先给女人打一针镇静剂,等到女人昏睡过去,他们用力分开两个人,将男人对折的尸体强行扳直,逝者已逝,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