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莱趴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纵横大院八年有余,所向披靡,从没遇到过对手,这是第一次被人打,吐出一口带着门牙的血水,顾莱觉得此时应有哭声,“哇——”一声,她发出嘹亮的嚎哭声,声音堪比军号。
再也跑不动,王森腿一软瘫到地上,“我完了。”他吓得面无人色。
小小的年纪,他已经感觉到他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尤其是跟将军楼里的人不一样,他爸妈看到其他孩子的父母,全都毕恭毕敬的。
“人是我推的。”二宝拧起眉头,她在狗尾巴村也经常打架,身为干部子女要与群众打成一片,二宝没有仗势欺人,她凭着自己的双拳,实打实的跟其他孩子打成一片,有时是群架,有时是单挑,有时揍人,有时被揍。
顾莱嚎了两声,觉得没意思就不嚎了,她盘坐在地上,研究着自己的门牙,嘴巴有漏风的感觉。
眼前闪过鲜艳的红,“你推我一下!”二宝微微喘着气,大义凛然的说。
顾莱仰头望着面前的小孩,看发型像男孩,看衣服的颜色像女孩,脸看上去脏兮兮的像是没洗干净,眼睛是又圆又大。
“扶我起来。”顾莱伸出一只手。
二宝一愣,随即用力将她搀扶起来,她脚上的轱辘鞋让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名字?”顾莱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新来的小孩,一说话漏风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二宝,萧世宝。”二宝抓抓头发,仰望着她。
“现世宝?哇哈哈哈哈。”顾莱张着没有门牙的嘴,仰天狂笑。
二宝有些担心地盯着她的嘴,要是门牙长不出来,一直缺颗门牙,那就难看了。
“跟我来。”顾莱打个响指,缓缓向前滑行。
二宝小跑着跟在她后面,边跑边低头看她脚上的鞋。
顾莱带二宝去了将军楼,推开院门是宽阔平坦的水泥路,路两旁种满了花花草草,这里是顾莱的爷爷奶奶家,顾莱的爷爷是军区司令员,奶奶是参谋长,顾莱的爸妈是工程师,建设大西北的时候牺牲了,顾莱对他们没印象,她一生下就住在将军楼里。
屋里真暖和,二宝脱了棉袄,里面穿一件黄色的小毛衣,毛衣的线头开了,手肘下面破了两个洞。
顾莱脱了溜冰鞋,换上自己的小拖鞋,“你也换上。”她从鞋柜里拿出小叔的拖鞋给二宝。
二宝脱了脚上的棉鞋,脚上的袜子也破了,露出两个脚指头,她穿上大大的蓝色棉拖鞋,拖沓着大拖鞋跟着顾莱踩上地上的木头,屋里铺着木头,看着比床板还要干净。
顾莱带二宝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给你剪头发!”她拿出自己的工具。
“我刚剪过头发。”二宝摸摸自己的小平头,已经很短了,再剪头发就没了。
顾莱沉了脸,冲她龇着牙,看见她的门牙,二宝心里涌上愧疚,“剪吧。”她点头同意了。
二宝端坐在小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生怕顾莱剪掉她的耳朵。
二宝顶着个赖头似的发型,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院里乱转,路是笔直宽阔的水泥路,楼房看上去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迷路了,顾莱给她剪完头,从将军楼出来,她就晕向了。
天不知不觉地黑下来,二宝走进一片空旷的野地,野地周围没有灯,“砰——”后面响起一声巨响,像是鞭炮的声音,二宝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她撒开了脚丫子没命的朝前跑,一定是闯进坟场了,狗尾巴村也有一块类似这样空旷的野地,那里埋着狗尾巴村村民的祖宗们。
背后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二宝拼了老命也甩不掉踏踏踏的声音,“奶奶呀——”她惨叫一声,脚下一个拌蒜,身体前倾重重地摔趴在泥地上。
看到前面黑黑的一小团,陆东以为是哪家的小崽子溜进训练场捣蛋来了,朝天开了一枪,那团黑影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前狂奔,陆东追了上去,没想到小崽子跑得还挺快。
陆东点燃打火机,入眼的是一个赖皮头,然后才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小孩趴在地上仰着头,木愣愣地瞅着他,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的,两滴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
“别怕,我不是坏人。”陆东呲出一排白牙,笑道。
以前没在大院看见这孩子,估计是哪家农村来的亲戚。
二宝七魂吓掉了六魄,追上来的不是女鬼,是一个解放军叔叔,穿着像青蛙一样的衣服。
陆东将吓傻了的小孩拉起来,她整个人被套在大红的棉袄里,棉袄长及她的小腿。
二宝被解放军叔叔抱上了大车,“小朋友,你是几号楼的?”林裴扭过头来,和蔼可亲地问。
二宝呆呆地望着白白嫩嫩像豆腐一样的漂亮哥哥。
“谁带你来的?”陆东低头看着腿上的小孩。
“姑姑。”二宝吸一下鼻子,带着哭音说。
“你姑姑叫什么名字?”林裴漂亮的桃花眼轻轻一挑,温柔地问。
二宝鼻子抽搭一下,呆呆地望着他,她不知道姑姑叫什么名字。
“警卫亭。”一声不吭坐在副驾上的顾晨希,淡声道。
林裴眼睛一亮,是奥,警卫亭出入都有登记记录的。
二宝这才发现前排还坐着一个人,只看见像芝麻一样黑的头发,看不见他的脸。
林裴发动吉普车离开训练场,朝大院前门的警卫亭开去,家属楼离训练场开车还要二十分钟呢,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走到训练场的。
二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亮的时候就走,一直走到天黑。
陆东抱着二宝走下车,警卫亭的警卫员冲他敬了一个军礼,今年才二十岁的陆东已经是特种部队的副营级干部。
查看了登记簿,今天只有3号家属楼的萧建华有访客,母亲和外甥女前来探亲。
闯了祸的王森徘徊在操场附近,天黑了也不敢回家,对于他的晚归,萧建华早就习以为常,一放假大院里的孩子们就玩疯了,住在军区大院是绝对的安全,所以哪怕再晚,也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楼下,“王森。”陆东一眼看见猫在操场上的王森,大院里的孩子,他们全都认识。
“东子哥哥!”王森眼睛一亮,飞奔过来,他很崇拜陆东,梦想着有一天也能当上特种兵。
看见熟悉的脸,二宝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林裴哥哥——”王森朝坐在驾驶座上的林裴礼貌地打招呼,林裴今年二十岁,还在念大学。
看见副驾驶座上的顾晨希,王森脖子一缩,低着头闪到陆东身后,顾晨希二十岁,是小霸王顾莱的小叔,他出国留学了,在大院常年见不到他,让王森闪躲的是因为顾晨希是个瘸子,好象是小儿麻痹后遗症,走慢了看不出什么,一走快就看出腿瘸,大院里的人谈到顾晨希,都说可惜了,可惜是个残疾人,那样的家庭,真是可惜了。
“谢谢解放军叔叔,谢谢哥哥——”二宝鞠躬谢了陆东,又鞠躬谢了从车里探出脑袋的林裴,看不清前排另一个人模样,她只朝那个方向鞠了个躬,然后跟着王森飞奔进楼道。
陆东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他跟林裴他们一样大,生日还比他们小,为什么那孩子叫他们哥哥,叫他就叫叔叔?
“解放军叔叔,上车了。”林裴挤眉弄眼地笑。
“记住啊,以后见了我都要叫叔。”陆东拉开车门,坐到车里。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林裴哈哈笑着打着方向盘离开家属楼,他们三个都住在将军楼,大院里总共有四个将军楼,所谓将军楼就是两层楼的小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