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春晚开始了,李玫瑰跟萧建军一年一度的大战正式拉开序幕,李玫瑰一年的工钱,今天被登门讨债的人全都要走了,就这样还不够还萧建军欠下的外债。
“畜生——”李玫瑰站在堂屋,咬碎了牙,压低了声音,脸色铁青地骂萧建军。
“倒霉娘儿们,有你就没好,年年三十找晦气。”萧建军当了一年的孙子,此刻情绪全面爆发。
“别骂了,让别人听见都难听。”萧老太站在偏屋门口,小心翼翼地劝架。
“你还怕难听?你养了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好儿子。”李玫瑰一脚跨出门槛,冷嘲热讽地讥讽萧老太。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萧老太用脏兮兮的围裙擦着眼泪。
“不过了,不过了,都死绝了,都死绝了——”萧建军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拍着臀,跺着脚,像泼妇似的嘶声叫喊。
“丢人的玩意儿。”李玫瑰转身回堂屋,她低声恨恨地骂,像萧建军这样破罐子破摔臭不害羞的泼妇行径,她是做不出来的。
“完了,完了,我这一家是完了,死绝了才好,死绝了才好——”失控的萧建军嗓子都喊劈了。
二宝坐在床边,瞪圆了眼睛盯着春晚看,萧建军和李玫瑰的一年一度的大战役,像春晚一样准时,记忆中,她还没看过一次囫囵的春晚。
萧建军在院子里发疯发狂发癫,李玫瑰在屋里像和尚念经似的碎碎念,萧老太坐到灶台后面,边生火做晚饭,边抹着浑浊的眼泪。
“都闭嘴,过不下去就离婚!”二宝对着窗户嗷了一嗓子。
“小畜生,你说什么?”院子里的萧建军立刻大声吼道,他蹬蹬蹬地往屋里走。
二宝在他进房间之前,嗖地冲过去,用力摔上房门反锁。
“小畜生,让我跟你妈离婚?你说的是人话吗?小畜生——”萧建军砰砰砰地砸门,砸不开就用脚踢门,哐哐哐的。
二宝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哐哐哐的踢门声让她紧张又害怕,生怕萧建军破门而入,抽她一顿,从小到大,萧建军还没打过她。
门被萧建军踢了一个洞,萧老太从厨房跑过来,死拉着萧建军,有人拉,萧建军就顺坡下驴了,他也没真想抽二宝这个小畜生,只是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需要发泄一下。
二宝头缩进厚厚的棉被子里,泪如泉涌,人活着怎么就那么痛苦,她不想活了——二宝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无声的悲鸣声,两只手像猩猩一样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痛不欲生的二宝饿着肚子,迷迷糊糊的睡去,凌晨的时候,窗外传来嘭嘭嘭的二脚踢声音,好像大地都被震动得颤动起来,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抢财神。
唯独二宝家的小院黑乎乎,死寂一片,大战过后,李玫瑰早早地回房间睡了,萧老太做好了几盘红烧鱼,也上床睡觉了,萧建军躺在堂屋的长沙发上呼呼睡着。
二宝悉悉索索起床,穿上棉衣,收拾自己的行李,她背上牛仔包,走到李玫瑰的房间外面,轻敲了一下门,“妈,我回学校了。”她用粗嘎的声音说。
“有车吗?随你的便。”黑乎乎的房间里,李玫瑰擦着眼泪,哑声道。
二宝转身走出堂屋,出了小院,这个时间肯定是没车的,学校也肯定是不开门的,二宝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现在能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家。
出了狗尾巴村,二宝站在公路上,往左是去她学校的方向,二宝想了想,转身往右,她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走到哪里算哪里,走不动了就躺下等死。
天亮了,狗尾巴的孩子们开始一家一家的串门,拜年讨糖吃。
萧建军开了院门,强颜欢笑地给上门的孩子发水果糖,一个孩子两三块。
李玫瑰睡到上午十点,“畜生,二宝晚上走了,你跟二狗子借车,找她去。”她低声对萧建军说。
爆发之后,萧建军又变回了孙子,他一声不吭地找好朋友二狗子,两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几句,二狗子果然够义气,当即从车库里开出他的面包车,萧建军坐到副驾上,二狗子发动面包车呼啸着驶出狗尾巴村,“左转,她一定是往学校方向去了。”萧建军指着方向。
二狗子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收费站,几个小时过去了,连二宝的头发也没看见,眨眼间就到了城里。
萧建军给二狗子指着二宝的学校,二宝开学的时候,是他送过来的,当时他腰间别着一个像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特意在二宝的宿舍打了个电话回村里,指导工作,萧建军自己觉得特别牛。
等他离开宿舍后,冯小雨捂着肚子笑到肚子疼,太土了。
学校的大门锁着,萧建军渐渐感觉到事件的严重性,他又指挥二狗子调转方向,去找他的妹妹萧建华。
下午一点半,抵达妹妹家,“二宝来了吗?”萧建军急切地问。
萧建华一头雾水地摇头,萧建军当场就洒下了热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萧建军是丝毫不在意,在自己的好兄弟和亲妹妹面前,洒一泡热泪的。
来都来了,先吃饭吧,也许二宝还在去学校的路上呢,王爱国招呼大舅子吃饭。
逢酒必醉的萧建军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他又开始回忆当年,回忆他在河北当兵的事。
萧世爱阴沉着脸,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有这样一个爸爸,她感觉到深深的耻辱。
二狗子也醉了,两个好兄弟东倒西歪地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睡觉。
萧建华往二宝的宿舍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拿上车钥匙,打算去二宝的学校看看,萧世爱跟她一起去。
直到晚上也没找到二宝,二宝失踪了。
伤心欲绝的二宝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她下了马路,拐进一个陌生的村子,“老板恭喜发财。”她走到一户人家,双手抱拳恭喜,每年的春节都有无数的乞丐沿村挨家挨户的乞讨,平常日子乞讨,肯定是要吃闭门羹的,春节期间乞讨,人家为了讨个吉利,不会拒绝上门的乞丐,多少都会给一点。
这户人家很大方,居然给了二宝十块钱,“老板,赏个馒头吃呗。”二宝腆着脸要吃的。
老板很大方地用方便袋装了十几个菜包肉包豆沙包,给二宝。
二宝狼吞虎咽吃完一个豆沙包,开始一家一家的乞讨,一个村子转下来,她居然讨到了几大百。
发现商机的二宝不再走大马路,专门往村里走,她可以从大年初一乞讨到大年初六,这是乞讨的黄金周期。
直到初三,还没找到二宝,萧世爱失声痛哭,觉得二宝是凶多吉少了,弄不好就死在哪条臭水沟里,或者被人拐到穷山沟……
“爸、爸——我妹妹不见了——”萧世爱给顾晨希打电话,哭到打嗝。
顾晨希当天赶回来,林裴派了四十几辆吉普车,他的手下开车,拿着二宝的照片一路找人。
顾晨希找到当地的电视台,电视台很快播出寻人启事,旁边附上二宝的二寸免冠照片。
电台同时播了寻人启事,很快有知恋人打来电话,好像在某个村见过这个女孩。
又有知恋人打来电话,在某个臭水沟发现尸体,萧世爱赶去认尸,尸体是个中年男子。
“爸爸——”萧世爱哭倒在顾晨希的怀里。
一旁的萧建军张了张嘴,刚想答应,才发现大宝叫的不是他。
当地派出所的警车全部出动了,顾晨希跟萧世爱坐在一辆警车上,副驾上坐着镇长,派出所所长开车,他们一个村一个村的排查。
萧建军和妹妹萧建华坐在另一辆警车上,看这阵势,萧建军暗暗地惊呆了。
“那个顾先生,什么来历?”他轻声打听。
萧建华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对讲机突然响了,发现目标,发现目标。
二宝躺在暖暖的草垛里睡觉,第一个发现她的知恋人迅速打电话报警,村民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草垛,赶来的警察们悄无声息的包围了草垛,林裴的手下悄无声息的包围了草垛。
等到萧世爱赶到的时候,黑压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草垛,现场却是鸦雀无声,萧世爱身体晃了晃,她能想象即将看到的尸体有多么惨烈,顾晨希拥着她,人群安静地分开,让开一条道。
走到跟前,终于看见了二宝,她身上盖着草,头发上沾着草,嘴上挂着馒头屑,闭着眼睛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她还活着!萧世爱伸手捂嘴,喜极而泣。
“感谢,感谢。”萧建军双手合十向好心人表示感谢。
“各位观众,人家自有真情在,失踪四天的少女终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亲人的怀抱中——”电视台记者站在人群外面,面对镜头做着直播。
镇长和派出所所长分别接受了采访,群众热烈地鼓掌,“感谢——”萧建军给镇长下跪,还没跪到地上就被镇长和所长用力搀扶起来。
美女记者采访了萧建军,萧建军眼眶发红,眼里含着两泡热泪,他面对镜头再次感谢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