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办完酒席后,二宝随着顾晨希启程回城里。一路上二宝正襟危坐,不时拿余光偷瞄开车的人,车里放着伍佰的歌,在萧瑟寒冷的初春,在荒无人烟的高速路上,在密闭的车里,听着伍佰那粗犷独特的嗓音,很有感觉,二宝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脑袋不随着音乐摇摆,手指却不受控的在大腿上轻叩。
顾晨希接了好几个电话,有事务所打来的,有客户打来的,还有顾莱打来的,顾莱说家里的马桶堵住了,还跳闸停电了,顾莱的寒假还没结束,她是随着太爷爷他们一起过来的,没跟着去狗尾巴村,直接回了她的公寓。
天色渐晚,车子已经驶进了城郊,顾晨希本打算带二宝去别墅住,接到顾莱的电话,只能带着二宝去他的单身公寓,顾莱在公寓附近的大学念书,当初买下公寓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她,顾晨希买了两套公寓,两套公寓是上下楼层的,当时想得挺好,他们有各自的私人空间,互不干涉,结果顾莱一天也没住过她自己的公寓,直接将公寓出租给大学同学,她拎着行李搬到楼上跟小叔一起住。
唯一让顾晨希欣慰的是,至少顾莱是有生意头脑的,知道收租贴补她自己的零用。
等到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天已经完全黑了,二宝抱着自己的大牛仔包跟着他下车,跟上学不同,这次她是嫁人了,所以包里塞满了她一年四季的衣服和鞋子,她把全部的家当全都装了进去。
顾晨希按下电梯按钮,她怀里的包足有一人高,她吃力地抱着,一张脸被包挡住了。电梯门打开,二宝从包后面露出一双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看着他按下28的数字键,二宝是第一次升到那么高的地方,她最高去过十二层。
顾莱穿着大衣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外面,手里吧嗒吧嗒地点着打火机,她是卖打火机的小女孩,靠着火机取暖,听到小叔要娶萧世爱的消息,顾莱如晴天里遭到了霹雳,霹得她头顶冒青烟,她失魂落魄地跟着太爷爷他们一起飞过来,有气无力地拒绝了进村儿的邀请,独自来到冷冰冰的公寓,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用异物堵住了马桶、让电跳闸。
看到小叔从电梯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人形形状的不明物,顾莱悲从心来,眼泪汪汪地望着小叔,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顾晨希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团着的人,走进公寓,借着手机的亮光打开电闸箱先推上电闸,漆黑的公寓一下恢复光亮。
“怎么是你?”看清二宝的脸,顾莱嗖地一下挡到她前面,双手叉腰,冲她龇牙咧嘴。
二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小叔,这只死兔子怎么来咱家了?”顾莱用身体挡住门口,扭过头去大声地问。
“不许无礼,她是你婶婶。”顾晨希脱了大衣外套,卷起羊绒衫袖口,去洗手间通马桶。
“哈?!”顾莱惊得手捂心口,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几步,然后仰头吐血,“哇呀呀呀——本大王到底错过了虾米?”她用京剧腔喊完,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沙发边,身体后仰,一头向后栽到沙发上昏厥过去。
二宝呆呆地杵在门外,半秒后昏厥的顾莱苏醒过来,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给陆东,抓紧时间八卦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莱一惊一乍的聊得热火朝天,二宝深吸一口气,慢慢挪进了公寓,顺手关上门,放下怀里的大包,地上铺着红木地板,一旁有鞋架和衣帽架,二宝注意到顾莱的脚上穿着虎头拖鞋,顾晨希脚上穿着的棕色皮鞋也放在鞋架上,再看看一尘不染的地板,二宝当即拉开牛仔包拉链,头钻进包里翻找,从包里翻出一双红色的塑料拖鞋。
二宝脱下脚上的雪地鞋,穿上塑料拖鞋,将雪地鞋整齐地摆到鞋架上,断了半天的电,公寓里凉飕飕的,二宝一穿上拖鞋,就觉得脚底板冰凉冰凉的。
二宝往客厅方向走了几步,客厅中间放着一排黑色的皮沙发,沙发将茶几围在中间,正前面正对着电视墙,茶几下面铺着毛绒绒的白色地毯。
穿过这一排沙发,客厅的尽头是阳台,中间隔着两扇玻璃门,玻璃门两边垂着素色的落地窗帘,玻璃门微微敞开,外面是弧形的阳台,阳台上摆着两个橘色的沙发椅。
客厅很宽敞,但是没有萧姑姑家的客厅大,身后是一个木色的长方形桌子,桌子的一边有两个水池,旁边放了一排各种型号的水果刀,木色砧板,桌子上摆着榨汁机,咖啡壶,木桌前面摆着两张高脚圆凳,木桌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十瓶红酒。
穿过木桌是一扇大敞着的门,里面是厨房。
二宝站在客厅里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还有三扇门是紧闭或者虚掩着的,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你看什么?”顾莱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二宝吓得打了个激灵。
顾莱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二宝,比起童珍和萧世爱那两位,眼前这只呆头鹅明显更容易对付,顾莱掰着手指骨节,“我要赶走你,哼哼哼。”她低头嘴凑到二宝耳边,发出阴险狡诈的冷笑声。
耳朵直发痒,二宝伸手揉了揉。
顾晨希站在抽水马桶前,用皮栓子捅了好几下,马桶依然堵着,里面的脏水都快溢出来了,放下皮栓子,从工具箱里拿出蛇形铁丝,一点一点旋转着放进去,毛巾、肥皂盒、团成一团的衣架,睡衣、看着从马桶里勾出来的东西,顾晨希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按下冲水按钮,马桶终于通了,顾晨希用消毒液使劲儿搓手。
身后的门突然砰地一下从里面拉开,二宝又吓了一跳,顾晨希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小叔,马桶通了?”顾莱小碎步上前,狗腿地给他捶肩捏背。
“你很闲?”顾晨希抬腿朝书房走去。
“不闲不闲。”顾莱惊恐地用力摇头。
顾晨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中国刑法,让她用钢笔正楷抄写,抄完以后他任意提问三道题,一道答错,再重新抄写。
顾莱哀嚎着坐到书桌前,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她念的是法学院,主修商法,现在她很后悔当初的选择,她之前已经被惩罚抄写民法,现在改抄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