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木之看着季飘飘的笑脸,脸上也多了一丝温柔:“我记得小时候你就喜欢射箭,硬是拉着我陪着你偷偷到山上围猎,那时你的箭法就已十分了得,看来今年的围猎你赢定了!”
季飘飘却回过头来:“你还有理了,从前我们哪次围猎不是你让着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行径,木之,我是真心想和你论个输赢。这只白狐是你让我的,所以不算!”
小谷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季飘飘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顾木之听着话里多少是带着较真的意思,两人现在虽然已经放下了之前的恩怨,但总归还是有个芥蒂在那,他觉得只要努力,再努力一把,那芥蒂定能慢慢被他融化。
再者,季飘飘是要强的个性,顾木之不想惹她不悦,便点头答应了。
“不如我也加入?”
小谷打猎的功夫倒是有的,那是他俩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小谷练出来的,她总是心疼顾木之太瘦,就算深山危险重重,她还是背着弓箭穿行其中。
顾木之原是不愿让小谷凑这份热闹,总是不免担心她会使些小动作,只是看季飘飘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倒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于是小谷便加入其中。
三人每人带一队人一同进了林子,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这一猎便是一整天,到了傍晚,顾木之才带着自己的那队人马满载而归,每人马后都拖着一长串的猎物。
不一会儿,小谷那队人马也都陆续出了林子,同样收获颇丰,顾木之也顾不上寻找小谷的身影,只是盯着林子的出口,等着季飘飘的那队人马,不一会儿却看见牙儿骑着马驹从林子里飞奔而来。
牙儿是顾木之特意安排在季飘飘那队人马中的,为的就是顾全季飘飘,不让季飘飘有丝毫的差池,可如今牙儿却跪在他的马下,低着头。
顾木之拧着眉:“发生了什么事?”
“回谷主,方才季姑娘奋力追逐一只雄鹿,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属下无能!”单膝下跪的牙儿恐惧得弓下身体,微缩的眼睛闪烁不止,很快又补充道:“属下已命其他人在林中搜寻,自己则赶来通报!”
顾木之甚至已经连责骂都觉得是耽误时间,他亲自带着所有人重新进入林中,加急寻找季飘飘的身影,他清楚这林子里奇珍猛兽,担心季飘飘要是遇上了定会丧命,再加上这林子中,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因为长年缺失阳光,甚至有的地方都形成了腐烂的树叶沼泽,一旦掉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一行人找了一晚一天,几乎把林子给翻遍了,别说人,连片衣裳都没找着。最后大家都想心里都默默觉得季飘飘定是被深林子里蹿出来的猛兽吃了,否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可顾木之不开口,大家就必须继续找下去。
到后来,顾木之则下马,步行寻找,他一边喊一边仔细在地面上寻找几许蛛丝马迹。忽然前面的一大堆枯叶之中,竟然被他发现了一个极浅的凹陷。
这是一堆还没有腐烂的树叶,而此刻的凹陷定是有人经过留下的痕迹,虽然没有构成清晰的脚印,但是从深浅顾木之还是能断定为女子的力道。
顾木之不声不响地顺着凹陷的方向前行,果然,没多远,又是一个极浅的凹陷。顾木之突然停下了脚步,茫然四顾,身后紧跟着的一队人马也停了下来。
想到了万一今后要是真的失去了季飘飘,他就忍不住的颤抖起来,随后他便加快了脚步大喊起来,喊着季飘飘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顾木之,木之?”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若有若无到让顾木之有些晃神,直到第二声传来,他才确信自己没听错,当下顾木之已是被这巨大的喜悦淹没,竟没听出这声音是否是他要找的季飘飘……
顾木之低头看着脚前方的一个大洞,里面的人却不是他要寻的季飘飘,小谷此时正躺在大洞之下两块石头的中间。
顾木之严肃的垂眸看着她,她浑身上下都是灰,花猫一般的脸,再配上看着他时那傻兮兮的表情,他的双眉缓缓的舒展开,却毫不隐藏眼中的失望,冷冷的开口问道:“飘飘呢?”
呵,原来并不是来寻她的,原来不是,小谷无力地垂了下来脑袋沉默不语,不再看顾木之一眼,心口如被冲破了一般,彷佛有一只尖利的枯骨手爪撕开皮肉,直捅入心窝。
这样的感觉,这样疼痛的感觉,似乎在这一刻让她丧失了一切回应外界的能力……
顾木之见牙儿上前,吩咐了一句便立刻跳下洞去,用力将其中一块石头搬开,却见小谷的鞋子上已经被血迹殷红了,顾木之不语,继续搬开另一块大石,扶起小谷,却发现小谷的腿上有血迹。
“你看看你的脚还能动么?”这话里不带什么感情却是极为严肃的。
小谷一声咦嘤,伸手握住自己的腿,陈述般的语气,既是冷冷的:“不行。”
顾木之将小谷抱了起来,脚尖轻轻踮起,便用轻功将小谷救出了大洞,后将小谷交给牙儿,自己便转身离开,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寻找季飘飘。
牙儿掀开了小谷的裤脚,只见小谷的脚腕处已经满是鲜血,而小腿上也满是伤口。牙儿看了一眼小谷,并不做处理,扶起木楞中的小谷一同上了马,之前顾木之吩咐,要她将小谷现行送回谷里。
出了林子牙儿却见到了顾木之正在寻找的季飘飘,来不及询问缘由,便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筒,竹筒外系着一根引线,点燃引线,而后“篷”的一声,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立时冲天而起,那团火球在数十丈的高空之中猛的爆散开来。
小谷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季飘飘,那个美丽的女子,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也是这样注视着小谷。
那团焰火,如同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着,小谷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火焰而后却失去了知觉倒在了牙儿的怀中……
顾木之是听到那一声巨响才收队返回谷中的,方才他交代牙儿现行送小谷回谷中便交代过,若是在中途遇到季飘飘便放此信号。这信号是魔谷之中用来聚合方圆数十里之众的法宝。
顾木之出林子的一路上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聪明的他怎会不知这是小谷方才沿路从脚伤处滴落下的,可那又如何?小谷只要不死便好,至于她是残的还是瘸的又和他有何关系,他要的只不过就是她身上的血罢了。
可等他出了林子看到季飘飘的那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浓浓的,连清冷的夜也化不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顾木之下了马,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小谷和牙儿的身边,抬手探了探小谷的鼻息,松了口气,好歹还有微弱的鼻息。
小谷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顾木之抬眼,看着他的季飘飘,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肃面容瞬间多了一丝柔情——留下小谷的命是为了救季飘飘。
小谷虽然昏过去了,但感觉还是在的,她知道自己还死不了,她也感觉到了身旁有着顾木之的气息,却很快消失了,她想牢牢地抓住,哪怕用尽全力——可很快,顾木之的气息就消失了。
脸色苍白的小谷躺在自己的房中,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腮边,昏迷中却依然皱着眉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醒来时身边并无旁人,她想喝水,撑着身子才微微起了一些却又倒了回去,这一倒就又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顾木之正冷冷地看着她:“你终于醒了。”语气有些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却又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
“我……怎么了?”刚醒的小谷思绪还不是很清楚。
顾木之沉默了许久,就在小谷以为她忽视了她的问话之后却又开了口,声音很轻,不带一丝情绪:“那天你受了伤,伤口受了感染,发烧昏迷了。”
说着,便伸手采采小谷的额头,却很快收了回去,向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脏东西。
“烧已经退了。”
小谷回想起昏迷前的事……自己受伤……顾木之找到她时的失望……
突来的痛楚击得她脸一白,伤口感染了,也不知顾木之给她上过药没,她想看看自己的伤口,眼下又起身的迹象,却很快被顾木之给拦住了。
像是看明白了小谷的心思,顾木之按下小谷的身子说道:“到取血的日子了,所以没有给你上药。”
对啊,这么算来今天就是取血的日子,呵呵,为了血液不受任何药物的影响,顾木之竟然连外伤都不给上药,想必也没有喂她喝退烧的汤药了。
既然今天是取血的日子,那她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次呢——借着脑子发着热,小谷对着顾木之扯了一个不能再难看的笑容:“我想依在你怀里。”
顾木之脸色一沉,这小谷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恶心他,可既有约定在前,今天他又确实是来取血的,这样想来也就忍下心中的厌恶,伸出手将小谷拥进了怀里。
一到顾木之的怀中,小谷便不依不饶地象小孩子一样的低声哭闹。
不曾有过哄人的经验,顾木之只好紧紧搂着她,手却十分自然地轻轻拍打起小谷的后背。小谷揪住顾木之背后的衣襟,呜咽着把脸埋在他胸前,随着哭声身子微微抽搐。
顾木之叹了口气,捺下性子……
小谷闹了好一阵子,原本身子就发着热,这热也自然传到了顾木之的身上,他与小谷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还不止一次,虽然不是出于本意,可就这热度,怎么也让顾木之有些难忍了。好在小谷闹的久了,渐渐筋疲力尽便安静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顾木之将小谷下,确认她熟睡之后,顾木之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刀,又折了回来,看着小谷露在被子外的右手手腕,那上头满满的疤痕,新的、旧的。
飞快地抬起了小谷的左手,忽视同样满是疤痕的手腕,从怀中取出精致的容器,飞快的割开小谷的左手手腕……
待容器装满了新鲜的血液,顾木之这才放下容器,又从怀里抽出纱布包扎伤口。
整个过程顾木之的动作娴熟到自己都有些意外,待他放下小谷的左手时却意外的发现,不知何时小谷已经睁开了双眼,正看着自己那被包扎的左手手腕。
顾木之不屑看她这副自哀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转身欲离去,却隐隐听见身后的小谷幽幽地开口道:“其实不用每一次都割手腕,手指头也是一样的……”
之后还说了些什么,顾木之自然是不愿听的,就算听了也当是乌鸦在叫唤,小谷知道,真的知道。
飘木居,季飘飘坐在床前,小谷昏迷的这几****正在与顾木之闹脾气,顾木之虽然不提她为何失踪,却是这几日都不曾来飘木居,甚至连一声吩咐也没有。
恍惚间,忽听房门被推了开来。
季飘飘心头一跳,以为来人是小厮丫头,但抬眼望去,瞧见的竟是好几日不见的顾木之——顾木之今天的一身不再是衣锦华服,而是简单的一袭黑衣,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唇微微抿着,看似约含笑,却不然。
他的手里端着一只药碗,步履平稳有力。
“热喝了吧。”顾木之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在床头坐下了,拿勺子舀了药递到季飘飘嘴边。
那声音如以往一般温温软软的,令人如沐春风。
季飘飘呆了呆,并不是被迷惑,只是有些不解,顾木之不是在生她的气么,这会儿怎么又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季飘飘来了劲,不喝药,只是张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把你给吹来了。”
“什么日子?”顾木之似笑非笑的弯起唇,嗓音还是那般温润如玉:“今天是取血的日子,亦是你服药的日子。”
季飘飘怔了怔,隔了好一会儿才“哼”的一声撇开头去:“我不喝!”
顾木之微微一笑,那充满笑意的眼中却有着寒光,嘴上却只悠悠的说:“不要和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药意味着什么,你知道。”
季飘飘扭过头,望着顾木之温和的笑颜,实在好看,从前她最喜欢看的便是他的笑颜。
只是猛地一瞬间,季飘飘只觉胸口渐渐抽痛起来,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一定得喝下,否则这抽痛会越加厉害,直到她疼死的那一刻才算解脱。
季飘飘扯动嘴角,却连笑一笑的力气也没有。
顾木之对着季飘飘也是极有耐性的,右手一直端着那只碗,柔声道:“吃药吧。”
季飘飘回望着顾木之,欲言又止。
“别让药凉了。”
夺过药碗,季飘飘仰头饮下这混着小谷鲜血的汤药,双眼却瞪着顾木之——放下已空的药碗,季飘飘的唇边沾满了药汁,显得异常红颜,那是鲜血的颜色。
看着这样的季飘飘,顾木之的闹钟却浮现出那人的容颜,只是稍纵即逝罢了
这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季飘飘先开了口,咬牙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闻言,顾木之的嘴角抽了抽,表情奇怪的扭曲一下,竟不答话。他知道季飘飘问的是她无故失踪,他不是不想问,而是根本不需要问。季飘飘在想什么他便是太了解了,如此高傲的季飘飘这几年却要喝人血,只为续命,她是恨的。恨自己将他变成了这般模样,越是这般他便越想将小谷千刀万剐。
眼下心疼季飘飘却是更多,他握住季飘飘的手,轻声道:“这都是为了你。”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只是,这样的事别再发生了,否则我真的很难保证会一掌要了那人的命!”
要了小谷的命,就是要了季飘飘的命!
季飘飘心头大惊,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反握住顾木之的手,颤声道:“你答应过她留她活路的。”现下她已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顾木之会冲动杀了小谷,还是再担心自己的命!
说完之后,季飘飘才发现自己有些失了控,尴尬地收回了手。
又是一阵静默……
过了许久,才听顾木之轻轻的应:“我都是为了你啊……飘飘。”
季飘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来,现在的她对顾木之的感情已经复杂到不能再复杂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她却为了性命留在了他的身边,而他却为了她的命甘心忍一个下贱女子摆布。
到了后来,她才隐约知晓,每当取血的日子,便是顾木之与那下贱之人欢好的日子,她的心却又无法控制,嫉妒与愤恨的情绪积压在心口的某处,直到打猎那****无故的失踪也只是宣泄的一种方式罢了。
她不断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如今对着顾木之这般情景,却是也觉得过了头,沉默下来便是不再看顾木之。
这一场风波算是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季飘飘安安分分的待在飘木居中,只是顾木之到那儿去的次数渐渐少了,而季飘飘对着顾木之的时候脸上却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小谷的伤恢复的很快,有时候她也感慨自身复原的能力,或许她本就没有季飘飘那般娇贵,自然是皮粗肉厚的。
虽然如此,可是顾木之也不该不闻不问,连一句后续的问候也没有啊,小谷只好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