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菊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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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语音落处,伴着帝王暴怒的狂吼:“你这个畜生!你疯了!”

他不动声色地冷冷推开暴怒的父亲,淡淡道:“我是疯了,从我母亲被武惠妃陷害打入冷宫的那天起我就疯了,是你们把我逼疯的!”

愤怒已极的帝王嘶声道:“你弑母夺位,犯下滔天大罪,竟然还敢在这里污蔑他人!”

他却似毫不理会狠狠瞪着倒在地上,失去往日威严的父亲,咬牙道:“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那个与我母亲亲如姐妹的女人给了她一帖补药,说是能够医治你的积劳成疾。我母亲知她是太医之女,出生杏林世家,且与她自幼相待甚厚,便不疑有他,将药进献与你。哪知试药宫女服后竟立即中毒身亡,你大怒,疑我母亲意欲加害于你,便不听任何劝解将她与我打入冷宫。第二年,便封了那个女人为武惠妃。你可还记得此事?”

他的父亲闻言,却是满眼的难以置信,声音坚定:“你胡说,如若没有真凭实据,你叫朕如何取信与你?朕与武惠妃夫妻二十年,深知她决非心肠歹毒之人。况且二十年前你还年幼,大人之事你又知道多少?或许是你母亲向惠妃索要毒药欲加害与朕,惠妃不知情被她利用亦未可知!”

他闻言怒极,却不禁仰天长笑,声震四野,“真凭实据?当年你冤枉我母亲,害她含冤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你可有真凭实据?枉你久历政场,竟然连栽赃嫁祸的雕虫小技也不能堪破么?我母亲即使愚顿,也不会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下毒加害于你!后宫之中为了争宠,栽赃之事本就司空见惯,只怪我母亲太过轻信于人,才会被最亲近之人利用。枉我母亲多年来在冷宫之中亦对你念念不忘,你竟至今仍不肯为当年的事忏悔,还要污蔑于她!”

冷风中的帝王闻言竟无话可说,当年之事他也曾有过疑虑,但是当时盛怒之下,他未曾考虑许多便将他们母子打入冷宫。在冷静下来后也知当时的自己太过意气用事,只是身为帝王的骄傲战胜了一切,他宁肯冤枉一个可怜的女人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当初冲动之下犯下的过错。如今想来,愧疚之情包围了他。记忆中,那个女子一直是温婉柔顺的,即使是在服侍他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深怕出一丝过错。当年他将她打入冷宫的时候,她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满脸无辜,却独独没有说出一句关于毒药来处的话。当时的自己以为她是无话可说,低头默认,便愤怒已极地匆匆挥手命人将她们母子打入冷宫,只因他深信,有个这样的母亲,她的孩子也绝非善类,未免将来徒增祸患,便早早斩草除根。

然而,数年之后,当他经不住武惠妃的一再要求,赦免了那个当年与母亲一起被打入冷宫的亲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幼童了。即使只有十二岁,眼底却已是深邃地让他这个阅人无数的帝王也看不到尽头,他蓦然一惊,却没有多说什么。尔后的十余年间,他一直是恭谨无比的,勤奋练武且精通谋略,屡屡为大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即使是十年前他夺去了他的妻子——如今的杨贵妃,他也是毫无怨言的。他对他渐渐不再有所怀疑,将军权交到了他的手里。唯一一次顶撞于他的,便是当年他故意命他前往边境杀敌,然后将长宁远嫁和亲的那次,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七子如此暴戾疯狂的样子,仿佛骤然间失去了所有。以后便再也不曾有过。

沉默许久,孤单萧索的帝王终于缓缓开口,“即便当年之事你母亲是冤枉的,但是毕竟事情已过去多年,你母亲也早已不再有所怨恨,你何必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情而自苦?况且就算武惠妃有千般不是,她毕竟曾收你为义子,对你关爱有加,将你视如亲子,想是对当年之事心存愧疚。你怎忍心置她于死地!”

他闻言,眼神依旧冰冷:“将我视如亲子?心存愧疚?哼!你知道什么,她不过是因为膝下无子,即使再受宠也不能掌握实权,便想利用我夺得天下之后再将我废去,效仿武皇登基为帝巴了。你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便是当年武皇家族的长女,不甘心武皇将天下归还于李家,便欲进宫为家族重夺天下!”

他的父亲闻言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他却是不再多作解释,继续说道:“如若当年,你遵守承诺,让我带宁儿离开,也许我便会放下所有仇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哪知,你竟再次欺骗于我,便不能怪我今日无情无意!如果你识相,就把杨贵妃交出来,或许我会念在你我曾经父子一场,饶你一命!”

他的父亲大惊,颤声道:“你我之间的恩怨皆因我而起,要报仇就冲着朕来,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他重复着方才的话语,眼神却已不复先前的冷然,隐隐带着一丝狂燥,“那个贱人设计逼死长宁,怎会无辜?如若今日我不能以她之血祭奠长宁在天之灵,我李瑁誓不为人!”

他的父亲大惊,道:“你何苦牵连他人,怎说你们也曾夫妻一场,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你连仇人的女儿亦能宽恕,何以竟容不下她?”

他闻言大怒,“凭她也配与长宁相提并论?你们都不配提长宁,她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孩子,我不许任何人出言辱没她!”

话音未落,身后一株粗壮的桂花树下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伴随着树后露出的一张苍白却明丽无比的脸,即使脸上残留着病后的虚弱,锦衣女子依旧是容光绝世的。从桂花树下款步走来,步履轻盈如昔,竟让人有种花神临世的恍然。眼神却是绝望的,带着刻骨的恨,冷笑道:“贱妾何德何能,竟劳驾寿王亲自领兵追杀?”

一旁的帝王大惊,道:“玉环,你身体尚未复原,怎可出来受风,快点回去,这里自有朕做主!”

她却是置若罔闻,定定地看着眼前十余年未见的寿王,毫无畏惧。隐隐带着一丝冷笑和计谋得逞的快意。

他已是怒极,快步上前,在他父亲近乎哀求的眼神中毫不迟疑地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渐渐用力。

她见状依旧是凛然无畏的,竟没有挣扎,只是眼中有泪滑落。恨了他那么多年,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他,那么,死在他的手里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落日的余辉已不再刺眼,她的心中安宁一片。竟是她幼时狂奔在牡丹丛中与他遥遥相对时才感受过的。刹时,一种隐秘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