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菊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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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然后,便是一片硝烟狼籍,满目战骸。刀光血影中,一个青色身影纵马驰骋,马蹄所到之处便有无数生命结束在他的刀下。眼神冰冷地如同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却微微带着一丝慌乱。身后千军万马,尘土飞扬。

城门已破,往日繁华的城中已是一片荒凉。举目所到之处皆是平民的尸体,老幼妇孺,不记其数。更有幸存的平民蹲于城角等候发落,眼神充满恐惧。

青衣人在硝烟满地的城中策马,剑眉紧蹙,丛生的胡渣上满是风霜,发须凌乱,急急地找寻着什么。过了许久,却仍是一无所获。他眉宇间的恐惧与怒气也越来越凝重。

身边不时有士兵报告着战况,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的消息。青衣人绝望的眼中一时竟有了些许的疯狂,大声下令道:“屠城!”声音冰冷。毫无温度的眼神有了些许的空洞,木然看着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妇孺倒在士兵冰冷的屠刀之下。城中一时惨叫声不断,血腥漫天。平民的哀求之声丝毫不能拉回青衣人的理智,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如昔。

“住手!”一声大喝在血海尽头响起,带着一丝沙哑的狂乱。夕阳下,一个举刀而立的孤单人影显得分外苍凉,鲜血沾了满脸,顺着他漆黑的眼向下滑动,俊逸的脸上满是刚强,铁甲上血迹斑斑,残留着激战过后的疲惫。来人眼神却是凛然无畏的,带着决意战死沙场的坚定。

青衣人淡淡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来人竟是毫不畏惧的,有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你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引我现身。我来了,放了这些无辜的百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我来便是。”

青衣人闻言脸上依旧是木然的,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你的命我没兴趣,只要你把长宁公主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来人闻言脸上竟有了异常愤怒的表情,声音冷然:“长宁公主是我的妻子,你没有权利带她走。即便是死,她都是我古孙家的人,永生永世都是,谁都带不走她!”

青衣人脸上刹时有了一层浓浓的阴霾,切齿道:“古孙南诏,你找死!”

言罢,举刀策马向前狂奔而去。夕阳下,刀上斑斑血迹散发着异常清冷的光辉。刀锋过处,一个青色身影迎上远处另一个持刀而立的身影。“当”声过后,瞬间散发出一丝火光,竟生生将两个人影震退数步。青衣人抬手拂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眼神依旧冷酷,嘴角却泛上一抹邪气的笑意。不待片刻,又欺身向前,与来人激战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迷离,随行的士兵怕将军有恙,欲上前帮忙,却在青衣人冷冷的命令中退下阵来。两人竟是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刀法愈见凌厉。落日的余晖下,刀影泛着异常刺目的光芒,刺得观战的士兵睁不开眼。

激战许久,刀影过处有一股激射而出的鲜血,伴着城角某处传来的一声凄哀的叫声,身穿战甲的来人跌落在青衣人的剑下,口中喷洒而出股股鲜血,声音依旧是倔强得不肯服输,“成者为王败为寇,我古孙南诏纵横一世,死又何惧!”说完,竟不理身上所受的重伤,挣扎着起身,望着眼前的青衣人,嘴角有了一丝冰冷而凌厉的笑意,“长宁永远是我古孙南诏的妻子,谁都夺不走!”看到青衣人眼中满溢的愤怒与恐惧,他竟仰天长笑,声震四野。举刀横向自己颈间之时,满目皆是凛然的快意,澄澈得一如秋日的天空。

青衣人望着眼前的一切,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迷乱。感受到了一股亲切而温暖的存在感,青衣人抬眼向城楼望去。落日的余晖下,一袭淡黄的身影在血色夕阳中闪耀着异常悲悯圣洁的光芒,宛如不染一丝尘埃的菊花般盛开在无尽尘世之中。淡黄的衣衫在微寒的风中腊腊舞动,仿佛便要临风而去。

青衣男子的眼中有了一丝迷离的神采,心中却蓦然一痛。十年了,她竟然还是丝毫未变,一如当年年少纯净的模样,时间似乎在她身上永远定格,自己却已是满面风霜。那些权欲与杀戮、阴谋与算计、仇恨与爱念统统在她身边止步。望着眼前无尽的杀戮和硝烟,黄衣女子眼中有的只是深深的悲悯,竟让他不敢直视。发丝随风飘扬,拂过她消瘦的脸颊,灵动的眼中有泪水滑落。

蓦然间,女子的眼光触及到城楼之下马背上的青色人影,悲悯的眼中闪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一时间竟刺痛了青衣男子的眼。

隔了那么多年,她依旧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不论距离有多么遥远。只是未曾想到,竟只能跨过重重死亡遥遥相对,其中还包括她的丈夫。望着那个已然死去却依旧挺立的丈夫,她的心瞬间被愧疚与悲伤占满。十年了,她对他一直是淡漠的,只因她的心一直留在了顾国的家园,无法在这个远离家乡的荒凉土地敞开她的心扉,即使他对她由痴狂到淡然。她明白他有他的骄傲,他是个飞扬跋扈的青年,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只是她却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思念了十年的哥哥会在某日忽然而至,夺去一个陪伴了她十年的亲人的生命。也许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她的嘴角忽然泛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望着他的眼却是盛满了浓浓的不舍和怜惜。从衣袖中缓缓取出一把匕首横向颈间之时,遥遥看见青衣男子眼中的悲痛和绝望,她的心中蓦得一痛,一丝不忍划过心间。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颈流遍全身,眼前的天空渐渐黑暗,恍如许多年前的那个秋日午后,大片菊花丛中,她的哥哥为她轻轻取下檐角的铜铃时,她眼前布满的黑暗一般。只是她却不曾恐惧过,只因为她的哥哥一直一直站在远方某个角落静静地守护着她。她的心中一直是安宁无比的。

天空已是愈来愈暗淡,乌云笼罩下的唐纳尔城一片死寂,城墙尽头的黑暗处,一个青黑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向城楼中央。看着冰冷石地上躺着的淡黄身影,来人蓦得跪倒在地,伸手扶起那个娇弱的身躯,眼中有泪水滑落。紧紧搂着怀中嬴弱的人,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他竟仰天嘶吼,声音悲痛莫名,似乎要将多年的仇恨、不甘和思念在顷刻爆发。

怀中黄衣女子似乎被他的悲痛拉回了神志,眼神却是迷离而溃散的,抬手抚向青衣男子满布沧桑的脸庞,眼中瞬间有了一丝飞扬的神采,声音温暖而悠远:“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对不对?”

青衣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有些微微的颤抖,“是的,宁儿,哥哥来接你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女子闻言,眉宇间有了飞扬的神采,洁白的额上丹青描绘的一朵淡黄菊花似乎也在瞬间有了异常旺盛的生命力,喃喃道:“回家真好!”话音伴着她渐渐滑落的泪弥散在无尽夜空,

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啊!”青衣人惊叫着从昏迷醒来,入目却是营帐低矮的帐顶。方才城顶的冷风寒露恍如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听到叫声,营帐外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眉宇间颇具英气的白衣少年匆匆入内。见到床上挣扎而起的青衣男子,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急忙来到床前,助他起身,“七哥,你终于醒啦!”

青衣男子一把抓住来人,急切问道:“宁儿呢?宁儿怎么样了?”

白衣少年闻言,喜悦之情僵在嘴边,面露难色,却是低头不语。

青衣男子大急,挣扎间牵动伤处,一时咳嗽不已,眼神慌乱,“宁儿……宁儿呢?”

白衣少年眼神黯淡,“宁妹妹与城破之日…自刎殉城,尸体在城火中化为灰烬。将士们拼死才将你从火堆之中拖出来。”

青衣男子闻言竟呆然不动,许久过后,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少年大惊,道:“七哥,你没事吧。宁妹已去,你千万要节哀顺便啊。”

青衣男子却是置若罔闻,眼神空洞异常,甩开少年的手,跌跌撞撞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