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去证实父亲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而我觉得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的决心一下,一定要离开这个讨厌的破家,或者我对父亲的看法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也或许是我想为父亲证明些什么,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口气的。
为了这口气,我已经把包背在身上了,走到母亲跟前把她给我的零花钱又还给她,她给我的时候是皱巴巴的现在已经被我拾掇的平平整整,我数过这些钱,一共是一百三是五块零八角,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脸面拿母亲的钱。相对来我,她是比我更需要这些钱的。母亲的头疼病已经三十五年了,至今也没有看好。母亲的头疼病还是在她上小学时就得的。听姥姥说娘上学的时候,学习非常好,经常保持班级里的第一名,或许是上苍在捉弄母亲不愿意给母亲一个好的未来,让她在十五岁那年患上头疼病。起初她也并不在意,只是用头疼粉来治疗,不疼就不用理会,疼了就喝一包,后来娘嫁到父亲这里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我懂事到现在,父亲没有带母亲去检查过头疼的原因,从来没有。那次还是我带着母亲去医院检查的,那是我的一篇小说发表挣来的稿费,医生给母亲做了全身检查,诊断结果是神经性头疼,中药西药大包小包的吃,可就是不能完全根除,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其实母亲的病是能够治愈的,只是她心疼钱,只有在我催促她的时候她才会磨蹭着去诊所里抓药。若是我不在家,她照样拿头疼粉来维持,现在她似乎已经离不开头疼粉了,我也知道那药粉是含有毒性的,可是母亲没有她不行。前一段时间姐姐托人找来一个治疗头疼的偏方,用羊肉炖中药,开始母亲吃了几次,效果还不错,后来嫌羊肉太贵说什么也不再吃了。她对姐说自己都快是入土的人了,丰子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能节省一个就是一个,这是姐姐给我打电话说的,母亲从来不当面对我讲这些,在我面前,母亲从来都不把病痛带在脸上。
“丰子,你想到哪里就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些钱是给你用的。”
“娘。”我噙着泪花说:“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就心疼心疼自己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更是离不开你。你就再去买点羊肉吃吧,这钱我要拿的话心里堵得慌,我出去一段时间会回来看你的,你自己要多保重。”
“要自己心疼自己。”我又补充了一句,好像也是有意说给父亲听的。
“丰子,记得打电话回来,家里的电话就是专门为你装的,我希望你走到哪里都能记住这个号码。”
我哼了一声,声音很低,像蚊子叫。
爹不吭声,还在母亲的身边坐着,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他在沉思什么,又像在忏悔什么。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门槛外跪下冲爹娘磕了三个响头,也许我的头一文钱,也许我在向爹娘证明我的谢意。
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用三个头来报答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可除了这样的方式,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不等娘走出来,我头也不抬飞一般的冲进黑夜。
我听见身后传来娘的声音:“天太黑了,明天再走吧!”
不等明天了,或许明天我会改变主意的,我苦命的娘啊,你要多保重。我在心里对娘说。
天黑的有些反常,好像不应该呀,我记得今天应该是有月亮的,打开手机的日历,没错,今天是农历的九月十五,也许是天阴的缘故,风裹在脸上有些疼。
走在苍茫的夜色,我竟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找不到脚下的路,现在已是午夜一点,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我得想办法找个安身的地方。思来想去,就摸索到了自家的那个麦秸垛。我把麦秸垛掏了个窝子,我像乌龟一样蜷缩在里边,我也是在此刻真正领会到冬眠的真正涵义。动物的智慧一点也不比人差,有时候甚至超过我们人类,只是我们人类不愿意承认罢了。就如我能沦落在这里栖身,完全是我个人造成的,放着好好的书不念,放着好好的家不待,偏偏喜欢那个该死的网吧。什么网吧,纯粹就是王八。也怪我自己太贱,自己不进,人家也不会硬拉呀,一旦克制不住就会被‘王八’咬了脚指头,想退出来都很难。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走进网吧的,反正是在一次查找学习资料才走进去的,我随手点击了游戏,发现有很多诱惑人的东西,赤裸裸的美女,残酷的战争,还有恩爱缠绵的视频聊天。就是这一次,迷惑住了我的双眼,让我记住了这个千刀万剐的‘电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最早的放学时间到最后整日的不眠之夜。我跟一个吸食******的人一样一旦沾染,就会上瘾,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在网吧里还让我沾染上了吸烟喝酒的恶习。那个网吧老板出手非常阔绰,估计上要放长线钓大鱼,不停的给我们好烟好酒,很迁就我们。为了我们口袋里的那些银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是他毁了我的前程,但是,现在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一切皆有自己造成。
我忽然发觉我好想吸烟,摸索了半天,发现还有一支,点上滋拉滋拉的抽起来。奇怪,别人吸烟都是有滋有味的,轮到我却是感觉不到它的好处,品不出它的味道,吸下去一口就觉得非常呛人,肺里难受得要死。
我不明白好的东西我没有学到,偏偏学来了这么多该死的坏毛病,我不能在想下去了,我怕我的脑袋会爆炸,头疼的厉害,可能是感冒了。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得睡一会儿。一想到天明之前就要离开这里,忍不住一阵激动,慢慢的,我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来来,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我躺着的这个麦秸垛着火了,已经快要烧到我的衣裳了,我慌忙爬起来,幸亏我的衣裳和行李都没事,这么冷的天,平白无故怎么会着火呢?莫非谁想陷害我不成,可是为什么要烧死我呢?谁会和我们家有深仇大恨。父亲从不和外人来往,母亲也不会和哪个妇女产生隔阂。
对了,是我,就是我,是我吸的那支烟忘记掐灭了,风刮起来势必自燃烧着麦秸垛,罪魁祸首竟然是我。临走的时候,我怎么会做出这等傻事。玩火者必****,为什么不把我烧死。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我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我得罪了父母不说,我还得罪了家里那头老黄牛,是我断送了它一年的口粮,我怎么跟谁都过不去,连一个畜生都不放过。我会不会是个桑门星,惟恐天下不乱。
我不是有意的,可我有嘴说不清了。
天就快亮了,风依旧刮着,眼前的麦秸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山头,犹如一座新坟。我不能呆在这里了,那个黑色的山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我疯了似的跑着叫着为自己壮胆,我像一头野马一样顺着那条通往姐姐家去的路奔去。
临走之前,我得去看看望一下姐姐和我那没有见面的外甥。我竟然成大人了,姐姐的儿子过一段时间就回撅着嘴巴喊我舅舅了,我的父母也老了,是被他们的外孙子给催老的。
我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去见姐姐,娘说了,我不能让姐姐受刺激的,那样对小孩很不利。此刻我变得理智的多,我该怎样去见姐姐呢,前面的村子就是姐姐家,我不能在走了。
我在一个小桥上坐下来,振奋了精神,现在还不到八点,估计姐姐还没有醒来,我只是想去见姐姐,万一碰见他家的大人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话,和大人,我觉得没有太多共同话题。装衣服的布包被我用绳子绑好隐藏在桥下的涵洞里,在手机的屏幕前打理自己凌乱的发型,我要让姐姐知道,我还在学校念书。姐姐家门口有一个小卖部,我走进去为外甥挑选了几个小玩具,掏钱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我尴尬极了,颞颥着说:“外甥还小,也许还不会玩这些玩意儿。”我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也为了掩饰我自己的窘迫。
见到姐姐的时候,她正在床上吃荷包蛋,我也跟着噌了一碗。
姐姐看我的时候,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丰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没有睡好还是感冒了?你考完试了吗,姐姐正准备给家里打电话的,你正好来了。”
我连忙跟姐姐说“别往家里打电话了,爹和娘都很好,我考完试了还不错,是他们叫我先来看你的,过一段他们忙完地里的活也要来看望自己外孙的。”
姐姐笑了,疲惫的脸上长了很多雀斑,应该是生孩子时的生理反应。
“丰子,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快给他起个名字吧。”
我走近床前,被窝里的外甥睡得正酣,我不忍心打扰他就用手机给外甥拍了张照,很可爱,完美到了及至。
“姐夫还没有给他起名字吗?”
“还没有,你姐夫还在砖厂上班,是白班,刚走不久,他也让我打电话给你说你有文化给起个好听的名字。昨天半夜,你姐夫冒出一个李明。我说叫李明的太多了,我们这个村子里就有三个,将来要是在一起上学,不就乱套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叫李梦阳吧,愿他做梦都有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天。”
姐姐高兴极了,连声喊着:“李梦阳,李梦阳,多好听的名字呀!”
“丰子,考完试,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让姐姐帮你参谋一下,或者找个活儿先锻炼一下自己,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让爹娘为你操心。对了,娘的头疼好些了没有,她还在继续吃羊肉吗?”
我无话可说,根本就不晓得如何回答,搪塞着:“是的,还在吃,有时候忙地里活,老得让我催着。”
“姐,我想去南方走走,整整二十年了,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呢,能找到活儿就磨练磨练自己。”
“也行,出去挣不挣钱,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比在网吧里强得多。”
这事可怪了,姐姐怎么会知道我去网吧的事呢?我得赶快走了,不然等一会儿我怕我说错话露了馅,惹姐姐不高兴。”
姐姐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这儿有八百块钱,你拿着做路费,姐姐永远支持你,等你考上大学了,姐姐再去打工给你挣学费的。”
我的脸好热,说不清是感冒引起的还是羞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