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我们错过了这个晚霞。
今天黄昏没人看见我们手拉手
那时蓝色的夜正渐渐落到天下。
从窗口处我看到了
落日在远山里的宴会。
那么你当时在哪里
呆在什么人中间
说些什么话语
为什么正当我伤心,
觉得你在远方时,
全部的爱会突然而至
经常在黄昏时分被挑中的书落到了地上,
像一条受伤的狗在脚下滚动了我的衣裳。
你总是、总是在暮色苍茫时分离去
走向晚霞边跑动边抹去雕像的地方
——聂鲁达
意
真的会因为错过了一道晚霞,就会永远错过了爱情吗?
真的会因为错过了一次约定,就会永远错过在一起吗?
不!不对的,这一路走来,草长莺飞,阳光万好,我们虽然是错过了许多,比如一个又一个黄昏,一个又一个晚霞,但是错过的原因,不是爱情有错啊?
既然爱情不错,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其实,说到最后,错过的,不是风景,而是我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的心,慢慢地变得淡薄,它让他慢慢地就错过了约定,错过了誓言,错过了在一起的将来,错过了对爱的信心……
聂鲁达(1904~1973),男,智利当代著名诗人。自古才子多风流,聂鲁达一共娶过三位妻子,而且一生风流韵事相随。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不是总在新鲜的爱情中寻找激情和灵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很完美地捕捉到了他生命中那些诗情诗意,他是1971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情
错过的难道真是那些原本可以好好更爱的约定吗?
他的爱情,是大胆却又羞涩的,是安然却又动荡的,是平凡而又深刻的,它一直都在阡陌纵横中,有如那朵玫瑰,一直藏在乱线条中,有如一种声音,不经过耳朵永远从心里响起。她是一棵开花的树,那是他会经过的路,他一定记得回来的路,因此她的树上,花朵不会谢,她的等,是幸福的。
朵娜的故事巴士
一、
每逢下雨天,朵娜都要来到南郊二站台。
她总是穿着那双绿底白点的及踝胶鞋,举着伞,在站台的边缘,和伞彼此静静依存,如街角那个永远在等人们来打电话的蘑菇形电话亭。
有人说,雨中的站台,是一册丢掉书页的书,封面封底间看着尚存有些故事的气息,其实故事已经一页一页地走掉了。
朵娜知道,自己的故事,没有走掉,它像希望一样,虔诚地在路上。
有雨的早晨,计程车像披盔甲的蚂蚁,忙碌着却还是被人骂着。广告牌那里,有两个人在讲话,大概是聊各自的行车路线,想要看拼一拼车有没有商量。
朵娜看着他们,平静得像伞下没有接受新雨滴的那一小坑清水。这一高一矮的人,像两个因走错了路而遇在一起的人,也许其中一个是要走明朗路,但另外一个并不是顺路要去阳光域的写字楼,朵娜觉得他们终究会各走各的。
她这份断然的自信来自于丁迈,丁迈第一次看到她和靳染在一起时,就笑着说,朵朵,你跟他眼里隔着深渊,你们有各自的远方,而我,要在你的远方里去。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奇怪,有时候两个人相遇了,但却又被老天捉弄。她和靳染,就是因为当初并没有好好问清对方的去路,所以越走越错,越错越难过。她和丁迈,方向一致,但是老天却也不多留一些相聚给他们。
但每当站在这里,朵娜还是会觉得甜蜜。因为丁迈说过:朵朵,今生今世,我一定会有一辆载着我们希望的巴士,每天像春天一样开过来,巴士的名字,就叫“听说”,好不好?
她相信他。
站台上,渐渐地就只留下朵娜。雨念念有词,她也念念有词。像听说,在听说。
二、
遇到丁迈的那天,朵娜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孔雀,正高扬着的双臂呈拦车的姿势,站在南郊二站台那里。
不疯狂的人大概总觉得疯狂的人,都跟野兽似的,随时会伤人。等车的人都说她疯,都离她远远的,
她只是要找靳染,那天的雨很大,她在那里整整等了五个小时,她不知道冲多少辆的士挥手,多数车不理她,少数车为她停下,但是也都骂了她。
两个礼拜前,靳染不见了。她到处找,没找到。靳染是个特别心疼车的人,他说雨是这世界上最脏的东西,他讨厌雨水溅在他的车上,每每雨天,他总会打车。所以那天下雨了,朵娜就来到这里,朝每一辆的士挥手。她想,靳染如果经过,看到她在雨中,再想躲,他都会出现的吧。
他没有。
当所有的人都担心她这个疯子会随时被车撞倒时,丁迈停在了她面前。他戴着蓝色的头盔,他的速度很快,他本来是要一直赶路的,他甚至是已经走出了十多米的,但他却把他的摩托车在街心划出一个U,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把头盔扣在她的头上,把她扯到后座上。他一路狂奔,她一直在哭。他像一只豹子,带着她,穿在雨里。他后背的气息,潮湿又热呼呼的,让她有些恍惚,她多想雨线不止,多想自己也成为谜,然后前面的世界就没有尽头。
后来,丁迈幽默地对她说:一个在下大雨的天气里,还坚持跑步的人,是城市的彩虹。
她笑,说她没有,她知道她那天其实无异于在给城市蒙羞,她像个疯子,但她不是疯子,她只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而已。
是有靳染的熟人把朵娜在雨中的照片用手机拍了,靳染看到后才回了,他说他走是因为小夜曲,他说得轻描淡写。
朵娜去找丁迈,说为什么他要那样。
丁迈依然像那天那样,把蓝色的头盔扣在她的头上,带她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狂奔。深夜回家时,下了整整几天的雨停了,她也就没有哭,笑着跟丁迈说再见。
对于一场久雨来说,雨停了就是结果;对于一场伤心来说,不想再哭,也就是结果。
三、
朵娜是两年前随靳染来到这个城市的,到时已是凌晨三点,靳染粘上床就睡着了,朵娜没有睡,她搬了房间里的木椅,坐在阳台上,看到天空的颜色一点一点地变蓝,变白。
新的阳光铺过来的时候,她低低地叫了一声染,靳染迷糊中,懒懒地应了。她就笑了,某本书上说,如果一个男人,在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空间里,像猫一样懒懒的,那么至少他是爱的,是受用这个空间里的一切的,也是不会离开的。
那段时日,他们总是依偎在家里,一起洗澡、一起抚平床单,像两只慵懒却也热爱整洁的猫。
但是这一次,靳染失踪十五天后回来,就不一样了,他变得沉默。有时朵娜叫他,他明明听到也故意不答。直到有一天,朵娜知道他只是在心底热热闹闹地想着另外一个人。
小夜曲是电台的主持人,声音好听,靳染说,她的声音夹在夜色中,就是把夜空变成天堂了。
刚开始他这样说时,朵娜还咯咯地笑,说染,你不是也说我的声音也好吗?靳染没有说话。
靳染终于连她的呼叫也不答应了,有一天她发短信给他说,染,天堂里真的有声音吗?
靳染在敷衍了。一次又一次,朵娜觉得他的后背,给她的全是拒绝的冷漠。
她试着给小夜曲打电话,她对着听筒好久,直到那边都有听众投诉,直到小夜曲似乎说了许多,她才挂了电话。她给靳染发短信说,染,小夜曲的声音,我听过,很安静,真像天堂一样安静。
她像个卑微的小女人,讨好他。但是这种讨好没有回应,无异于自取其辱。
朵娜跑去问丁迈,小夜曲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好听?
丁迈不正面回答,只坚持说她是彩虹。朵娜那晚痛着心想,她也许就是要做清标傲骨的那个自己,才有自己的。
四、
朵娜在小夜曲的博客里发纸条,说她可不可以来她的节目里说说话。
小夜曲答应了,说那个叫下午茶的节目里,朵娜可以来读一段散文。
朵娜读它的时候,想着靳染一定在听,她的声音有点抖。
十分钟之后,朵娜离开演播室,来到电台大楼外面,看见了靳染。他当时正要从街对面穿过来,喜悦又急切的,大概是来接小夜曲吧。
城市很干燥,靳染没有注意到洒水车过来,朵娜当时也只是简单地想靳染的衣服可能会被淋湿,她跑过去,想对他说等一下。
水洒过来,她伸手挡时没有看清一辆疾驰过来的车,朵娜被撞着,一个月后,她出院了,基本痊愈,除了耳朵。
她的世界沉默了。
站在窗前的朵娜,只能望着对面丁迈那关着的屋门,听到过去世界里的声音。
丁迈是一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住在朵娜的对面,靳染失踪的那段日子,朵娜每天都跑去问他,有没有一个叫靳染的人给她的快递。
她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丁迈听,可能是许久都没有说很多话,她像只吵闹的小鸟一样,丁迈一直听,安静地陪着她。
有一次朵娜说,丁迈,我真的想你把我快递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丁迈突然哭了,告诉她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他有一辆巴士,他会把巴士改装成一个小房子,装上绿色的窗帘,然后每次出发就是远方。
五、
为了朵娜的巴士,丁迈在很努力地工作吧。出车祸后的朵娜听不到声音了,她怕丁迈说话她听不到,他会笑她,于是每天都发短信给他。他会回,他还说,朵朵,等到明年春天,我就撑齐一辆巴士,我们把它的车轮涂成蓝色吧。
朵娜就在丁迈的短信里,想着她的巴士。但是春天来时,丁迈还没有来,丁迈的一个同事来了,穿着和丁迈同样的快递制服。
原来朵娜出事的那天晚上,丁迈在医院里就被警察带走了。
那天朵娜在读散文时,小夜曲在外面打电话给靳染,她其实知道朵娜是谁,她也不知道丁迈是朵娜的朋友,她以为他只是来送快递的,她用很多难听的话说着朵娜。朵娜认真地读着,她一直面带笑容地想要让靳染听到她也有天堂般的声音。她不知道靳染其实从不听收音机,他指的小夜曲的声音像天堂是有特别暧昧的意思的。
读完散文走出来时,丁迈告诉朵娜在楼下等等他。
丁迈打了小夜曲一耳光,丁迈不知道她在电话里把侮辱朵娜的话讲完了,正好剥了一粒夹心糖放进了口里,那一耳朵的力量,让那粒糖跳进了小夜曲的气管里。
丁迈下楼,看到朵娜倒在车前,靳染上楼,看到小夜曲已经快不行。
小夜曲因为一粒夹心糖送了命。丁迈因过失伤人罪入狱了。
朵娜不相信丁迈同事写给她的话,她拨丁迈的电话,哭着说着,直到声音嘶哑,同事接过她的手机,然后在纸上写话给她:刚才的电话是监狱的警察接的,丁迈的电话不关机,是他请求的,他说他知道她一定会找他。
……
六、
雨停了,朵娜的世界安静得像在远方。
朵娜想起丁迈有次送完快递回来给她讲的故事:有个男孩,要给女孩表白,用铅笔画了很多玫瑰,直到有一天,画得栩栩如生,但是玫瑰画得越逼真,他却越不敢呈现给她,所以有一天,他就在画好的玫瑰上又糊乱地画了许多线条,然后再给女孩。
丁迈说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看到那玫瑰。
丁迈给她的爱情,一直都在阡陌纵横中,有如那朵玫瑰,一直藏在乱线条中,有如一种声音,不经过耳朵永远从心里响起。
朵娜撑开伞,踩着雨水,回家。下次下雨,她还要来城南二站台,她知道,总有一天,丁迈会在春天开着他们有着蓝色车轮的巴士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