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失忆侠女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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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花了好大力气才重新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唇,一开口声音还是无法控制的颤抖,“接下来每隔几日,他就会在我手臂上戳一个洞抽出一盏血来,之后会逼我喝下别人的血,说是以血养血。”她边说边撸起衣袖,左上臂布满了绿豆大小的淡淡伤疤,幽幽的说,“我每一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还不死,我无数次想要寻死,可那人早已防备,只要我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都会带上手铐脚镣,铁制的头套连嘴里都会被塞上嚼子以防我咬舌自尽。”

苏依初听得心底生寒,手脚冰凉,忍不住往史炳晟怀里靠了靠。

桃疆看见了她的动作,本就灰暗的瞳仁越发深沉,黑得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望着虚空,她轻声道,“后来,我便什么都忘了。不仅忘了,我还替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梦里我有很爱我的爹娘,不能出门只是因为我身体不好。然而,自己虚构出来的温暖终究是假的,假的永远真不了。”

史炳晟愣了一下,懵懵道,“记忆也可以篡改吗?”

“当然,每个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篡改自己的记忆,改成自己最容易接受的样子。比如……做了坏事的人总会把自己想得迫不得已一些,夫妻吵架时也都会将自己想的无辜一些,将对方想得无理取闹一点。谎话说多了自己也会相信,要不然怎么会有自欺欺人这个词呢。”凌书长叹一声,倒是听不出究竟是何情绪,“记忆实在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一种东西。”

大概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史炳晟呆呆看着他,约莫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苏依初垂首沉思片刻,缓缓道,“我在一本医书上看过,遭受过极大创伤的人有的时候会强迫自己忘掉那段记忆,用这种逃避的方法来保护自己。并且在以后的生活中会出现幻觉,耳鸣,头晕,头痛等一连串的症状。”

“不逃避的话会疯的。”桃疆露出一抹惨笑,幽幽道,“如果你听到你自己是个药引,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当别人的一味药,而你又自杀不了,你会不会疯?”

大家原以为她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岂料她又丢出这么一记重料。楚凉脑中杂乱的碎片迅速整合拼凑,终于拼出一幅完整的画面,难怪那日季烈看见桃疆的时候会变得那么激动,还说有办法救傅红颜了,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原来小桃受了这么多苦,竟都是因为傅红颜。如果不是他及时将七叶明芝送到,桃疆大概已经变成了傅红颜碗里的一味药。这个认知一冒出来,便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炸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他没法骗自己说傅红颜对此毫不知情,正常人会喝不出自己的药中有血吗?!傅红颜是个聪明人,那么多年,她会对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一点察觉也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故意装作不知,因为她不想死。

自己……自己居然喜欢过这样的人,楚凉喉间一紧,转头夺门而出,门外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声。

目送楚凉冲出门,桃疆缓缓收回目光,对着苏依初微一欠身,“苏小姐,谢谢你让我想起这些,虽然想起来很痛苦,但我真的很庆幸,我不姓傅,我没有那么恶心的父母和胞姐。”

苏依初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我也很庆幸你不是傅家人,因为我真的还挺喜欢你的。”

平静点了点头,桃疆侧头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知道,毕竟我比傅红颜那个徒有一张美貌但恶心极了的女人要好百倍千倍,不是吗?幸好她死了,到底是我比她命大。”

“他们原本打算如何救傅……救那个恶心的女人?”苏依初从善如流。

桃疆双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换心。”

其实她之前说错了,那一晚老家伙不是要杀她,而是傅夫人又犯了病,老家伙要取她的心头血给傅夫人续命。那件案子后季烈便警告他不准再害人,凌书又大力整顿了奴婢的买卖规范。他买不到拐卖来的孤儿,又不能出去作案,只能对府里的婢女下手,终于府里的女子都死绝了。

其实那天也不是她第一次被取心头血,不过她还真是命硬,被取了心头血居然也没死,不过再取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下来。不知该说幸好还是说不幸,桃桃那一晚夜探傅府,于是跳出来救了她,可惜桃桃江湖经验太少,不慎吸进了迷香,又拖着她这个累赘,最终她们没能逃离傅府,被那些爪牙给抓了回来。

老家伙把她关进柴房,带走了桃桃。她知道桃桃一定会死,她绝望无助深深自责,无法接受这个唯一对她好的人因她而死,并且她开始相信片刻前的对话——

“你为什么要就救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姐姐啊,你锁骨下面有个豆大的疤,是我抱着你做饭时不小心把油溅上去烫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下方,那里真的有一个豆大的疤痕。心脏狠狠一揪,她晕了过去,而醒来之后的她选择把这段记忆全部遗忘。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夜晚过得并不安宁,这并不仅指桃疆一人,听完她的故事,每个人的心里都无法做到平静。

翌日,如白木所言,长安城的天和往常一样亮了起来,但楚凉他们都感受到了这平静如常之下的暗潮涌动。果然,在他们将史帛和福伯送出城后没多久,刚过中秋不久的长安城中竟在将近中午时分起了雾,且那雾色越来越稠密,更加令普通人都觉察出危险讯号的是那雾的颜色——那些雾是绛紫色的。

见过昨日的异状,素来爱以怪力乱神附会的百姓本已是人心惶惶,今日再见到如此情状,恐惧便如潮水一般迅速的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立时便引得周围乡邻争相效仿,一窝蜂的收拾包袱举家外逃。

守城门的官兵刚开始还试图阻拦,很快随着蜂拥而至的百姓越来越多,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推搡之间,官兵们被冲散开来,激动的百姓们疯了一般往城外冲,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了。况且,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心中也开始感到恐惧,若非穿着穿着这身官服,擅离职守要砍脑壳子,他们也想跟着逃了。

一时之间,长安城中百姓纷纷出逃,繁华的京城转瞬之间变作一片狼藉。当然也有不愿逃的,比如和苏府隔了两条街的那个守财奴王员外,也有没法逃的,比如城楼上的那些兵卒以及皇宫里的那些个大臣。

史炳晟被皇帝召进了宫,苏依初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心中的不安。自史炳晟走后,她一句话也没说过。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司马桐却还是没有派人来宣白木进宫,要说他不知道白木在这里,这话只怕谁也不信。

不过,对于那位昏君这样的所作所为,白木倒是毫不在乎。令凌书觉得心情的不错的是,现在就算昏君后悔起来想要找师父,也是找不到的了。因为史炳晟走后,师父便带着他们一行人集体离开了苏府。

此刻,白木负手立在长安城最高的大雁塔塔顶,目光平静的望着那被瘴气笼罩,似乎有鬼影幢幢闪过的长安城,宽大飘逸的道袍迎风翻飞,眼中无悲无喜。

凌书和楚凉透过塔中的气窗向外望去,忽然两人同时一惊——那些颜色古怪的雾霾一点点变得浓厚,渐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向着有人的地方飘过去,见到人就缠绕上去。忍住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两人重新运足了目力定睛望去,可以清楚的看清楚那些人用力一拂,竟带下了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雾!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沉默一阵,楚凉用唇语对他无声道,“香零山上的瘴气。”此事果然和季烈有关,凌书低头笑了笑,说来也很奇怪,当一直以来的怀疑被证实是真的的时候,即使事情因此变得更加棘手,但感觉反而比较好。

又看了一会儿,凌书迟疑着低声问,“你有没有发现……”

楚凉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么久了,这么多人逃离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真的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杀人。”白木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淡淡接过话来。

“什么?”

这一声“什么”来自四个人的口,却几乎连语调都一致。不得不承认,白木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绝技,是当之无愧且无人能比的。

像是被他们四人惊着了,外头的云彩忽然急速散去,起风了。那些紫色雾霾看起来也怕风,被这阵风一刮,立刻便散了。

白木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向外看了看,突然他脸色一变。众人心下奇怪也循着白木的目光,抬头向外头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依初弱弱开口,“我说……现在应该是白天吧?”

方才云层散开竟宛如戏台之上的幕布拉开一般,露出了云层背后漆黑的苍穹。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天色顷刻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