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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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感动人物(4)

记者的敏感使刘小雨竖起了耳朵,他立即打听去那个山顶小学的路,老板却连忙摇头劝阻:“去山顶的路很难走,你一个外地人去,非常危险。我们本地人都很少上去,大家都说那是天梯呢。”

再难能难到哪里去呢?刘小雨想象不出,毕竟那是一个彝族村寨生活的地方。何况,要看大渡河,还真得登高呢。

第二天一早,刘小雨出发了。那个村寨离旅馆并不远,直线距离大概只有六公里,站在小商店门口向西望,就能看见那个村子所在的山,半山腰以上罩在一片雾霭中。在公路上步行1小时左右,应该可以到。

刘小雨从小商店沿河向南步行一公里,穿过一道铁索桥,过了大渡河向西,地势陡然上升,沿途满目苍翠,慢慢的就开始云雾缭绕。人在路上向下望,只见峡谷中公路上的汽车像小玩具一样,耳边常有飞鸟“忽”地掠过。独自一人走在这样寂静的山中,的确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子,刘小雨连忙去打听学校。村里人都是彝族,不会说汉语,但听得懂,他们用手势比画着告诉刘小雨,这才到半山腰,学校在山顶,还要往上走。上面只有一个村子,但路非常陡峭,要过“天梯”。所谓“天梯”,是上面村子的村民紧贴着峭壁,放置的五段木梯。这是进村唯一的路。

刘小雨只得继续向山顶跋涉,穿过一片农田,路越来越险,他手脚并用爬了一段,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梯。只见梯子紧贴着直立的绝壁,木头也是经过多年风吹日晒的样子,不知是否牢固。攀爬也许不难,但就怕一个失手,背后就是几百米深的悬崖。站在木梯前,脚下能踩实的土地,大小不超过一个平方,上还是不上呢?刘小雨犹豫了。

上!对山顶小学的好奇,使刘小雨战胜了恐惧。梯子并不是完全固定的,他们被村民用铁丝连缀在附近的山石上,多少有些松动,爬上去要特别小心。刘小雨战战兢兢地爬上木梯,在感到难以扶稳的时候,发现梯子边有一棵黝黑发亮的老藤,看来是上下的人都要借力的。抓住老藤,刘小雨心里踏实多了。

攀过五段这样的梯子后,路渐渐地缓下来。终于,一个清秀的彝族山寨出现在他眼前。众多茅草屋顶上,刘小雨看到了一点鲜红。仔细看,那是一面飘扬的五星红旗。他的眼睛莫名湿润了。五星红旗的下面,就是那座远近闻名的山顶小学。

这个村子名叫甘洛县乌史大桥乡二坪村。二坪村小学的校长和老师名叫李桂林,彝族汉子,另一位老师叫陆建芬,是李桂林的妻子。夫妻俩见到这位不速之客异常高兴,这所学校很少有外地人造访。

十月的山顶有点凉。露水打湿了客人的衣裳。火盆生起来,热茶倒上了。陆老师在上课,李老师抽身出来招待客人。他呷上一口当地的茶,话匣子打开了。

二坪小学是1990才开始恢复的,之前停办了10年。村里有100多户人家,山高路险,孩子们没法到别的地方上学,也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教学。因为天梯难走,村里的牛要在很小的时候背上来,一辈子再不能下山;因为天梯难走,除了政府办事员,再没有外人来;因为天梯难走,能离开的人都走了。这里没有水,没有电,村民不会说普通话。

按照教育规划,县里必须得恢复二坪小学。可这个规划拖了很久,二坪条件差、工资低,彝族娃儿不好教,全县的老师宁可辞职,也不肯到这里来。

那时候李桂林25岁,在汉源县的一家企业做会计。他对教育情有独钟,5年前曾在县城做过短暂的代课教师,却因没受过专业教育,不能上岗。听说了教育局招聘教师的事,他想去试试。父母听说那里条件艰苦,不同意他放弃县城的工作,李桂林答应父母:“去看看,如果条件实在太差,马上回家。说话算数!”

在教育局工作人员和村里人的带领下,李桂林走过晃荡的索桥,背对着1000多米深的大峡谷,提心吊胆地爬上了天梯,一路的后悔就别提了。因为年轻,他强打起精神,不愿让人看出这些。

听说有新老师到来,二坪村沸腾了。人们从家里拥出来看这位新来的老师,老人们光着脚,披着毡子,叼着烟斗,背着孩子,衣服破烂,皮肤黝黑。七、八岁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光着屁股,他们用一种热情而又呆滞的目光,看着这个外来的年轻人。

这一幕李桂林永远也忘不了。他说:“当时有一股莫名的心酸让我落泪,大家都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中国人!为什么在城里,人们有互联网、液晶电视和私家车,而我的同胞还这样贫穷落后?”

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热血贲张,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可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为什么别人不愿来,很多困难,不是仅凭热血就能解决的。

一个老师撑不起一座学校,他四处找人,四处碰壁。最后,他把自己的妻子动员来了。

陆建芬回忆自己第一次来二坪,在路上,她还想象着丈夫说的风景如画、民风纯朴的小山村,可当她背着两岁的儿子爬上天梯时,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最后,她还是留下来,因为她知道丈夫的决心已下:宁可妻离子散,他也不下山。做妻子的没话说,开始了相夫教子、教学育人。

最初来上学的彝族娃蓬头垢面,他们连人民币都不认识,李桂林看了心里发酸。这样的孩子怎么走出大山呢?他给他们理发,教他们洗手,一点一点建立好的生活习惯。他还要自己编写课程,因为这里的孩子不会说汉语,教学是真正的双语。孩子的年龄大小不一,他们编在一个班里,进行复合式教学,一年级孩子在写作业的时候,给三年级的孩子讲数学题;三年级写生字的时候,五年级开始学唱歌。两个老师忙里忙外,慢慢的,孩子多了,一个班变成了两个班。

一年又一年,夫妻俩坚持下来。他们和村干部一起带领村民补旧墙、翻房瓦,请木工修桌凳、修黑板、做门窗。为了翻修校舍,村民们响应李老师的号召,和他们一起从山顶背来沙子、从大渡河边把水泥和石灰,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背上来。

5年,10年,15年……终于,在2006年,李老师收到了一个学生从深圳寄来的信。夫妻俩激动不已。这是他们教的学生第一个走出大山。这个学生22岁,小学毕业就没再上学,跟随乡里的建筑队四处打工,辗转到了深圳。他在信里能写的字仍然不多,告诉两位老师,他们教给他的东西有用,很有用。

天下的老师都希望自己能桃李满天下。这封来自深圳的信,也让李老师有了这种欣慰。他知道这个小学对二坪村的重要。他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为二坪培养出第一个科学家、艺术家,甚至连一个公务员都难。他说:“能让这些孩子有一些技能,能走下大山,在他们融入到社会的时候,不那么恐惧,不那么紧张,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好老师了。”

刘小雨跟随李老师去教室,看见来了个新客人,孩子们非常安静,眼睛用力盯着这个外来人,齐声说:“您好!”

李老师挽留刘小雨住下来,但是没成。刘小雨拍了很多照片,把李老师的故事带走了。

2009年初,李老师接到《感动中国》节目组的邀请,非常意外。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节目,他让妻子把最好的一套彝族服装拿出来,洗了再洗,熨了又熨。这是他们第一次到北京。

主持人敬一丹听说了这对悬崖夫妻的故事,非常感动。她特别嘱咐去接飞机的刘小雨,要细心点,这两位老师第一次到北京,留神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问问他们有什么愿望。后来,这些细节出现在颁奖现场。

敬一丹问:“李老师,这次来北京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李桂林老师的回答相当拘谨,但非常真诚:“这是我和陆建芬老师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飞机,我们想回去告诉孩子们在天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到北京后,我俩最想去的就是看看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以前我们和学生一样都只能在书本上看到,我回去一定要讲给他们听,我真实的看天安门后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点遗憾我们没有照相机,把这些都拍下来带回去给学生们看,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天安门有多么雄伟漂亮。”

敬一丹问:“现在你们的待遇怎么样?”

李老师说:“刚到二坪的时候100元一个月,现在已经涨到230元一个月,比起以前我认为还是有很大的改善。”

这句话让很多观众潸然泪下。没有照相机,230块钱一个月。这是2008年,两个在悬崖小学坚持了18年的山村教师的收入水平。

《感动中国》节目组从来没向获奖者有过任何物质赠与,但这次例外,他们向李老师赠送了相机和电脑。回到二坪之后,李老师开始陆续收到各地观众捐来的各种各样的照相机。

《感动中国》改变了小山村。李桂林、陆建芬入选《感动中国》2008年度人物,成为这个县城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事件,二坪小学也开始成为中国最着名的小学之一。

天梯原来是木头的,现在政府出钱帮他们改建成钢板梯,危险的地方架设了栏杆,坡度由以前的80度缓和到60度。

报道的记者多了,关注的人们多了。很多旅游者经过这里的时候,都要到山上看一看,也有一些人收集了大家捐献的图书文具,专程送到这里。

《四川日报》的一位记者在2011年6月的一份报道中写道:

2009年9月,社会捐资100万余元修建的新校舍投入使用,操场、教室、洗澡间、厕所都有了,操场上两个钢化玻璃的篮球架成了孩子们的最爱。去年,经过农网改造后,二坪村也通电了。

这学期,在广东某化妆品公司的捐助下,“天梯”小学能够给孩子们供应中午一顿馒头,从而结束了孩子们没有午饭的历史。

李桂林现在除了是老师,还多了一个身份,省人大代表。平时忙于教学,一到假期,他就会到周边乡镇去调查农民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发现还有些地方至今不但没有通路,甚至还没有通水通电,很多人都是在山下挑河里的水吃,为此他在今年全省“两会”上提交了关于加大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力度的建议。

“天梯”小学出名后,李桂林和陆建芬有很多机会离开二坪去过更好的生活。2009年,一个山东的朋友请他们去烟台教学,还要给他们买房子。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我们走了就没人来教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这么多年到底教了多少个孩子?面对记者的问题,45岁的李桂林脱口而出:“254个。我都记在本子上的,以前教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我已经在教他们的第二代了。要是我干到退休,估计能教上第三代哦。”

二坪小学校舍修缮也很快竣工,从前李老师带领大家修建的土自来水也下马了,政府出钱,给村里修建了蓄水池,安全饮水不成问题了。

《感动中国》关注教育,几乎每一年,都有优秀的人民教师入选。朱波的回忆中,觉得最奇妙是,那些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往往是以夫妇的身份出现。李老师陆老师是一个例子,还有香港树仁学院的胡鸿烈钟期荣夫妇、四川甘孜的胡忠谢晓君夫妇。他们都是为了学生,为了故乡放弃了太多的个人生活。为什么总是夫妇?《感动中国》并没有刻意规划,大家想不清楚。也许中国的教育真的太难,一个人难以支撑,也许是中国的女性足够伟大,只有她们愿意为了丈夫和他的事业,付出自己的一生。

王顺友:孤独邮路

每年《感动中国》人物确定后,节目组会派出摄制小组,深入人物日常生活,拍摄短片展现他们的事迹。这个过程往往非常艰苦,尤其是2005年马班邮路的拍摄,编导跟随王顺友,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品味深入骨髓的寂寞与孤独……

王顺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十岁,做邮递员已经近30年,长年的风餐露宿在他面庞上刻下了马班邮递员的印迹。

19岁的时候,王顺友还是个精壮的苗族小伙,可父亲已经苍老。他从父亲的手中接下缰绳,担当新一辈的马班邮递员。父亲的交代非常简单,四不准:不准丢失、打湿邮件;不准贪污;不准私拆信件、冒领汇款;不准误班误点。王顺友把这四个不准牢牢地记住,上路了。

直到2005年,王顺友每年投递报纸8400多份、杂志330多份、函件840多份、包裹600多件。20多年时间,他不停地走,停,再走,再停,在崇山峻岭之间跋涉了26万公里,相当于走了21趟二万五千里长征,绕地球赤道6圈。

28年马班邮路,投递准确率达到100%!这是让万国邮联最惊讶的数字。

山路不好走。2002年12月,日本NHK电视台的纪录片小组慕名专程来到了四川木里县,对王顺友负责的邮路跟踪拍摄。最初,摄制组的日本小伙豪情万丈,但4天之后,他们只走了80多公里,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车返回木里,摄制组选择了另外的路线,转西昌、过冕宁,再经甘孜州九龙县到目的地达倮波乡,这一圈,他们绕行了六七百公里,才进行完邮路终点的拍摄工作。出发前,他们和王顺友打赌说:看谁先到达倮波乡。10天之后,当摄制组乘车赶到达倮波乡的时候,王顺友已牵着骡马在村口等候半天了。这个外表矮小、干瘦、驼背的苗家汉子所表现出来的坚毅,不得不让日本记者竖起了大拇指。

300多公里的山路上的三个乡,基本上依靠这条邮路和外界沟通。邮路经过的三桷桠乡是彝族聚居区,过去乡民们都不大习惯种蔬菜,还是王顺友从城里带来了蔬菜的种子,手把手地传授种植技术。这样乡民们才有了自己的菜园,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蔬菜。倮波乡缺医少药,病人去趟县城的医院要走几天的山路,非常不便,王顺友把苗家人的草药带出来推荐给大家,让大家学会了采摘、研磨。

这几个乡的很多年轻人在外地打工,他们从外地寄来的钱和物品,通常是家里人最需要的。当少数民族兄弟接过他带来的邮包,个个脸上都会绽开笑容,而这时,王顺友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人心换人心。王顺友心系山里乡亲,乡亲们自然以情相报。在他跑邮路时,不时有人送给他一包香烟解闷,送瓶酒解困,送点糌粑、土豆充饥。

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在王顺友看来,这都是邮递员的本分。邮路上最难熬的,是寂寞。

2005年10月,当《感动中国》节目组编导王伟达看到王顺友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即将拍摄的这位“人物”,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是的,王顺友爱喝酒,离不开酒。

能歌善舞、好酒好友,这是苗族人的风俗,但王顺友不是这样的情况。每次往返一趟邮路至少需要14天,至少有6个晚上需住在山上。王顺友对他这位汉族同姓人说:“小兄弟,太孤单了。白天还好,晚上在大山里睡觉,只有风声、马铃铛、野兽的叫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这样,人会出毛病的。”

王顺友没有出大毛病,但也有了爱喝酒的小毛病。每次出门,王顺友都买两三斤散装酒带上。白天绝对不喝,因为他是邮递员,喝多了酒会误事,把邮件搞丢就麻烦大了。夜幕来的时候,王顺友把帐篷搭好,把马喂好,就开始独自一人喝酒。几口下肚,身体暖和了,兴致上来了,有时,乘着酒兴还能编编山歌。日子一长,酒就成了王顺友最好的伴侣,从来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