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儿紧闭双眼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方宇坐在她的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另一手轻轻地触摸她仍然苍白的脸,“快快好起来,丫头,我要看你俏皮的笑脸,轻灵的身影,还有永远温暖的手,以及你不言败的精神……”
“嗯……”
风雅儿忽然低低地叹一声,然后大叫起来,仿佛在挣扎什么似的,“不……不是我……不是我的错……不要啊……马娜……啊……不要……”
方宇吃惊地看着她剧烈摆动的头,把脸贴上去,急切地说:“做噩梦了吗?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呢,雅儿哦……”
“不要……不要……你们住手……呜呜……”风雅儿继续摆动头颅,眼泪成串留下,她在梦中疯狂地喊:“马娜……快点醒来……睁开眼睛看看我……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啊……呜呜……”
方宇不忍心她继续被噩梦折磨下去,拉起她裸露在床单外的手臂,张嘴咬了下去。
“啊!好痛!”意外的刺痛逼得风雅儿张开眼,她摇摇昏沉的头,迷糊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雅儿?!”她不认得自己?方宇惊得一把捧住她的头,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方宇!”
“方宇?”好熟悉的名字,风雅儿浑身一震,才看清楚面前的是方宇,而不是坏蛋、那个杀人凶手!“哇,是你!方宇!”
她喜极而泣,不顾浑身疼痛,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满脸的泪水,拼命往他白衬衣上擦。
方宇吓了一跳,被她毫不掩饰的情感吓的,虽然早就希望她能扑进怀里,可她是做噩梦吓坏了才扑上来的……果然,她呜咽着说:“我做噩梦了,你抱抱我,一下下就好。”
方宇紧紧地抱着她,用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安慰她:“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温暖的怀抱,刺得人麻酥酥的胡碴,温柔的话语,比镇静剂还有效,不一会儿,风雅儿就在他怀里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甜甜地闭上眼睛,再次睡去。
方宇傻傻地观察着她沉睡的容颜,此刻的她是无忧的,嘴唇紧抿着,睫毛偶尔轻轻地颤动,呼吸清晰而平稳,她就像传说中美丽可爱的天使,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生出爱怜之情。可是,天使会做噩梦吗?会受到惊吓吗?答案是否定的。她逃避感情是因为还没有长大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呢?他很确定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可是,她为什么还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呢?
方宇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心这次要弄过水落石出,要让她的脸上天天挂满笑容,夜晚不被噩梦惊醒……
唐凤娇端着一碗稀饭,轻轻地推门进来,柔声问:“她醒了吗?”
“醒来又睡了。”方宇双手接过稀饭,歉意地说:“阿姨,对不起,雅儿太调皮了,给您们添麻烦了。”
“不要说这些,她在我家摔的,我们也有责任,是我阻止得太慢了。”
唐凤娇闭了闭眼,痛苦地说:“早该拆了秋千才是。”
“不关秋千的事,是雅儿太冒失了,她呀,做什么事都这样子。”
“我妹妹也是在上面荡着荡着,兴奋得突然发病,就摔了下来,这一摔啊,就没有醒过来,”唐凤娇沉浸在回忆中,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我和妹妹自幼体弱,不能做剧烈运动,我们不能像正常的女孩子们一样出去玩耍,妹妹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软硬兼施地缠着爸爸做了秋千。那天,她说‘姐姐,我要荡高些,我想看墙外的世界……”她抹抹眼泪,看了听得聚精会神的方宇一眼,低低地说:“是我不对,我没有拉她下来,还听了她的话,使劲推她,她一直笑,一直笑……一辈子,我就那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后来……后来……”
唐凤娇晃动了一下身子,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白了,方宇忙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拍打着她瘦弱的脊背,拉起风雅儿擦脏的衣角替她擦泪,“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能体会她悲痛的心情,失去亲手足,是锥心的痛,心细敏感的她,认为责任全在自己没有及时劝住妹妹,她的良心,一辈子都受到谴责,这种谴责会噩梦似的一辈子缠人!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唐凤娇生恐吵醒风雅儿,努力憋住哭声,模样堪堪可怜。
“都过去了不是吗?妹妹在天上看到姐姐过得不开心,会难过的,知道吗?”方宇安慰着她,此刻,她不是阿姨,而是当初闯祸的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他蹲下去,伸手握住她的手,递过衣襟。唐凤娇看看他,又看看他脏兮兮的衣襟,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风雅儿迷糊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泪又随着眼角流了下来。“马娜哦,你在天堂寂寞吗?”
“学长,对不起,本来我想和你一起过双休日的,呜呜呜,对不起。”风雅儿躺在床上,为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这一摔,不但原计划成了泡影,还连累一大票人围在床前嘘寒问暖。
“你这个傻瓜,一级加一等的超级大笨蛋,我都说了不用你这么做,你怎么就不听呢?”
马涛用纸巾擦着她的眼泪,捋捋她额前散落的头发,他瞟瞟在椅子上削苹果的方宇,呶呶嘴,小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哦,那个姓方的在打听你的家人,说不定是要在你爸妈面前告你状哦。”
“他敢!”一提到方宇,风雅儿马上有了战斗精神,面向方宇大声说:“学长,你知道我超级会打人是不是?谁惹我我就跟谁没完!”
“知道,知道,你别激动,小心扯到伤口。”马涛还担心方宇听到,没想到她偏偏要吵给他听,他只有苦笑的份了。
“哼!”
马涛瞧着她气嘟嘟的脸,打趣她:“我以为你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没血了,没想到你一吼,血都涌上脸,红红的,很多很多……咦,奇怪了,这血是从哪里挤出来的呢?哦,对,雅儿,是你血细胞再生能力强,你若再吼两句……”
“再吼两句,脸就变成猪肝色了,这充分说明,雅儿的血……”方宇接过话,也想揶揄她两句。
“你!你们!”风雅儿伸出食指,指指方宇,又指指马涛,不满地哼哼:“你们都欺负我是不是?是不是?”
她眼珠子一转,哀叫起来:“哎哟,我……我……”
“我好痛,脚疼,头晕。”方宇笑着学着她几天来上演的戏码,想撒娇的时候,她就不知羞地“哎哟、哎哟”叫。
“你走开!”风雅儿被揭穿鬼把戏,红了脸,恼羞成怒地赶他。
“他说错了,是心痛,好痛,好痛。”马涛笑了。他也是马娜去世后,第一次感染快乐而笑。
“他才不会,董雪病了,他才会痛。”风雅儿嘟起嘴,一脸不高兴,想到大美人董雪,她就笑不出来。
“得,他为你都一星期没有上班了,你气平了,也得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
唐唯一是个长舌男,一见马涛,就把风雅儿和方宇之间的矛盾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
“我不要听!”在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的娇宠下,她的小姐脾气又发作了,任性地捂住耳朵,扭过脸去。
马涛无奈地对方宇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吃点水果好不好?”方宇含笑点点头,无所谓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在她眼前晃动,引诱她。“吃了才有力气发火哦。”
风雅儿把偏着的头再偏一点,不予理会。马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两人。他的印象中,风雅儿是通情达理,温柔可可的,出生富豪家庭的她,心中也没有贫富之分,出手也很大方,因此很受大家欢迎。唯独对方宇这般不可理喻,动不动就和他抬杆,看来,她真的如唐唯一所说——是坠入情网而不自知了。
“雅儿,我该走了,你好好养伤,我改天来看你。”
当电灯泡的滋味很不好,马涛决定赶快逃离这个是非圈。
“学长,”风雅儿急忙叫住他,瞄瞄方宇,急急忙忙地说:“不准和别人说我家人,我不想让爸妈担心。”
“哦,好,我知道了。”马涛了解地点点头。离家出走后,她长大不少,懂得替家人着想了。
马涛走后,方宇继续缠着风雅儿要她吃苹果。“乖,吃一片就好。”
“说了不吃,你好烦哦。”风雅儿脾气大得不行,推开他的手,又转开脸。
“你是不是要我用强的才肯吃?”方宇一改马涛在时的温柔,坏坏地问。
“你敢!大坏蛋!”风雅儿马上大叫,嘴里立即被塞进一块苹果,一抬头,看见他眼中强忍的笑意。
“唔唔唔。”
每次都这样戏弄她!而她每次都上当!她咬着苹果,气恼地抓起头下的枕头,就要扔过去。
“别扔,小心噎着!”方宇乖乖举手投降。她是伤员,伤还没好,得顺着她。
“哼!”胜利了,风雅儿的小脸上尽是得意,眉梢眼角微微上翘。
方宇装着没看到,放下水果,坐在床沿,替她垫好枕头,然后专注地看着细嚼慢咽的她。
“甜不?”他温柔地问。
“嗯,好吃。”一片入喉,风雅儿更想吃了,舔舔嘴唇,娇俏地说:“我还要。”
方宇满意地望着她,又取过一片递给她。“这样才乖。”
“我本来就乖。”风雅儿抬抬下巴,又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方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突然表扬她:“雅儿,你比两年前长大了好多,长高了,也更美了。”
“女大十八变,你没有听说过吗?”风雅儿不知羞地接受他的赞美,继续咀嚼苹果,丝毫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我听人说过,但是在你身上得到充分体现,我很开心伴着你成长。”
风雅儿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满足地再次舔舔唇,笑着说:“你今天好奇怪哦,说话像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