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堇年在第二天醒来,他首先看到了我,露出苍白的笑靥,“见晴,你怎么了?哭了吗?发生了什么吗?”他抓着头发,试图去回忆些什么?“我记得你给我打了电话,但是……你都不说话……我对着电话大喊……然后,我看见你和一个男人……”他摇晃脑袋,试图去多想起些什么,我害怕的阻止他,“那个男人是来问路的,你不记得他搭上出租车走了吗?你一定记得……”
祁堇年直愣愣的看着我,眼神瞪圆了的看着我,他的这番注目让我很不好受,我差一点就忍不住说出真相。
“好了好了,我肯定横穿马路了。”祁堇年一边说一边责备自己,“早知道就不那么鲁莽了。”他有些自责。
伯父走上来,拉住祁堇年,“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又不是上帝,怎么能预料到后果呢?现在大难不死,你一定好好珍惜才是,知道吗?”
祁堇年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一个男人,撞车都撞不死我,我一定福泽深厚,说不定将来当总统呢?见晴,你说是不是?”祁堇年望着我,眼眸清澈而明亮,他一定还没意识到自己丢了双腿。
“你千万别当什么总统,你当了总统,我就要当总统的妈,太拘谨了,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活着。”伯母也扑倒床边,握起了祁堇年的手。
“妈,你也来了,对不起,你看我出一点事情,大家都跑来看我,为我担心,我真是罪过了。”
“傻儿子”,伯母泪眼婆娑的摸他的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不是让我们不好受吗?你要是真觉得罪过,那就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好起来!”伯母的眼眶跟着湿润起来。
“妈,我会的”,祁堇年依旧微笑,他看到了一旁的路亚,他叫,“嘿,路亚!你也来了吗?”
路亚走向他,眼底噙着泪回应,“对,我也来了!你高兴我也来了吗?”
“当然”,祁堇年望着路亚,眼睛清澈,毫无疑虑,更没有伤痛,他皱皱眉,“该死的医院,它是不是给我打了很多麻药,我几乎动弹不得。”祁堇年开始扭动身子,路亚扑上去拦住他,可是没办法了,祁堇年终究还是看见了,他疯了一样的扯开被单,他发狂的尖叫,“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什么?医生把我的腿拿哪儿去了?你们是不是在变戏法。”他强颜欢笑,“求求你们了,我才清醒,不要这样作弄我,我会受不了的……我会受不了的……”
路亚和伯母同时按住他,开始痛哭起来。祁堇年张大嘴巴想哭,可是太痛苦,他压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偶尔的几声哭音也像断气般时断时续,他煎熬了好久好久,直到没有力气,他才明白,没有戏法,没有作弄,他真的丢失了两条腿,他嗷嗷大叫,“为什么我还要活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们让我去死……你们弄死我吧!弄死我吧!”祁堇年拼命往床下滚,大家都七手八脚的阻止他,然而,祁堇年的绝望是真实的,他不顾一切的滚下床,然后发现自己走不了,就用额头扑打地面,一次比一次强烈,所有人都开始不受控的担忧和落泪,我抓狂的抱起他,“祁堇年,年!我求求你,镇静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你,陪着你!请你,不要太在意你的腿,我们会成为你的腿,请你活下来!”
我把祁堇年牢实的架在怀里,我不要他伤害自己,从今往后,我要陪着他,用我的一辈子去赎罪!祁堇年,求你,给我这样的机会吧!
祁堇年开始抓住我,抓得紧紧的,他喃喃低语,“见晴,不要离开我,见晴!不要……不要离开我。”
我点头,泪水连绵垂落,落到我的心坎里。
祁堇年几乎忘记了出车祸前的一幕,他只记得那些无关痛痒的片段,剔除了我对他的残忍与背叛,我应该感谢上天,至少我还可以赎罪。
祁堇年在得知自己失去双腿后,曾昏睡了数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精神恍惚。当他清醒过来,他总是哭喊着,抱着我,请求我留在他身边。他没有一日活的轻松过,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就是他的精神食粮,哪怕我出去倒口水,他都发狂般的寻找我。
裕想在第二天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我一个也没有接,我甚至挂断了他的电话,我不想残忍的告诉他,我选择留下来,选择祁堇年做我的未来,我也不想让祁堇年怀疑,现在的他像是笼中小鸟,一点动静就能让他鸡飞狗跳,我不能刺激他了。
“见晴,你为什么老看电话,你是厌倦我了吗?你嫌弃我了吗?”祁堇年略带哀怨的看着我,丢失了双腿的他也丢掉了自信,他惶惶不安的询问。
“我不会离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坐到他床畔,用身子包裹着他,“年,请求你坚强的活着,你可以做轮椅上的祁堇年,你一定比帕尔曼更优秀,对,你可以弹吉他,或者你可以唱歌,你忘了阿炳和贝多芬了吗?他们都是残疾,可是他们都坚强的活着,精彩的活着!”我抱着他,“堇年,你也可以,你的未来还很精彩,请求你开朗的活着!”
祁堇年扣住我的手捧住他的脸,我感受到泪痕滑落的痕迹,“见晴,我不想当阿炳,我更不想做什么贝多芬,我只是很痛苦,我再也给不了你完美的生活,这是我的恐惧,我的震惊,我最害怕的后果。”祁堇年牢实的扣住我的手指,“见晴,你会离开我吗?”
那一刻,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是让我感动的是吗?他忘掉我对他的不仁,忘掉丢失双腿的痛,心里却只是想着我会不会离开,他那么在意我,我该为他做些什么?
电话再一次响起,裕想的名字闪亮在眼前,心里的纠结与挣扎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控制不住的迟疑徘徊,我想这一定是最后的机会了,裕想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这一定是他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我该怎样抉择呢?
祁堇年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分,他紧了紧我的手,“这个人一定急着找你,你接电话吧!不用管我!”他把我的手挪开,缩进被窝里,看起来既狼狈又落寞,那种自知自明让我愧疚万分,我终究按下了挂机键,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我俯下身子,睡在他身边,紧紧拥着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堇年!你愿意娶我吗?”
祁堇年震动一下,难以置信的撑起身子看着我。
“你不用怀疑,我是说我想嫁给你,你愿意接受我吗?”我再一次重复我的决定,徉装坚定的瞅着他,他瞪大着眼睛也瞅着我,我竭力想抑制泪水滑落,但它仍然夺眶而出,落在祁堇年的病服上。
“不”,他大叫,“请你不要可怜我,不要同情我。见晴,虽然我失去了双腿,但我还没有失去理智,看看你的眼泪吧!”堇年把我推开,“我已经废了,丢掉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再害你!虽然,我很想你留在身边,可是我不能……”
我堵住堇年的嘴巴,抹掉眼泪,笑笑安慰他,“我的眼泪是感动,它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你可以不管我带给你的灾难,只在乎我能不能幸福,你那么伟大,我怎么能视若无睹呢?堇年,我被你打动了,你知道吗?”
我把他抱进怀里,“堇年,你忘了我为什么去参加比赛了吗?你忘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堇年,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我们迟早也是要在一起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时间提前呢?”
我把头死死磕在堇年肩头,闭上眼睛,我似乎看到裕想站在机场焦急的等待,然后,决绝的走进飞机场。泪水再一次汹涌来袭,裕想,从今往后,我们的距离就如同上海和美国的距离,隔海相望却遥不可及,就让你成为我的秘密,我会永远将你珍藏在心里,致死不忘。
祁堇年终于回应了我,他反抱着我,“见晴,我会让你幸福,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试着睁开眼睛,我想是时候面对现实了。然而,我却看到路亚站在门口,她怀抱着清新纯净的百合花,眼睛里有着血丝,面容狰狞而凶狠。
我急速推开祁堇年,望着她,喊她,“路亚!”
我想做些解释,可是我该怎样解释呢?我一定会和祁堇年结婚,我一定会让她绝望,况且,她也一定听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对话,我的解释有用吗?她会听吗?她一定不会听,因为,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缕忧伤,一种我不可忽视的绝望,我了解她的愤怒,了解她的懊恼,我只能选择沉默,用我的冷漠逃避谴责。
百合花沉重落地,花枝摔断,花朵被狼狈摔开,孤零零的躺在一边。路亚做不了任何挣扎,她转身徐徐离开,她踩着我的愧疚,踩着我的抱歉离开,她全身乏力,不得不依靠着墙才能前行,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挽救这段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