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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乌夜点绛唇(2)

手在龙吞口上一转,他垂眸,“孩儿自幼失母,爹忍心让孩儿……再失父吗?我不理窟佛比赛,饶家长子当年已经死了,饶奋藻在怨恨爹之前,为何不想想,他自己有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说完这话,他不再看僵硬的父亲,转向闵友意,又道——“闵友意,我的妻子在哪儿?”

“在老子床上。”玩世不恭地耸耸肩,蝴蝶本性不合时宜地冒出头。

白衣飘起一角,冰眸浮现杀意,“如此,黄泉路上,你走好。”

言落,杀气如冲栏野马,再不掩饰。手腕转如射弓,银牙竖立,一刀劈去。

刀气仿佛星宿斗牛,自锋尖咆哮而出,闵友意闪身躲避,不忘回头大叫:“快躲!”

轰——碎石飞扬,众人急避,只见两道人影在飞石中闪动,隐约不清,而刀光却如夜空闪电,一招一式,凌厉逼人。待到沙石静下,两人各立一方,四周松木已断残无数。

对视良久,闵友意突道:“老子的刀法不错吧。”

“是不错,”贝兰孙点头,原来,他刚才将闵友意当夜在连云阁所使的刀法如数重演了一遍。如他这般过目不忘的学武之人,当今江湖有,但不多。冰眸慢慢动了动,贝兰孙唇勾半笑,却笑不达眼,“今日,我教你如何使用渐海鳞牙。”

刀身一横,贝兰孙四周空气刹那降下,仿若冰雪凝固。

闵友意撇撇嘴角,眼睛向右方挑了挑,两丈之外,站着那沃丁。

方才,贝兰孙只在招式上将他的刀法重演,记忆之好令他佩服,但,仅是招式,没有配合内息,此刻,犀利寒气破空四射,贝兰孙明显想将渐海鳞牙刀法与内息合二为一。他是肉身凡胎,还没到铜骨铁臂的地步,被刀劈中绝对会流血,如果他再这么赤手空拳,岂不只有逃跑的分……

贝兰孙脚尖一动,闵友意转身向那沃丁扑去。

“借剑用用。”抽出那沃丁腰间的佩剑,不理他的鬼叫,闵友意推出一掌,将他送出刀气范围。转身,剑舞长蛇,迎上电闪雷鸣般的刀锋。

剑锋刀锋交错,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忆起在宝马镇内拳掌相对的情景,当时你掌我拳,今日你刀我剑。

弯唇,两人同时勾笑,倒跃分开。

刀是鳞牙,鳞牙是刀。

秋山似剑,剑似秋山。

林间,刀气纵横,剑气磅礴,众人只听得隐隐风吼,震震雷动。刀影错落有致,如烈日下破冰怒绽的莲花,剑影排排推进,仿佛水榭边婉转轻开的玉扇。

刀波长啸九天,光如奔象,剑气邈落云霄,形如游蛇,蓦地,贝兰孙顿下身形,持刀玉立,四周落叶纷纷,寂谧无声,闵友意竖剑于臂,面无表情。

两人无言,众人也不知谁胜谁负,一时间寂静蔓延,悄无人声。

“有点像……”被拉到大石后躲避的长孙淹揉揉眼睛,不怎么确定地咕哝。

她身边,昙也学她一般,小小声问:“什么有点像?”

“剑势……”沉思的女子顺着旁人的提问答道,“有点像他教我的剑法。”真要说从两人的缠斗中看到什么,她只能说看到一团乱七八糟的人影,但闵友意的剑势中,有几个姿势她觉得眼熟,熟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天天有练过。

“他教你什么剑法?”昙继续小声追问。

“分花拂柳剑……”长孙淹终于侧头,瞧瞧是什么人在与她说话,“……呀!”

“什么——”躲避在四周的数名部众蓦然大叫,“夜多窟主教你分花拂柳剑?”

余音震震,长孙淹不禁掩耳。

鬼叫什么,那剑术很厉害……吗?她看向一直伴在身后的楼太冲,以眼神求证。楼太冲颔首,却因三言两语无法解释清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怔想之际,早已响起昙笑呵呵的声音——

“一年前,友意以分花拂柳剑击败‘香山剑’向暇生。”

“向暇生是谁?”

“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剑痴。”昙一句带过,想了想,又补充几句,“向暇生的剑术以灵、幻、快称誉江湖,他没事的时候常常找些剑派剑庄去切磋剑术。这人天姿奇绝,切磋数次就能将对手的剑术学会。这些年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剑派剑宗已经被他切磋得差不多了。他大概觉得实在没地方切磋,竟然跑到青山帮去,友意当时正与青山帮的……”

昙蓦然停语,双眸微眯,似笑非笑。

——青山帮是长江下游的一个小帮派,背靠青山,前有大江,做些船商渡口生意,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而帮派一但有了名气,加之天时地利,难免会生些恶霸心思,令得过往商船在行经青山河段时都要看看他们的脸色。很不巧,某一天,他们拦下了七破窟的一艘商船,梁子也就这么结下。青山帮帮主有一大一小两名夫人,大夫人持家有道,小夫人国色天香,正对了“玉扇公子”的好色胃口。所以啦,友意一听结了梁子,喜颠颠跑去勾引人家的小夫人,也正好遇上前来切磋的向暇生。

跳过这些琐碎细节,昙也不卖关子,只道:“友意与帮主的小夫人正游江赏景,为讨美人欢心,他以分花拂柳剑制敌,将向暇生的剑挑落江中。向暇生败后,不怒反喜,追着友意要学这套剑法。”

长孙淹非常怀疑地瞥去一眼,“这不是杀野猪的剑法……吗?”

“杀野……猪?”昙转头看她,眼中绝对是揶揄大过惊讶,“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重重点头。

这剑术,她很听话地学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基本上,那些招式她已经记得很牢了,当听说是杀野猪时,她曾想能不能忘掉……想了想,她禁不住向前又挪了一些——近点近点,这样看得比较清楚。

远方,刀光剑影又缠绕在一起。突然,两人现出一种奇怪的姿势,一片落叶纷纷,没人看到闵友意在贝兰孙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想知道遥儿在哪儿?乖乖地……向饶老头赔个罪。”

“黄泉路上,你亲自向他赔罪去。”

——“啧啧,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打斗?你要杀我?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扯远了,贝兰孙,老子是来比赛的,而你,是我的筹码。”

“……”死到临头还想着比赛!贝兰孙嘴角抽搐,寒气暴涨,银牙舞出逆鳞狂蛟,铺天盖地,卷起长枝落叶直扑闵友意。

眼见银牙扑面,夜多窟主持剑微笑,软绵绵刺出一剑,剑势轻飘飘,如絮如丝,仿佛只是在春日柳堤边,他握着一条柳枝,轻轻为身边的女子拂落飘于发丝的落叶。电光火石,青冷的剑尖与银刀刀锋相抵相撞,再飞速分离。突然,轰天巨响,狂风肆地,如翻涌的气浪向四下卷散,远观众人暗叫不好,纷纷躲避。

这罡气四射,只因闵友意借那一剑,罡气自剑身溢出,如无数细毫,将贝兰孙聚合的寒气从中爆破开。

躲着沙石,杏花眼有一丝懊恼——贝兰孙这家伙,冥顽不灵,怎么劝也不听,代父赔罪会死啊……此时的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赔罪是要自断手足筋的。他只知道,以贝兰孙这么死硬冷硬的态度,迫他不得不使出最卑鄙的一招……

边躲边闪边向自家部众靠近,闵友意扬手,将那沃丁的剑钉在一棵树干上,正待转身,却听到树后传来一声细细的低叹。喉间一紧,他转过树干,脸色难看地瞪着缩头掩面的——女子。

小小的身影缩抱着蹲靠在树干边,天碧罗裙上堆满沙石枯叶,宽大的衣袖盖住小脸,瞧不清神色。

看外表,似乎没受伤。

“淹儿……”他慢慢蹲下,抬手向抱捂头的手探去,指尖,不可自控的轻颤。

罗裙轻轻一动,女子缩缩肩,并不答他。

心头一紧,他一把拉开掩面的手臂,袖上点点血迹令原本紧抽的心更加窒息。小脸露出来,他呼吸刹停,抱起长孙淹,眸光一转,看到昙的身影后,立即掠过去。

“庸医,救她。”

“我……”

“老子求你。”

“我……”

“到底要我怎么求你,你才会救她?”

嘴角抽搐,昙忍无可忍地大吼:“你让我先看看。”

昙一眼扫去,长孙淹满脸是血。他不急于止血,仅侧目吩咐“取水来”,一名部众应声离去,他走到长孙淹身侧,抬起她两手,摇了摇,轻问:“痛吗?”

她摇头,“我……”

“腿呢?”昙以微笑止了她的话,转而曲指叩叩她脚足和膝盖。

“不。”

昙正要问其他,头发被人扯住,“庸医,你给老子认真些。”

头皮隐隐有些痛,昙白了他一眼,“你再拉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当一个月和尚。”

“淹儿的……”

“血嘛,我看到了。”拉回被某蝴蝶扯痛的一缕发,适时部众取水回来,昙接过湿布将她脸上血迹拭净,口中不忘安一安闵友意的心,“她没事,只不过脸上被罡气削了几道伤痕,洗干净就没事了。”

“没事?”

闵友意呼口气,长孙淹正想抚抚自己的伤口,突听昙大叫:“别动。”

“不动不动,淹儿乖!”他急急握住她伸出一半的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牵在一起,再不放开。可惜,脑袋被某庸医借机报仇地狠狠一拍——

“不想让她脸上留下伤疤,你就让开。”

闵友意乖乖让到一边,一只手仍然牵着小手,盯着昙的动作,一个小小细节也不放过。

昙从腰边小袋掏出一只白瓷小瓶,薄薄的瓷身近乎透明,他倒出一颗豆粒大小的墨丸,掬起手掌,滴下数滴清水,让墨丸在掌心化成一片浓浓黏黏的墨汁,然后,他伸出食指,指腹蘸上墨汁,在长孙淹脸上的伤口涂涂抹抹……涂涂抹抹……

片刻,掌中墨汁用尽,他摇摇蘸墨的手,站起,“好了。”

闵友意推开他,小心翼翼蹲下,定眼一看,双眼睁大,侧手一抓,提着襟口,将准备洗手的昙一把扯过来,低叫:“庸医,你在她脸上画什么?”

“上药。”丢去看白痴的眼神,昙拍开他的手,按原计划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