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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幕初开(2)

花厅里一片喧哗。在场的记者没料到一场婚礼竟然能收获如此劲爆的内幕,一个个兴奋莫名,打着闪光灯,拍个不停。

“你说什么?”谷琳紧紧盯着谷雪,机械地问道。

谷雪的目光怜悯地落到姐姐身上,“姐,对不起……”

谷琳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别叫我姐!你滚!你马上滚!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谷雪充耳不闻,微垂下头,示意如宝上前,“去,如宝,上去祝贺姐姐。”

如宝显然有些吓着了,不知所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许如珠。许如珠紧紧地闭一闭眼,又睁开。沈浩淼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没事……”他抬抬手,森哥会意,箭步上前抓住谷雪的手臂。

谷雪并不挣扎,她甚至淡淡地笑了起来,“如宝,你记住了,许绍雄是你父亲,许如珠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拥有的,你也必须拥有!”

许绍雄咆哮起来,“谷雪!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

谷雪打断了他,“对不起,绍雄,恕我再不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这么多年,我忍也忍够了,凭什么如宝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叫你一声爸爸?他也是你的孩子呀!”说着,谷雪眼里已然泪光盈盈。

森哥和几个男人拖着谷雪向外走,如宝吓得哭起来,“妈妈……妈妈……”

记者们的闪光灯依然闪烁不停,整个花厅像沸了的水。许绍雄铁青着脸,回过头示意司仪继续。司仪得到暗示,立刻扬起手,大声叫道,“安静,大家安静,这只是个误会……误会……”

花厅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一拥而入的是一群身着制服的警察,刚刚略微平静的现场再次骚动起来。

为首的男警官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他径直在许绍雄面前站住,非常客气地出示证件,十分平静地道,“许绍雄先生,您涉嫌一桩行贿案件,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许绍雄板着脸,神情十分高傲,“不好意思,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

年轻男警官示意身后两名警察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了许绍雄,“不好意思,奉命行事。”

谷琳踉跄着扑了上来,“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乱抓人?我老公犯了什么事?你们放开他……”她腿一软,扑倒在丈夫跟前。许绍雄的眼圈顿时红了,却还是很沉着,“浩淼,照顾好你妈。我跟他们走,没事。”

沈浩淼上前一步搀扶住谷琳,低声劝道,“妈……冷静点儿……”

冷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扶住谷琳,“淼儿……”冷萍也吓傻了,难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这是怎么了?

沈浩淼转身看向年轻男警官。年轻男警官微鞠一躬,十分抱歉地道,“不好意思。”

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花厅里乱成一团。客人们陆续离开。谷琳倒在冷萍的怀里痛哭。

许如珠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还捧着尚未扔出的花球。

这是怎么了?

是梦吧?一定是梦。

沈浩淼试图安慰她,“如珠。”他感觉她的手冷得像块冰。

“爸只是去协助调查,没事的……别担心……”沈浩淼突然觉得词穷。

许如珠软软地倒了下去。

许如珠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考八百米。她跑得气喘吁吁,但终点仍然遥不可及。她特别想躺下来,就此长眠不醒。但是仿佛有只手,它推着她,让她无法停下脚步,她只有一直向前奔跑……终点的鲜花终于出现在眼前,她听到了欢呼声。她心里一喜,好啊,终于结束了……只是陡然间,她一脚踏入深渊,身子迅速向黑暗坠落,眼前的光亮全都消失了,劈头盖脸而来的是冰冷与恐惧,无穷无尽……

许如珠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如珠!”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你醒了!”沈浩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许如珠茫然地看着他,喃喃道,“沈浩淼,发生什么事了?”

沈浩淼握住她的手,抬至唇边,轻轻亲吻,“没什么,小事情。”

许如珠的泪水汩汩而下,“真的吗?”

沈浩淼很肯定地道,“真的。”

许如珠不再说话。

小事情吗?许如珠知道沈浩淼在骗她。原来……原来父亲与小姨真的有私情,小姨手机里的那个“老鬼”果然是父亲!一想到这里,许如珠的心就疼痛不已。怎么可能呢?一个是对她百般宠溺的父亲,一个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小姨。

许如珠想起母亲。母亲怎么受得了这事实?

“我妈呢?”许如珠坐起来。

“她刚才一直守着你,我让她去休息了……”沈浩淼坐到床边,以便让许如珠倚靠着他,“妈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如珠,你也要坚强起来。”

许如珠又想流泪了。她才不要坚强,她只想像从前一样,一有事就大声叫,爸爸爸爸!

“我让人打听过了,警方前阵子抓获了一个涉黑集团,有人自首说曾经在十年前收了爸爸的钱,专门培训了一名女子,向某银行高层进行女色行贿,并以此要挟其为彩虹堂发放贷款……”事情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不过沈浩淼并不打算让许如珠知道太多。

“哦……”许如珠干巴巴地应了声。她垂下眼帘,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小钻戒很漂亮。当初沈浩淼嫌它有点小气,可许如珠执意只要它,因为名字好听,叫“吾爱”。

“虽然这个婚礼不太完美,但是如珠,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沈浩淼侧过脸,亲亲她的额头,“等我们结婚十周年、二十周年的时候,我们再隆重庆贺一番,你说好不好?”

“嗯……”许如珠有些心不在焉,她动了动身子,“我想去看看妈妈。”

“妈可能睡了,不如明天再去看她?”沈浩淼劝道。

许如珠不作声。这噩梦般的一天,母亲能睡得着吗?她下床来,鞋子也不穿,推门而出。

沈浩淼有些着急,“如珠,你先把鞋穿上,当心着凉了。”

客厅里的大灯关了,只开着壁灯,诸多礼盒堆在客厅中央,灯光幽暗,桌上花瓶里的玫瑰了无生气。

许如珠看到母亲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裙。谷琳的步子迈得很急,像是要去赶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许如珠嘴角露出一丝笑,扬声叫道,“妈妈!”她急急地朝母亲走过去。

谷琳充耳不闻。许如珠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脚踩空,身子撞到栏杆上。有那么一刹那,谷琳似乎伸出了手,试图抓住栏杆,但是已经来不及,她整个人向后翻倒,横过栏杆直接坠落及地。

许如珠大睁着双眼,听到沈浩淼惊呼的声音,她的两耳轰轰直响,似万马奔腾,又似整个世界都失了声。她呆呆地站着,突然觉得冷。她发起抖来。彻骨的寒冷由四面八方袭来,很快将她包裹,让她无法呼吸。

“妈妈……”许如珠喃喃地叫一声。

所有大灯都被打开,屋子里一片忙乱。许如珠又听到了沈浩淼的声音,他很惊慌,嗓子都哑了,“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有人哭了起来,被沈浩淼焦躁地吼了一声,“滚!”

哭声消失了。杂乱的脚步声络绎不绝。救护车的鸣笛由远而近,大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进来。

许如珠仍然一动不动。

“照顾好小姐!”又是沈浩淼的声音。

许如珠茫然地向他看去。

一群人呼啦啦地散去,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妈扶住许如珠,泪眼婆娑地叫道,“小姐!”

许如珠最讨厌人家叫她小姐,但许绍雄一直坚持让下人称呼他为先生,夫人便叫太太,许如珠当然要叫小姐。许如珠曾经嘲笑他是受了旧思想的毒害,妄想维持从前旧年代里的尊卑。许绍雄哈哈大笑,不予否认却也不予改正。

“我出去看看……”许如珠甩开王妈的手,匆匆向门外走去。

王妈追了出来,“小姐……”

许如珠走得很快,很快便完全听不到王妈的呼声了。夜很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许如珠使劲向前走,不辨方向也不辨路况。她的脑子里是混沌的,却又似乎清晰无比。

“我要去找妈妈……”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远远射来一束强烈的光,很快,一辆黑色轿车在许如珠身边停下。许如珠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珠!”

除了沈浩淼,还能是谁?此时此刻,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许如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沈浩淼……”许如珠很努力地想要轻松地笑一笑,“我妈妈她没什么事,对吗?”

沈浩淼喉咙发紧,良久才哑声道,“我们赶紧过去……”

沈浩淼几乎是拖着许如珠上的车。她异常乖顺,像一只怕冷的小猫蜷缩在椅子上。

夜太深,又太静,许如珠觉得惶恐。她的心莫名提着,像在风里晃荡的叶子。车子疾驰着,闯过一层层流离灯光,黑暗却仍在前方,似无尽头。

谷琳撞到脑部,最终没能醒过来,留下无声的遗憾。

许如珠呆呆地想,原来真正痛到极致其实是毫无感觉的。沈浩淼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肯让她离他片刻。

接下来的日子,像梦,漫长得几乎让人崩溃。

许绍雄没有获得保释,一切事务全由沈浩淼出面打理。谷雪一个人来了,哭成了泪人。许如珠安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她。谷雪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头发。许如珠轻轻侧过头,道,“王妈。叫她走。”

冬天静悄悄地来了,许如珠瘦了许多。她与沈浩淼一直居住在许宅里,半夜里她总是惊醒,然后下楼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一转身就会听到母亲的嗔怪声,“这么晚还不睡。”

沈浩淼的耐心像是无穷无尽,每晚许如珠睡在他臂弯里,他温柔地搂着她。她抓住了他,像蓦然发现无边暗夜里亮着的一盏烛火,像在深海里苟延残喘时一伸手捞到的一把浮草……

沈浩淼也曾试图跟许如珠提起许绍雄的事,但许如珠总是拉下脸,“永远别在我跟前提他。”

沈浩淼知道许如珠骨子里有多强硬,碰了一次钉子,便也不再提起。事实上许绍雄的案子比想象的更为复杂与严重,沈浩淼也焦头烂额。陈年旧事翻查起来,竟然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曲折。那名被当礼物送出的女子名叫江可以,当年事发之后不久她便遭遇车祸身亡。警方记录显示,那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肇事者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日前警方重新调查时发现,江可以有一个弟弟江洋,十年前江可以死时他恰满十八岁,刚刚结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时惊闻姐姐的噩耗。两姐弟从小就失去父母,江可以高中毕业就出来赚钱供弟弟念书,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疼爱有加。江洋也很争气,知道姐姐最盼望的就是他可以学业有成,他从来都是班里的第一名。

江可以死后,有人数年来坚持每月往江洋账户上打入一笔钱,正是这些钱让他衣食无忧,顺利完成学业。据江洋所述,他也曾四处打听并寻找过给自己汇款的人,但一直未有信息。警方沿此线索一再跟进,很快查出往江洋账户上汇钱的人竟然是五叔!五叔很快承认他并不认识什么江可以或是江洋,他只是奉许绍雄之命而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他为东家所做的诸多事务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件罢了。

沈浩淼想起自己的父亲沈福,他与五叔一样,与许绍雄结识于微时,彼此间情谊深厚,对许绍雄忠心耿耿。

沈浩淼微微眯缝起双眼,唇角不觉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利益得失面前,哪里还有情谊可讲?他还记得,是许绍雄亲自把他叫到书房,脸色凝重地告诉他,他的父亲企图越狱,被警察发现后被击毙身亡。

沈浩淼认为许绍雄在说笑。父亲犯的是经济罪,判得也不算重,三年都挺过去了一年,怎么会突然间企图越狱?

许绍雄的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你父亲获罪,我也有责任。他全是为了我呀,只有他才最明白我是多么想建起彩虹堂。为了拿到贷款……”

沈浩淼听不太懂,但他坚信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又天真地以为,父亲如此重情重义,更值得他敬重与钦佩。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浩淼……”许如珠在门口站住。许是因为找他,她显得有些焦急,一看到他,她轻轻地松了口气,“你在这里呀。”

沈浩淼很快按熄了烟,站起身,“你醒了。”他习惯性地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饿不饿?”

许如珠摇了摇头,“我明天想去工作室看看。”

“怎么突然要去工作室?”

许如珠勉强笑了笑,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彩虹堂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今年大行情不好,也不只我们彩虹堂一家。”

“我看了报纸,有新闻提到咱们彩虹堂……”

沈浩淼打断她,“那些报纸一定说得不够详细……”他看许如珠一眼,神情有些凝重,“如珠,彩虹堂的情况确实不好。事实上,你父亲这两年致力于开发房地产,许氏大半的资金投了进去,可楼盘销售不理想,彩虹堂的资金一再被挪用……如珠,你能听懂吗?”

许如珠老实道,“一点点。”

“彩虹堂贷款到期,面临的便是被拍卖的命运,而且,它完全资不抵债。”沈浩淼加重了语气。

“可前些日子它明明在装修……”许如珠喃喃地道。

“装修也挽不回商户的心……”沈浩淼叹息一声,“商户只看利益,没得做,肯定走,走了就再难回来……”

许如珠垂下头。

“但是这也不是你去工作室晃晃就能解决的问题……”沈浩淼唇角浮起一丝笑,不无揶揄地继续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许如珠脸红了一下,喃喃辩解道,“我只是想,情况这么坏,我不能只待在家里,总要出去做些什么。”

沈浩淼拥紧她,轻声道,“若是散心,倒也不是不好,你在家里也闷得够久了……明早我送你去吧。”

许如珠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去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沈浩淼微一沉吟,说道,“也好。”

许如珠转过身,“那我去睡了。”

许如珠走出去,沈浩淼又点燃一支烟,拿到嘴边想吸,转瞬间又改变了主意,把烟按熄。

沈浩淼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安静地待在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自己的呼吸。

沈浩淼很晚才回房,刚躺到床上,许如珠便动了动身子,自动寻找到他的手握住,眼睛却依然闭着。

黑暗里似乎有风,默默地把窗帘吹飞起来。沈浩淼凝视着窗外的微光。他真实的心境,她全然不晓。真好。

许如珠起了个大早,打车到公司大厦楼下。刚出电梯,正好看到钟容容把工作室的门打开。许如珠无声无息地站在钟容容的身后,把钟容容吓了一跳。

“啊!你怎么来了?怎么这么早?”钟容容拍着胸口,伸手接过许如珠手里的袋子,“还带早餐……这么好……”她突然警惕起来,“不是特意要来遣散大家吧?”

许如珠一笑,“当然不。因为以后要倚仗大伙儿生活,所以特意前来买好。”

钟容容细细打量她,抱怨道,“我们想去看你,沈浩淼不让,太没意思了。”

许如珠一笑,“其实是我自己不想见人。”

钟容容道,“其实说真的,人活着,哪有不遭遇个磕碰事的,那又能怎么样,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生活仍然要继续……”她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自嘲道,“我不会安慰人。”

许如珠表示理解,“我都懂。”

“报纸沸沸扬扬的,不也一阵风似的,更劲爆的新闻层出不穷,过几天就没人再记得你。”钟容容把窗子全都打开,“自己认真生活才是正经。”

许如珠递给她一杯豆浆,“工作室最近怎么样?”

“非常不好。连嘉德都临时变卦。算了,这种小人,不合作也不算损失。”

许如珠有些黯然,“是吗?”

钟容容反过来安慰她,“这世道原本就是这样,不用难过。”她扒开桌面,递给许如珠一张图,“我们刚接了一个活儿,给一家美食工作室设计围裙……”

许如珠愣愣地说,“做围裙?”

钟容容倒看得开,“做什么不是设计呀?没什么高与低之分,咱不计较那个,都做,生意维持下去才是正经!”

许如珠的眼眶红了,“容容……”

钟容容白她一眼,“我认识的许如珠又勇敢又大胆又不肯计较,哪里是那种容易被打倒的人?”

许如珠噙着泪花笑道,“说的是!”她在桌前坐下,“说来听听,围裙有什么具体要求?”

“工作室的老板娘平时就爱鼓捣些吃的,然后发发微博,结果不知不觉积聚了一堆粉丝。于是,她出了书,开了工作室……她就一个要求,有个性,让人记得住,一看那围裙就知道是她家……”钟容容把所有图纸都推到许如珠面前,“没一个特别满意的……”

许如珠一张张地翻看,说道,“这样,咱们为老板娘设计一个有代表意义的头像,一看到那头像就知道是她。她有很多粉丝吧,我们多画几个,让粉丝们投票决定用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