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一切。死尸遍地,听不到死亡的呻吟。寂静得仅能听到自己怦怦剧烈的心跳声。来自地狱的风卷起血醒吹过高墙外。谢无珍立在尸群中仰天长啸!这是积郁在胸中很久的呐喊与嚎叫。他报仇了吗?没有!眼前死者狰狞的面孔令他心悸胆寒。令他心惊的不是杀人者一招制命的武功,也不是不留活口惨无人道的屠杀,而是在暗中将他行踪了如指掌的杀手。黑暗中闪现一条人影,白衣飘然在黑夜中看来,到像是这大坟场的招魂幡。
王君琦一路走来,呕得他几呼直不起腰。谢无珍解释道:“不是我干的。”
王君琦道:“我一直没有离开你的左右。”
谢无珍不悦:“你跟踪怀疑我?”
王君琦冷道:“算你还不算太笨,我是在怀疑你。大仇得报,你开心了?第一个洛家堡,第二个流沙派。这是第三个遭受灭门之灾的帮会了!”
谢无珍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闭口,因为西边有些风声。
果然暗中有人道:“什么人如此歹毒,下此毒手!”此人声音苍劲有力,内功修为极高。
王君琦心道:“与过路英雄发生误会就更糟糕了。”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用商量“逃”字为先。
躺在树下,望着一轮弯月。王君琦诚认错误地道:“大哥,我不是有意要顶撞你,与你结拜是我真心诚意要与你做兄弟。请你不要多心,我知道你不会乱杀无辜。我跟随你是觉得你暴戾之气太盛,仇恨之心占据了一切,是想帮你化解。人生本来有好多美好的事物,可你的世界里只有仇杀。你这样自己也会很痛苦的。真不知大哥还有多少仇家,还有多少人要遭灭门之灾!”
谢无珍道:“我是个不祥之人,走到哪里,哪里便会遭殃。尽管他们是我的仇家,我也一定要追出幕后杀手。这个人分明是冲我来的!”
王君琦道:“我可不认为大哥是不祥之人。我不是还好好的没有灭顶之灾吗?”
谢无珍道:“你不用担心走到街上会无故被人砍死吗?”王君琦一时语塞。当时他仅是顺口胡说,谁知谢无珍会提起这件事。
谢无珍道:“我未出世便没有了父亲。后来就连忠伯与娘亲也都离我而去。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他们怎样打我,逼我练功,我都不会怪他们。怪只怪我自己天资差。不争气。”
王君琦道:“原来是为了逼你练功打你!我以为没人教我管教我,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原来有人教有人管会更不幸啊!”谢无珍从一本薄册上划掉一个帮派的名字。
王君琦道:“这些都是你的仇家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令尊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谢无珍双拳紧握,道:“当年是这些无耻小人联合围攻我父的。”王君琦道:“不是兄弟要阻止你。而是现在牵连的人实在太多!而你却还没有出手。”
谢无珍道:“父仇不可不报。”
王君琦道:“你未出手就已经是惊天地泣鬼神了。小弟到是觉得,应当先找出在背后做手脚,暗中替你出手的人才是。”谢无珍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王君琦见他应允暂时放下仇怨,松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位了不起的叔叔,与令尊大人一样英年早逝。只可惜他没有后人留下,没有人吵着要给他报仇血恨。追查到的凶手有大小数十家帮派之众。虽然都是些小门户,一群乌合之众,但现在思来当时浴血拼杀的场面,也足以令人胆寒。
那些小门派经过一场武林劫难,没有几个存活下来。梁伯伯坐了武林盟主,他们即立誓改邪归正,因此不能不顾道义将他们斩尽杀绝。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王家七盗在谈话时,时常提到独尊教掀起的血雨腥风,但一提及便即住口,已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直到后来遇见柳氏兄妹,谈到采云山武林惊变,方知七盗常指的劫难是什么。他当然也问过谢叔叔的事,只是没有人告诉他。
王君琦道:“小弟尚未请教谢伯父是哪一位英雄人物?说出来听听,看看我认不认得。”
谢无珍道:“郡南侠谢连英,便是。”
王君琦听到郡南侠已经是惊喜异常跳将起来:“原来是……想不到谢叔叔还有后人在!”
谢无珍道:“你认得家父?”
王君琦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三剑圣有谁不晓得!情圣是世人在他死后追加上去的。郡南大侠便是情圣的前身。不会错的,我爹与师……不对是梁伯伯知道后,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谢无珍道:“你是王伯伯的公子?”他曾听母亲说过父亲的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姓梁而另一个便是姓王了。
王君琦道:“正是。这么多年大哥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是怎样生活的?梁伯伯一高兴说不定就将绝世神功传给了你。”
谢无珍道:“我一心想着报仇,其它的事便放在一边了。”
王君琦道:“恶首已除,还有什么仇怨可谈?三剑圣是什么样的交情?岂能让谢三叔枉死!”
谢无珍道:“我自幼拼命习武,忠伯将数十年功力尽数传给了我,最后油尽灯枯而死。陆海群真的死了吗?他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来收拾他!”他激动得全身发抖,难以自控。
]王君琦见他情绪异常劝道:“大哥,你没事吧?大仇人已死是件好事呀。”
谢无珍道:“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
王君琦道:“那我回客栈等你。别走得太远,你知道的,找你报复的人越来越多,我应付不过来的。”王君琦知道他历经千辛万苦学成武功,就是为了要手刃仇敌。万万没有想到总有人捷足先登抢在他前头,不但让他一次次扑空,还要让他背负着杀人凶手的罪名。这口怨气的确在心中闷得紧了。如果不让他发泄一下,只怕要闷坏了他。
谢无珍不知该如何发泄积郁的心情。他一步步走向河心,让河水浸过他的头顶,尽力让自己冷静,但他办不到,狂啸着拼命拍打着水面,击起千层浪花。仇人死了,他应当高兴才对,但他高兴不起来。他的狂啸好似在为自己这十多年来所受的苦而鸣不平。
岸上传来女子的惊叫声。是他击起的浪花打到岸边女子的身上。那女子没有想到河中会有怪物!被浪花打翻在地,巨浪一起一落,险些将她带入水中。女子见到河中露出一颗人头,慢慢又见到他的上身。问道:“你是人还是鬼?”拣起一块石头向河中丢去,不管是否击中,转身便逃。
漆黑的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仅能听到洞中“嘀嘀哒哒”的滴水声。摸索着前行,隐约可以见到内洞有光亮传出来。
“有人吗?”
声如银铃,清脆悦耳。亮光越来越近,可以分辨出是火光。少女“啊”地一声惊叫,同时背转过身去。洞中太过黑暗,取亮的仅有那堆火光,她不敢在洞中乱跑,所以她没有跑得几步便拔刀在手。
谢无珍被她的叫声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衣物还没有烘干,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取下披在身上。
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
绕过彩衣少女匆匆奔向洞口,羞愧得无地自容。刚到洞口一个电光劈雷打下,洞口一株槐树应声而倒。谢无珍急忙退到洞中,暗自庆幸躲得快。眼见暴雨夹着冰雹倾盆而下。慌乱之心刚刚稳定,方忆起刚才那女子不正是在河边用石子砸他的那位吗?转身回入内洞。远远地站定,道:“姑娘,外面下了好大的冰雹,我就在洞口那边不会打扰你的。”不见少女的回应,正要转身离去,又是一声惊叫从里面传出。
谢无珍想也没有想冲进洞中,彩衣少女吓得面无人色,几呼哭声道:“有蛇呀!”她不敢去看,仅是向身后一指。
谢无珍顺其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笑道:“哪里有蛇!仅是枯藤而已,是你看错了。”
“你骗我!”她口中说不信,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向身后瞧去,果然是段盘曲的枯藤。紧张的神经一放松,才发现自己的人竟在这个臭男人的怀中!一把将他推开。惶恐道:“你想要干什么?”
谢无珍解释道:“没有啊!”
彩衣少女像看到恶兽一样,一步步后退,高声道:“你有!”
“我……我……”谢无珍有口难辩,尴尬之情难以形容。几块碎石下落,打破凝固的气氛。接下来地动山摇脚下不停地摇动。轰轰巨响,巨大石块从洞顶滚落。
谢无珍拉着她道:“快走!这里要塌下来了!”浓浓的灰粉到处都是,让人睁不开眼,她想甩开他,但心底实怕极了这个地方,恨不能马上离开,竟任由他将自己拉来拽去。
巨石不停地滚落,谢无珍大叫:“小心!”间不容发之际想也没有想扑向她……
大地停止摇摆。一切恢复到最初的平静。黑暗无限,没有了悦耳的滴水声,到处都是呛人的灰粉味儿。当尘埃落定,彩衣少女大叫道:“喂!你压到我了!快滚开!色鬼!”
谢无珍一动不动,任由她拼命捶打。彩衣少女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下逃脱出来。找出火石打出火星,找到一些树藤树根之类,升起一堆火来。有了光亮便不怎么怕了。自言自语道:“无原无故的被你占了许多便宜!被砸死了也活该!突然想到他扑上来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那块巨石不是还在他的腿上吗?这么说,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好吧,就做一次好人。主意拿定,用尽全身力气去移巨石,可无论她怎样用力去搬去移,都无法动摇巨石半分。看着他这条压在石下的腿不禁惋惜,急得她泪如泉涌。
一声痛苦呻吟,谢无珍苏醒过来。彩衣女子道:“你的腿受了伤,不要乱动!”谢无珍忍痛挣扎着要坐起。彩衣少女忙扶住他的上身。道:“你不要乱动!”
谢无珍伸出右手到巨石下,单臂叫力,大喝一声“起!”巨石被他单臂掀了开去。仅是如此也痛得他汗如雨落,几欲昏厥。彩衣女子找到滴水处,沾湿了帕子帮他清理伤口处的泥沙,撕下一片衣裙为他包扎好伤口。
谢无珍道:“你怎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少女脸上一红,垂下头来。谢无珍道:“我们同穴患难,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彩衣女子道:“我姓攀,攀一一。一二三的一。”
谢无珍道:“一一?”
一一道:“还算好听吧?”
谢无珍道:“总比我的名字好。我叫谢无珍。”
一一道:“一无所有是吗?”
谢无珍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一道:“我总还算不是一无所有。”
休息了一会儿,谢无珍咬牙忍痛欲要站起。一一道:“你不要动!”不用一一提醒他,他也已经发觉他的这条腿是废了。悲声道:“不可能!我不能变成残废!”他挣扎着,不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