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牵连。”一名男子回忆起跟一个“把这种事看得很自然的新潮广州女孩”发生外遇的情形时这么说:“她可以完全不搀一丁点儿感情。”
另一个男人谈起一个类似的女子时表示:“她从不说‘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模样?’或‘我们要怎么办?’ 之类的让人神经紧张的话题。这样非常好!”
还有个四十岁的家庭主妇回忆起她在二十三四岁的一段外遇经历时简直像在吟诵诗文一般:
“我所重视的向来不在于肉体,在这方面,我丈夫始终是不可超越的。但我喜欢在外遇中寻找两人互动关系。两人在shoppingmall里擦肩而过时的偶然对视,引发最初追逐对方的冲动。接着是两人在邂逅的情愫酝酿。交往几个月后,终于有一天迸发出一股性的激情。然后关系渐行渐远,两人成了朋友,各自另觅对象。每一次都教人心旌摇荡,却又极具神秘性。这些都是婚姻办不到的。”
这种关系的肤浅并非环境使然,而是其中一方,有时甚至是双方刻意维持外遇关系的轻描淡写。传统上,一般认为外遇关系中男人努力克制,或维持部分自由,女人希望关系深厚而浓烈,且具有束缚力。但是不忠的妻子往往超乎一般常人的看法,反倒喜欢不搀合感情关系。这或许因为她已结了婚,有了保障和地位,她们有本钱让自己享受无关痛痒的婚外情关系。
他们不断地操纵和控制关系的发展,好让它维持在自身理想的范围内。有时他们最关切的是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一向尽量不让自己的感情失控,我牢牢地掌握着情感的主动权。”
“要是我一开始就觉得它重要,我就会警觉不让它向纵深发展下去,以免到时深陷其中不得脱身。”
更常见的是他们想要控制对方,限制感情投入的程度。有个女子,只要她的情人开始变得太深情,她就会告诉对方未来两三个星期她有公事或家务事缠身什么的。这样做,使对方的情感减少到她能容忍的程度。
不知不觉超出本意感情的人,鲜少会将婚外情关系持久下去,因为环境和个人情感都不允许这样做。婚外情的早夭使得个人懊恼。有个曾经有过一次动真格的男子说: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爱过一个人。当我全情投入难以自拔时,我意识到会有麻烦。我们分手时,我哭了,真的哭了。我不记得有过那样的经验,也不希望再经历一次。打那以后,我在情感问题上变得小心翼翼。在派对上或约会时,我会放松自己几个小时,但第二天我又会提醒自己,我有老婆和孩子,还有一套房子,这样一想,感情便会就此打住。我拒绝让那种事再发生。”
璐娜
在有过几次蜻蜓点水般的外遇之后,她也遭遇了类似情况。有那么一阵子,她乾脆敞开了感情的门扉,而后又使劲地将它关上,回到老路上。
事情是她与一位年轻教授的关系起因的。他俩在旅馆里共度了令她相当满意的一晚,但那个晚上却是他俩关系的巅峰。打那以后,教授对她的追求不及她所希望的那样积极。在内疚的冲击下,他将近一个星期没给她电话。她原指望他一天给他好几个电话。
他的电话终于来了。但她要在电话里用颇为刺激的语言才说服他定下下一次约会的时间。之后,他大约每隔一星期跟她一起吃顿中饭,或晚上喝杯咖啡,偶尔在旅馆里稍事逗留。显然,她已经看得出,即便是偶尔的聚首也使他倍觉繁重的负荷。沈小姐说:
“他真是个好人,非常喜欢我。但有许多事使他不能像我期望的那样:第一,他的教学任务繁重;第二,他是个非常顾及家庭的男人,把时间花在外头常常使他内疚。而且,他的身体不怎么强健。总之,他没办法把该做的事统统做到,当然要满足我所期盼的那种狂野之爱,正是难为了他。”
璐娜的外遇多少说明了一些在短暂而低度投入的婚外情过程:从一开始刺激而富有戏剧性,而后被挑逗、佯装、秘密和性的强大综合力作用下推向肉体完成。但是强大而神奇推进器总是很快就失去了动力,婚外情遂回到清醒的现实。
事实证明,璐娜早先的婚外情没有一次是在开始后继续成长,或发展出任何内容的,这多半应归因于她和对方情人都知晓他们只有几天时间把玩一场虚假的爱情游戏。婚外情短暂而低度投入的人不是逃避可能深陷的关系,就是因处理不善而分道扬镳。这个模式可能持续一辈子,也可能因个人内心变化而改变,转为寻找另一种关系。但如果内心并未产生变化,这种类型的人可能多年保持蜻蜓点水式的婚外情,但又不扰乱婚姻。比如上述璐娜的外遇似乎并未对她婚姻构成任何伤害。诚然,多数婚姻顾问认为,像这样的人如果不把心理上和性方面的精力消耗在外头,不向外寻求性慰藉,也许她会对自己的婚姻多下一番功夫,从而使它变成“良缘”,即亲密的、投入的,而且是典型的一夫一妻的。但对这个人有益的却不一定对另外的人有益。一个缺乏亲密婚姻必备的感情条件的人,会觉得这种“良缘”令人苦恼且有压迫感。对这样的人,“贫瘠”的婚姻也许反倒较好,而谨慎的蜻蜓点水式外遇或许能补助它,又不至于惹出麻烦。虽然有些婚姻贫瘠的不忠者确实离了婚,但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外遇阻碍了婚姻双方亲密关系的成长,而是因为别的理由:也许婚姻双方易起摩擦,经常争吵;也许双方在性方面不搭配;也许一方无法给另一方所需的亲密和温情。
蜻蜓点水式的外遇对亲密而投入的婚姻又有什么影响?我们听说有些配偶关系彼此相爱,满足而亲近,其中一方或双方都有蜻蜓点水式的外遇,而且外遇有益于婚姻或起码未造成伤害。然而,每当我们调查这类案例时,都发现该类婚姻只是和睦而非亲密,是容忍而非满足,是自在而非亲近。这并不表示这种婚姻较差,如果它符合双方需要,那么对他们而言它是最好的婚姻。不过,我们尚未见过任何证据显示相爱的、满足的、亲近的婚姻可以因微不足道的外遇而改善,或始终不受其威胁。
一半是婚姻一半是婚外情
如果说最短暂的外遇通常投入最浅,那么最持久的婚外情应该是投入最深刻而且感受最强烈的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有些最持久的婚外情只有中度投入,这类婚外情当事人(一方或双方)本身的婚姻也只是半投入。婚姻与婚外情合作的成份大于竞争,两者往往各有特定功能,分别提供不同的但有限的满足。能够长久维持这种组合的人。喜欢而且需要对婚姻和婚外情两重关系作较多的投入。尽管如此,他们也只能部分剖露自己或认同另一个人,而且认为把自己的感情需求分配给两个对象,分别给予对方一部分自己,同时隐瞒其余的部分,这样做仍然较为安全。
这类婚外情的目标不在于新奇、变化和征服,广泛来说,这类婚外情的目的是使婚姻成为一种增补或辅助。比方说,婚外情也许可以提供婚姻中缺少的友谊和了解,或情爱或殷勤,然而婚姻依旧宝贵而有利,因为它提供了一种既成的社会角色,一个家庭角色、一个家庭基础,为人父、为人母的身份,履行个人责任的满足感。如果婚姻格外风云莫测而痛苦,那么辅助性婚外情的主要目的可能是提供慰藉。婚外伴侣或许不是理想对象,也不可能最终成为婚姻伴侣,但却是绝佳的抚慰者和复原剂。一位我们采访对象之一的报社记者如此描述这种关系:
“长久以来,我的婚姻一直不顺,尤其在外遇开始之前的那两年。我太太非常不满意我的成就,老是贬低我不求更大发展。长期争吵令我身心疲惫,直到我在写一篇有关年轻女企业家报导时认识了她。
她二十六岁,未婚,并不很红,但我还是采访了她,因为她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奋斗向上的明日企业之星。我们彼此都心动了。她认为我了不起,这使得我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她非常符合我的需要,于是我们很快就有了固定的交往模式。我都是周一中午交出周末的稿子,然后赶往她的住所。
我跟郑苠每星期见面一次,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将近三年。有时候我会觉得枯燥,一般没有真正爱情的关系往往都会有这种情况。但是我无法断绝关系。我太太跟我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她批评我、痛骂我,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差。可是我去郑苠那儿,一切又都活了。在性生活上我们彼此都觉得不错。但是对我而言,它不仅是一次痛快的做爱,它使我恢复自尊。然而我始终没有真正爱上郑。她就像后来表露出来的那样并不是那么有头脑或魅力的人。
不幸的是,她或多或少爱上了我。情况对她的确很苦。我告诉她,我不是那种轻易抛得下子女的男人,至于太太,我跟她从小青梅竹马,尽管她现在是这样,我也不忍心甩了她。郑苠听后哭了起来,说只要我肯给她机会,她可以给我真正快乐。但是我只要她现在所给我的快乐就够了。她相当明白我的情况,可是我想她大概一直在骗自己,因为她一直相信能让她如愿的事情发生。”
有的时候,婚外情是社交上的助力,而非感情上的支持。在某些富有的休闲族圈子里,婚外情是一种显示地位的活动。这种婚外情在八九十年代的南中国开始逐渐盛行起来,它是富有的已婚男子与其金屋藏娇的女人之间的一种长期婚外情关系。情人与情妇靠性、情爱,甚至真诚的了解来维系,但也有赖于而且受限于他所提供的部分或全部经济资助。他花钱获得她的各种服务,包括她的性。这一点双方都心照不宣。不过,基本的情感互动是一种主从式的。这种安排对男方婚姻并不构成严重威胁。情妇也接受这种特殊但极为有限的角色,而且可能多年不会对对方既存的婚姻作出什么侵略行为。下面是一个例子:
有个漂亮、娇弱的三十岁妇人,即将与丈夫离婚。有一次,她应邀参加一年一次的例行商会活动的酒会。在她旁边就坐的是H城一个年近花甲的商贾(他说他太太是个酗酒的泼妇)。她知道他的名声,却发觉他十分迷人又热诚。酒会吃到一半,他俩已毫无顾忌地调起情来;到了半夜,他俩已成了情人。
经过若干年的交往,他提议她放弃工作,搬到他经常商业往来的P城来住,他说会给她买一栋房子,打点一切。她考虑了好一阵子,详细问了他一些经济方面的问题,欣然接受了。
四年前,她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女儿迁入他买给她的房子,用他每月给的支票支付她的一应所需,也开始成为他独有的女人。她用南方淑女轻柔婉约的声调讲出她对这项安排的看法:
“我从没问他会不会为我而离婚,他是个非常固执的人。长久以来,一直受到他太太的逼迫,所以我不想再给他任何压力。何况,当初他就是被他太太唠叨得逃避回家,找别的女人寻乐的。我决心要有所不同。他一个月回H城家里一两个晚上,其余时间大多在P市居住。他告诉太太,他工作太多,赶不回去。他带我参加公司的派对、出入美仑美奂的舞池跳舞、上一流餐厅吃饭。我去他那儿会住上几天。”
除了跟他在一起,她跟女儿们过着宁静的郊外家居生活。她们都明了情况,而且似乎也接受。邻居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以为她是靠赡养费维生。她的现在和未来虽说没有合约作保,但她似乎觉得相当有保障:房子在她的名下。此外,他还拨出二百万公司期权股票给她。对他,她不敢再有什么非份之想:
“我不希望任何男人对我太感兴趣,结果破坏了现在的一切。因为要是我俩当真分手,我相信他会让我经济无虞,除非错在我身上。但是我不认为我们会分手,因为他需要我。我当然希望他离婚,他和他太太已经分居,然后娶我,但他似乎觉得这样做会毁了原本美好的关系。这件事我完全束手无策。要是他当真娶我,一定是因为他想娶我,不是因为我想结婚。”
不过,绝大多数人养不起情妇,而且无论如何都会觉得这样的关系酷似纳妾,让人颇不自在。
中度投入的长期婚外情较常见的是另一种较为含蓄的形式:一种感情不均等的婚外情,其控制阀不是金钱,而是对未来的希望。最典型的形式是男的已结婚,相当富有,而且不想使婚外情转为婚姻,因它已经给予了他所要的额外满足。女的不是单身就是离了婚,不太富裕,希望将婚外情转为婚姻,因为那样才可能满足她的一切需要。男的可能在经济上帮助她,但金钱是礼物,只是婚外关系的副产品,不是它的主力或动力。关系的稳定端赖女方是否愿意适应他要求的条件,明白接受这种剥削式关系的界限。
但是这种关系的稳定也仰赖妻子的合作,无论有意无意,因为婚外情持续一段时间后,极有可能露出许多马脚,不只是具体证据或溜口失言,还有男方持续不在家,找缺乏性兴趣的借口或长期无性欲现象。在我国中上阶层中,出现了妻子仰赖先生维持她们社会地位和物质安适的趋势,诸如房子、车子、皮革、珠宝、女仆、旅行、乡村俱乐部会员资格等。这些都是近年来正在我国冒升的中产阶级地位标致性享受的象征,以至于为了不失去这一切,她们选择了在知情的情况下拒绝表态或拒绝棒打鸳鸯的手法。她们常常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驼鸟政策,忽略它,佯装不知情,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甚至不愿公开接受男人有外遇的事实。
张亚和陈彤妮
张亚是S城一家上市股份集团的老总,他与陈彤妮的婚外情即属于这种模式。张亚跟他美丽、冷静自持的妻子蒲立同桌共餐、同床共枕有六七千个夜晚,但是他俩相处的态度就像同舟共济的两个陌生人,和睦合作,却不带个人情绪。他们一起布置了一栋漂亮的房子,养育了一男一女的孩子,去适合他们身份的场所,也邀请适合他们身份的人来家里,但是他们从不告诉彼此内心的想法和感受。
阿蒲似乎相当安于上女子俱乐部、交朋友、悉心在家相夫教子。即使她对这一切并不感到全部满足,或者说对张亚经常不在家感到烦心,她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迹象。张亚则对家庭生活型态感到满足,对这个婚姻他只要这么多,如此而已。至于其他更多的需要,他希望从现有的婚外情中寻求。
张亚:
“我和彤妮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跟她在一起我从不会有想不出话来的时候,虽然我说的话还不到她说的一半。彤妮跟我兴趣相投,听摇滚乐、逛艺术画廊,甚至对旅游的热情都非常相似。在家里,阿蒲跟我已多年没聊过任何事,她沉默寡言,而且反应相当迟钝,除了孩子、房子、社交活动外,她什么都不关心。她甚至对我的工作是些什么性质都知之甚少。而彤妮了解,每次我告诉她一些集团里策划的大项目,她总是听得入了迷。”
彤妮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关系的界限和缺点所在,她强迫自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