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日,他们返抵家门时阳光已渐渐暗淡下来。女儿从邻居家回来,高兴地尖叫,扑到他身上。他生起炕火,朗读“周日漫画”里的内容(孩子显然已听他念过了,但他还是再念了一遍)。泳冰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用面干的饺子和一瓶二锅头,不一会儿又端上美味可口的五香牛肉。整个过程中,郭少仪感到一股暖意,而后他望向窗外阴霾的冬景,一时想起了在P城那边的生活,小梅沙的游艇,扑面而来的暖暖的海风,笑声和杯觥交错声,林怡投给他的那种慵懒的目光。一种忧郁掠过心头。他挣扎喘气,心里暗自希望泳冰和女儿不会注意到他的消沉。
清晨五点,他从泳冰的身边翻了个身,惺忪中又想到林怡,他已经完全醒了,再也无法入睡。过了半小时,他悄悄起床,穿上睡袍和拖鞋,走进客厅,昨夜炕火的余烬仍在闪烁。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些文件,以防止泳冰醒来查看他在做什么。他把文件放在身边,坐在炕火前的一张沙发里思索。
“我试着在脑海中将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的优缺点都一一罗列,开出一张资产负债表:容貌、教育、社交仪态、家务能力、教育子女能力、道德价值观等等。无法比,泳冰在大多数项目中遥遥领先,林怡绝对不可能把我的家打理得如此井然有序,把孩子教育得如此规矩有礼;就是邀请朋友同事来家开派对,她都处理不了。然而,我要她,渴望她。我想不透为什么,只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必定有什么重要意涵:是年龄使然?一个22岁的女孩居然要我,我觉得受宠若惊。但我告诉自己,这一点应该没那么重要。是因为她的容貌?在我的眼里她是美人,但旁人可能不这么认为。是她的头脑精灵?我觉得她似乎很聪明,又善解人意,但我看得出,旁人可能不同意。是她的个性?她自由而自然,但我敢肯定,许多人会说她懒惰邋遢。可是等我评估了一切理由,想要摆脱她之后,我跟自己说:‘笨蛋,别再故作理性,真正的原因是,跟那个女孩在一起,你觉得自己活着,这一点值得任何代价。’”
一个月后,他又出差到P城。此刻的P城已进入真正的冬天。之前,他跟她数度打电话,说他常常清早四五点钟就醒来想她。那天吃过午饭,他俩到她(林怡)住的公寓。那是个对南方人来说凄冷的日子。郭少仪问她房里的壁炉是否是一种摆设,她说管用,但没有柴火,他立刻打电话找人送木材来,借口事情紧急,结果他俩抵达公寓不到半小时柴火就送来了。
“她住的地方几乎没有家具,一张旧窄床、两张折迭椅、一张牌桌,还有一口衣服箱,连五斗橱都没有!可是我买了一瓶红酒,我们就坐在炉火前仅有的一块小地毯上喝酒,感觉棒极了。我整个人都很快乐。它是逃避一切压力的避风港,是另一个天地。我们聊天、喝酒、温存……我好满足,告诉她我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我心里这么重要。她说我在她心里也非常重要。
两天后我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公寓赶搭飞机。我及时回到北方的家更衣,紧接着带泳冰赶赴学友会的晚宴。那一整个晚上,在刚从海外荣归故里的大学同学的豪宅里,人们跟我说话我点头微笑,心里却想着远方的怡:我坐在那张十元钱买来的二手地毯上,在那间光秃秃的小房间里,跟她在一起。比起置身在这栋百万元的豪宅,和这些事业有成的男人和他们那些阔绰、打扮体面的女人相比,我感到快乐多了。我在心里想,他们中有谁懂得生活和爱?!
我制止不了自己,甚至不想制止。这段婚外情并不是春宵一夜那种类型的,它对我非常重要,似乎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们的性关系进展得非常好,但从头它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一起做那些疯狂奇妙事情的本身。因为她在我心目中太重要,我希望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介绍她认识在P城中也有类似情况的朋友和生意夥伴,每隔一两个月(如果我到那里出差),我们有五六对会在某宾馆的包房里举行派对。她染上妇女疾病时,我甚至像个丈夫似的带她去看医生。但是不管我替她做了多少事,我都觉得不满足。晚上要是待在家,我会跟泳冰说香烟抽完了,然后外出到24小时服务的便利店给她打电话,聊上半个小时才又回家。
以我这种人来说,整件事是疯狂的,绝对的疯狂。我有一般人心目中的理想老婆,有美好的生活,收入不菲,可是我却将自己的事业荒废掉,每年只赚到原先的一半到三分之一,又不顾妻小,越来越投机冒险,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的行径,这一切会有什么结果?我根本不愿去想。我无法想象自己会向泳冰要求离婚,但我也不认为事情会这样无限期延续下去。”
完满型婚外情
在我采访过的八十个婚姻不忠者和七个未婚的婚外情伴侣中,只有十个曾经有过完满型婚外情,其中有四个是属于边缘案例。但是如果完满型婚外情是既罕见又困难的,那么它潜在的益处也可能是最大的。对某些人而言,它可能代表了感情的存活;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它可能带给个人重大的成长;对所有投入者而言,它兼具破坏力和重建力,它会毁去阻碍它的东西,而且有希望将双方生活重塑成更接近心灵的渴望。
与叛逆婚外情正好相反,完满型婚外情通常包括了正确选择伴侣。这并不表示伴侣一定会成为配偶,环境或无法预期的情感冲突可能会阻碍它,而是指双方在性方面、感情、智能和教养等方面均匹配,他们在许多层面满足彼此需要。撇开既存的约束不谈,他们并没有明显的理由不能成为一对快乐而深深相爱的夫妻。起初,他们把婚外情仅仅看作是有限的,是婚姻的一种补充,不肯承认是一种潜在的、全面性而排他性的关系。然而,一旦承认了这一点,他们立刻明白,除非设法解决婚外情与婚姻间的冲突,否则生活不会安宁平稳。
下面是两个不愿承认婚外关系的情形:
“露露跟我开始是在友善的性关系基础上的交往。我事先表明不愿有感情纠葛,因为我有太太和孩子。如果我们两个发生婚外关系,那是因为我们彼此欲望,也因为好玩,没有什么重大理由。然而,现在,我们在一阵疯狂之后,静下来讨论正在读的书、世界局势、我的工作、她的工作,我们谈论彼此的童年、父母、朋友。渐渐地,对方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彼此几乎都知道。我们玩笑,也严肃;既愚傻,也清醒,什么都有。就这样,它变成了爱,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它持续增长、增长,最后在感情上是强烈的,知识上是辽阔的,性方面是我未曾经历过的。婚姻所没有的它全包了。于是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必须有所割舍。”
一个重回大学念书的已婚妇人,对她的历史教授深为倾心,毫不犹豫跟他发生了婚外情。
“我上他的课两个礼拜之后,两人就一起吃午饭,他吻了我。两天后,我们成了情侣,又过了一个礼拜,他要我当他的兼差助理编辑,处理他正在写的一本教科书。不到一个月,我俩每个礼拜在课堂上见面三次,许多个下午一起工作,经常共进晚餐。有好一阵子,我不让自己正视它所暗示的含义,我拒绝考虑它对我俩婚姻必定产生的影响。
过了三个月左右,有一次吃饭时,我突然顿悟,如果不是两人都另有所属,他会是多么完满。我吓坏了,不知所措。我告诉他,说我以为我们应该试着相爱少一点,他了解,也同意,但根本不管用。这段情是一种全情投入的关系,我俩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