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暖暖就开始以正常偏缓慢的速度收拾东西,噘着嘴的她在睫毛底下看见禾洛起身离开了教室,她才不太情愿地跟着离开,龚渊早就成为了她的影子,接过她的书包,就默默地跟了上去。
当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禾洛和禾轩上了一辆皇室加长版黑色劳斯莱斯离开校门。
她站在骑楼中,看着他们俩在车内的高贵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的要去吗?”像是自言自语。
“是,老师叮嘱一定得送公主到午门。”影子说话了。
“哦……”那就去吧,暖暖已经开始走下阶梯:“日老师他不来接我过去吗?”
“是,老师让我加紧时间学车,车牌很快就能考到。”车子那玩艺对龚渊来说尤其新奇刺激,比骑马要有趣多了:“这一次,只能委屈公主打车了。”
“哦……”那就是日老师以后连柴可夫斯基都不用做了?暖暖扁了扁嘴,自己生起闷气来。【作者注:“柴可夫斯基”是司机的谐音代称】
“老师说已经让人把晚礼服送到公寓,造型师也会在公寓中等待。”龚渊尽责地重复着日昨天跟他说的话,并提醒着比平常动作要慢一倍的暖暖。
她看了看手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样多费事?你打电话让造型师走人吧,我想到宫里逛一逛。”
“是。”龚渊在暖暖面前,从来不说“不”字。
暖暖通过通行证进入午门,在这高耸的红漆大门前跟龚渊挥手告别,转身就朝宫内走去,离去前,身后传来龚渊比平常要急的声音:“公主,龚渊在这等您!”
暖暖扭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回去吧,时间太长了。”偏偏没有发现他跟平常不太一样的类似期待的脸,就继续独自走那比外边世界要长的路。
宫里的面积很大,从午门到保和殿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每次走进午门,都让暖暖有一种穿越时空,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周围巍峨的古代建筑,跟外边的世界格格不入,而此刻穿着校服的她,走在故宫内,也是突兀的,只是皇家学院的校服也是宫里特殊的穿着之一,所以这次不会再有人问她是谁了。
总觉得宫里的空气跟外边的世界不太一样,暖暖尝试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嘘了出来,没有了皇阿玛和额娘的故宫,只是故宫。
想着,暖暖的脚步又偏移了原来的轨道,她往乾清宫走去,因为现在才五点,离晚宴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坐在皇阿玛和额娘的大床上,暖暖蜷缩着腿,在上面安静地叠着千纸鹤,一只、两只、三只……
只有在这时候,她心中才能真正平静,才能真的什么都不想,专心于手中的活儿。
直到她周围又堆满了不少彩色的纸鹤,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才将新叠的纸鹤串好,挂在了天花板上。
当她走出乾清宫时,就已经快要七点了。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慢跑地朝保和殿走去。
就在拐角处,她从没想过有人会跟她一样大胆,在宫内跑步。由于刹车不稳,她硬是撞到了从另一个拐角跑出来的人,那人好高,就像以卵击石,她撞得晕头转向的。那人倒像是没事似的,只定在那儿,还一边看向揉着额头的她一边穿着衣服,脖子和肩膀之间还夹着手机,在被暖暖撞上以后,他同时对着手机说道:“我快到了。”
衣服穿好了,他空闲的手终于收回了肩膀上的手机,合上手机盖,几乎是居高临下的,他说:“要是没有问题,我就要告辞了。”
这到底是什么语气?暖暖揉着还在发疼的额头,觉得这个人的手肘比石头还硬,可是他居然没有道歉,甚至连一丁点的歉意都没有:“你!”暖暖抬眼刚想“教育”他,却在下一刻看见他的脸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是中国元斌。
“……”还是算了吧,暖暖想。翻了翻白眼,她深明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只见中国元斌穿着他刚套上的白色西装,虽然裤子还是花白的牛仔裤,西装里边也是粉红色的t-shirt,可是整个人感觉就是优雅帅气的,象他这种人,应该是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那一型吧?
半分钟之内,见低头扁嘴的暖暖没有进一步反应和要求,郑治浩没有耽搁,转身就朝保和殿迈开脚步。暖暖松了口气,以为插曲就这么结束,没想到没走几步的他忽然转身冲她折回来,然后把原本手中拿着的一件牛仔夹克塞到暖暖的手中,只说:“麻烦你帮我处理掉这件衣服,谢谢。”
说完,没有解释,就跑远了。
“……”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拿着那件名牌牛仔夹克,暖暖在想:处理掉的意思是让她扔掉吗?这到底是第几次被这个人误会她是宫女了?想必他刚刚就是一边跑一边接电话,还一边把牛仔夹克换成白色西装的吧?还真忙碌。
暖暖张开双手看看自己,认命地叹了口气,谁让她今天穿着校服?
她再看向郑治浩离开的方向,心里忍不住在想:真的要嫁给这个人吗?
当她拿着牛仔夹克出现在保和殿的宴会厅中时,其他人早已就坐了。
宴会厅中所有宫女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她缓缓走进来,她同时看见餐桌边所有穿着正式礼服的人,并一一朝他们俯身打招呼:
“皇奶奶吉祥,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太子殿下吉祥,大格格吉祥,”嘴巴好累,可是她还是不得不转身继续朝向长餐桌的另一边,点头露出笑容:“首相大人好,首相夫人好。”终于问候完毕,她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郑治浩,然后笔直地朝他走去,将手中的牛仔夹克放到了他的位置上,继续打招呼:
“你好,学长,这是你的夹克。”最后,她在所有人不同的目光之中,就席了。
皇奶奶和皇上皇后的目光都是大同小异的,就是对她校服的穿着相当不满。
禾轩太子是惊讶的,穿着黑色西装,打着粉红色领结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穿着校服来参加皇家宴会。
禾洛抿着粉红润泽的唇,脸上粉红色俏皮可爱的淡妆跟她今晚穿的粉红色公主装配合得天衣无缝,垂腰的卷发上斜斜挂着的钻石皇冠,更是将她衬托得尤为高贵,可惜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治浩桌子前的那件牛仔夹克: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禾洛最后将眼神盯在暖暖的素脸上,不明白她怎么能够如此轻视皇室的聚餐?
郑治浩则由始至终都皱着俊眉,紧盯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牛仔夹克。
暖暖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当作根本没有看见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只安静地等待用餐开始。
“呵呵,”打破沉默的是首相大人:“这位一定是暖暖公主吧?真可爱,跟当年的诣泫皇帝真像。”
暖暖抬头朝首相露出笑容,准备道谢,来自淑宁太后责备的声音却首先响了起来:“你不知道正式的着装对别人是一种礼貌吗?”这句话说完以后太后自己却震住了,她是不是在从前曾这么说过相同的话?暖暖的个性,真的跟她的儿子诣泫一模一样。
“……”暖暖直视皇奶奶,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是没有想过奶奶会在众人面前公开指责:“对不起。”她垂下眼睑,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孩子们都这样,治浩他不也是刚刚才到吗?我们从小就没有时间好好管教他,惭愧啊,惭愧。”首相轻易地打破僵局,适时阻止了太后即将爆发的怒气,只见她收回对暖暖严厉的目光,转而笑着朝郑首相道歉:
“该惭愧的应该是哀家,让郑首相见笑了。”
“呵呵……哪里哪里……”餐桌上顿时充满了大人们虚伪的笑声,只有孩子们在互相干瞪眼。
治浩的目光好不容易从牛仔夹克上转移到暖暖半垂的脸上,似乎还是不太能确定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真的是公主。她跟坐在她身边的禾洛也差太多了吧?公主不是应该都跟禾洛一样的吗?
用餐在大人们的谈笑风生中继续,孩子们则静静地吃着美食,直到话题终于从最近的时事和民生转移到他们身上:
“呵呵,太子殿下该有女朋友了吧?是哪位幸运的女孩?”和蔼的首相夫人首先声东击西。
禾轩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巴,刚想回答,却被他皇额娘宜雅皇后抢先了:“呵呵,太子他生性内敛,平日只跟治浩为伴,哪里有什么女朋友?”
怎么听起来感觉他们两人是断背山(同性恋)?暖暖吃着草莓慕丝,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没有人注意到她,除了治浩。
他眉皱得更紧了:她在笑什么?
耳边首相夫人的笑声就又响了起来:“呵呵,是啊,治浩他也是,平常除了练习骑马啊剑击啊就没有别的爱好,所以才会跟太子志趣相投吧?身为母亲,还真的很担心他将来交不到女朋友呢。”
“呵呵呵呵呵呵……”餐桌上大人们的笑声再次响起,郑治浩完全没有听见大人们都在谈论些什么,因为他正在听mp3,黑发遮住了他的耳朵,里边塞着一个蓝牙耳机,他根本没打算听大人们无聊的对话,却偏偏对面坐着的就是暖暖,所以没有办法忽略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其实身在帝王之家,哀家也很担心孩子们会比较不容易选择。”宜雅皇后忽然叹起气来:“还好,禾轩、禾洛能有治浩这么优秀的朋友和哥哥,我想,以后可以让治浩多点来宫里玩,好让他们能共同学习。”
“那真的太好了,是不是?”首相夫人微笑着看向一旁的治浩,治浩却一时没有听见,直到他的母亲再次询问:“治浩?”
“嗄?”治浩这才发现母亲和所有人都看向自己。
“是不是?”首相夫人如此追问。
“是。”不管之前在说什么,这时候回答“是”就是最保险的。
果然,大人们都露出了笑容,然后继续讨论刚刚的话题。
“听说禾洛公主的功课很好,那样我们治浩都没有用武之地了。”首相大人也说开了。
没想到禾洛脸红了:“不是,治浩哥哥一直有在课余时间教禾洛功课。”
“是吗?呵呵……那太好了。”
“对不起。”暖暖在大人们无聊的话题中忽然突兀地起身离座,示意要失陪去上洗手间。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大人们继续他们热衷的话题,当她经过郑治浩的身边时,她刻意慢了点,然后打开手中的蓝牙mp3。
原本的黑人轻音乐,忽然变成《叮当》:“叮当啊,谁都喜欢你,小猫也自豪~~~”
吓得郑治浩马上将耳朵中的蓝牙耳塞取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刚刚那是什么音乐?还真的吓了他一跳。
“治浩哥哥,怎么了?”发现治浩的异状,禾洛马上担忧地询问。
“呃,没事。”治浩马上猜到是谁搞的鬼,不顾众人的讶异,他也起身要离席上洗手间。
等他看见迎面从洗手间中出来的暖暖时,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等待她的道歉,没想到矮他一个头的暖暖平视直直地往前走,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似的,只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发现,轻音乐再次换成了别的歌曲,这次是《IQ博士》:“……的IQ称得上十分之高超……”
等暖暖越过了他,他却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等等。”
噙着恶作剧后的微笑,暖暖才转身挑眉看他,跟他表现得一样拽,没有发话,表情却在问:有何贵干?
“呃。”看着一身校服的暖暖,治浩忽然觉得他不像在出席一个正式的宴会,想想就觉得好笑。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竟然让暖暖觉得他平日的臭脸柔和了不少:
“刚刚那两首歌,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被恶作剧之后的人,不该有这种类似于愉悦的表情啊。
“叮当啊~谁都喜欢你~”他用磁性的声音哼着,“还有,什么IQ称得上什么?”
暖暖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他刚刚知道自己在摹仿广东话歌曲吗?唱得好好笑:“你都不看卡通片喔?”盈满笑意的脸,让暖暖看起来亲切而动人,虽然不明白这两个形容词为什么能联系在一起,可她给人的感觉,确实就是这样,自然,舒服。
治浩的俊脸上打满问号,他确实不看卡通片,他也相信,太子和公主,都不看,可是她明明也是一个公主。
笑毕,她居然朝治浩眨了眨眼,轻声吐出了两个字:“秘,密。”就转身朝宴会厅内走去。
相对的,对于治浩而言,暖暖也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等最后治浩回到座位上之后,大家也都基本用完餐了,首相夫人忽然开口说:“治浩,准备要离开了,离开前不跟两位公主说些什么吗?”
“是。”治浩朝自己的母亲点头,然后回头面向她们时,居然说:“祝两位公主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场的大人们都呆住了,首相夫妇的脸上是尴尬的表情,只有禾轩首先朝他比了比姆子,口型是在说:酷!
然后第二个有反应的,就是暖暖了,她终于忍不住爆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中国元斌,跟她是同一类人。
她爽朗的笑声引来大人们更多的惊讶,害他们只能互相道歉:
“对不起,太后娘娘,治浩他从小就爱开玩笑……”
“哀家没有好好教育暖暖公主,是哀家的不是才对……”
等暖暖笑毕,她才朝治浩吐了吐舌头,然后用口型告诉他:“待会给你那两首歌。”
治浩看明白了她的“唇语”,笑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禾洛咬着下唇,第一次看见治浩这样温柔地笑着,可是对象却不是自己,她把手都搅痛了。虽然明知道治浩就是这样,完全不在乎什么皇室规条,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禾洛就是拿他没辙。
宴会的最高潮,结束在治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之中:“要是必须跟其中一位公主订婚的话,请允许我选择暖暖公主。”语气竟然是宣布的。
这一次,连暖暖也呆住了,分明感受到来自于禾洛仇恨如剑的眼光,她迎着治浩眼中盛满的笑意,知道他是故意的!
你想害我吗?暖暖眯眼看着他,发出抗议。
治浩的笑意却更深了。
“我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禾轩王子惊讶地看着治浩,默默地呢囔,却没有人听见,因为大家都还处于震惊之中。刚刚治浩宣布的那句话,根本不是众人所预期的。
“呃……”连平时精明干练的首相大人也结舌了:“治,治浩……不许胡闹!皇上,对不起,都怪我管教无方……”他真后悔来宴会之前跟他谈过要娶禾洛公主为妻的问题。
肥皂剧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媒体们居然在第二天便报道了这次宴会的过程,重新成为皇室花边新闻女主角的暖暖,有了一个新的封号:
“失踪十年的诣泫皇帝之女,暖暖公主再度出现,竟然成为禾洛公主的情敌?”
“首相独子,郑治浩在宴会中对回归中国的暖暖公主发表爱的宣言:我要跟她订婚。”
放下今天的报纸,雍日伸手抚摸起小黄仰起来讨好的头,银色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那天开始,暖暖才终于作为公主,高调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