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涨潮的海面,是如此的平静,向世人展示着它无比博大的胸怀。即使,是再烦恼的人,在面对大海时也不由得感叹着自己的渺小。此刻,樱珞就张开着双臂,虔诚地接受大海对她身心的洗涤,她脸上的表情,便仿如一个朝圣者般庄重、神圣、不可侵犯。接到电话后,弗伦多便驱车赶来了,但面对着这样的樱珞,他不敢有丝毫的亵渎,只能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
久久的,紧抿的唇角微微翘起,于樱珞的脸上显现出淡淡的微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樱珞将双臂回归至身体两侧。低头时,在眼角的余光处,多出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所以樱珞知道是弗伦多到了。她回转过身,简单地行了个礼,客气地说道:“上午好,罗伯先生!”
与爱丽莎的反应一样,弗伦多难得地显露出错愕的表情。他甚至有些不确定,眼前站着的是否是自己要来带走的人。上上下下仔细地将樱珞打量一遍,弗伦多迟疑地问道:“你……是珞珞吗?”
“呵呵,”樱珞有趣地一笑,在弗伦多的面前转了一圈,说道:“我百分百的是您见过的樱珞,只不过,那时的我还是个孩子;而一夜之后,我已长大成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弗伦多有了种被戏弄过的愤怒,他的表情不再是和善的,增添了无比的寒意:“以前,你的弱智,都是装出来的?呵……想不到,你的演技这么好,竟然连我也给骗了!”
“如果真能骗到你这位商场老手,我还真该开香摈庆祝了!”樱珞轻笑着摇了摇头:“难道你认为,我是天生的白痴吗?像我这样脑部受过伤的人,等待康复的话,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很显然,这个契机,我已经等到了!”
微眯起眼,弗伦多检测着话语中的真实性。最终,他在那双坦诚的眼眸中选择放下心中的猜忌。哧然一笑,弗伦多挑眉问道:“你所说的契机,指的是殇墨吗?如果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搬到我那边去呢,留在殇墨的身边岂不是更好?”
抿唇轻笑,樱珞很是坦然地说道:“说实话,我的确不是在单纯地履行对你的承诺而已。”她朝着大海看去,轻吁了口气,负手沿着沙滩慢慢地踱步:“现在的我,需要静静地想一想,把心,理清楚!留在殇墨身边的话,应该做不到这些吧!”
不太能理解樱珞的行为,弗伦多朝随行的司机打了个手势,示意司机留下来看着行李,而他自己则是跟在樱珞身边散起步来。他侧头问樱珞:“你还要考虑什么?”
是啊,她还要考虑什么呢?樱珞露出困惑,扪心自问。无论,是过去依旧紊乱的记忆,还是现有的在康复期发生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殇墨对自己的深情厚意,那么,她还要考虑什么呢?“我……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樱珞回头,苦笑着对弗伦多说道:“我知道,我的心里是有殇墨的,也知道他会永远地对我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是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始终无法消弭……我……呵呵,是不是有些自寻烦恼?”
“是愧疚吧!”弗伦多轻笑,朝樱珞看去:“你在怀疑自己付出的情感没有殇墨付出的多,所以面对殇墨的时候有种愧疚感!”
淡淡地一笑,樱珞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我处于过去与现在的分隔点;因为有感觉过去的自己是很爱他的,所以不确定以后的自己也能做到!殇墨越是对我好,我也就越担心,如果当我痊愈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该怎么去面对他呢?这……应该就是我要考虑的吧!”
“呵呵……呵呵呵呵……”原本安静地做为听众的弗伦多忽然连声笑了起来。他的反应令樱珞感到好奇,遂转过身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我说,你选择思考的地方与时宜都不太恰当吧!”弗伦多止住笑声,兴然地贴近樱珞跟前,语带魅然地说道:“也许,这一个月里,你的感情会变得更快,那样不就更会觉得对不起殇墨了吗?”
停下了慢行的脚步,樱珞骤然转身,即使是与弗伦多靠近得能够听闻到彼此的呼吸声,也不曾改变颜色。不再是小孩的智慧,樱珞当然听出了刚才一番话中的含义,她悠然地直视着弗伦多自信的脸庞,笑了。“一个月其实很快就会过去,如果长时间地面对着你,我的确不敢保证,不过……”樱珞抬头很肯定地说道:“仅仅一个月而已,如果你依旧是如此的心态,我现在就可以确定地说,这一个月根本不会对我的心境有任何的影响!”
不知道是因为樱珞那笃定的神情,还是因为她自信的话语,弗伦多竟然感到有点羞腆。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他不再说话。
其实,那些再世为人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着和樱珞相似的困惑。只是有的人比较幸运,很快便调试了过来;而有的人则深陷其中,烦恼不已;更有的人严重到心神焦瘁,从心底产生恐慌!像珍妮,就已经出现了第三种症状!
自从见过查尔斯之后,珍妮那颗愈趋平静的心便更加地激荡起来。还不曾明白自己真正身份的珍妮,脑海中依然被灌输着沙万给予她的记忆,她依旧把自己当成是依玛。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如此地彷徨无助。这几天,珍妮一直在反思,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所谓的丈夫沙万没有一点感觉,却对那见过不久的医生查尔斯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呢?拎着一篮海鱼的珍妮,在渡假屋前犹豫不绝,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按下门铃。
二楼的卧室内,殇墨由爱丽莎搀扶着倚在窗前,默默地观察着门外的举动。对于珍妮,爱丽莎有些不忍,她轻声地殇墨:“这样好吗?我觉得她好象要崩溃了!”
“再看看吧!”殇墨轻轻一笑,回说道:“其实,我是从樱珞的康复情况上得到的启发。我在想,也许对珍妮增加一点刺激,能够促进她早日地恢复记忆。原来的记忆还是她自己去找寻比较好。如果光靠我们说的话,那她的感觉,与当初听沙万的讲述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知道你说得对!”爱丽莎叹息着笑了笑:“只是这样看着珍妮,有点担心罢了。她好象有些承受不住了!”
殇墨点了点头,安抚着说道:“放心吧,我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说话间,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他笑了笑,悠然地说道:“看来,有些人的确是沉不住气啊!”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把心上人往外推吗?”爱丽莎赠给殇墨一个白眼,继续关注起楼下的情况。
查尔斯自清晨醒来后,便时刻思念着渔村的珍妮。只是在没有殇墨陪伴的情况下,他恐怕自己在见到珍妮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破坏掉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关系。开始有些坐立难安的查尔斯来到窗前徘徊时竟发现自己朝思慕想的珍妮就在门外。惊喜之下他哪里还能按奈得住,立马飞冲着奔向了大门。
好容易鼓起勇气,珍妮伸出右手食指,颤巍巍地朝门铃的按扭探去。几乎就在她触碰到按扭的同时,门开了!那个令她心慌意乱的源头——查尔斯,正笔直地站在门前,朝她投来热切的目光。
“珍……呃,依……依玛小姐,你,你今天怎么会来?”查尔斯结结巴巴地说着,可怜这位英国绅士已经激动到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你,你好!”突然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珍妮也显得很羞腆。她红着脸微低着头说道:“我是来看望殇先生的,不知道他的伤好些了没有?”
听说不是来见自己,查尔斯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他还是将珍妮领了进来,并把她带到殇墨的房间。紧挨着心上人的查尔斯暗暗地给自己打气,起码珍妮会自己想到过来,那就是不小的进步了!
此时,殇墨已经回到床上躺好,见到珍妮,便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依玛小姐!真想不到你会一个人过来,太感谢了!”
微微摇了摇头,珍妮淡笑着说道:“殇先生是为了救沙万他们才受的伤,我来看望您也是应该的!这里带了些最新做好的海货,用来熬汤的话应该对身体有好处!”她将手里的篮子递上前去。
“瞧瞧,你真是太客气了!谢谢你!”殇墨道过声感谢,示意爱丽莎将篮子接下。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珍妮,他好奇地问道:“是沙万让你过来的吗?”
“哦,不,不是!”珍妮摇摇头。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她抬头偷瞄了眼查尔斯,然后低声说道:“其实,我是趁沙万不在偷跑过来的!我,我有些事想单独与殇先生谈谈!”
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慧光,有型的薄唇掀起淡淡的笑意,殇墨朝爱丽莎与查尔斯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爱丽莎了解地点点头,拖着自见到珍妮之后便开始迟钝的查尔斯走出了房间。
没有了令自己心乱的旁观者,珍妮看起来自在了许多。她斟酌了很久,这才缓缓地开口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一直叫我依玛小姐!我是沙万的妻子,你们应该称呼我夫人才对吧!”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看似没有任何的意义,却点到了核心!”殇墨赞许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珍妮:“我想知道的是,你希望我们称呼你夫人吗?”
“殇先生,我究竟是不是依玛?”珍妮似乎有些微恼:“这个答案你们一定清楚对不对?”
认真地看着珍妮,殇墨平静地说道:“其实,这个答案你心里是清楚的不是吗?善良如你,只是因为报恩的缘故,始终开不了口而已!我们的初衷与你的犹豫是一样的!”
在殇墨那仿若透视镜般的眼神中,珍妮微张着口,几次想要说话,却有吐不出声。最终,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承认道:“是啊,其实我早有感觉,自己并不是依玛。可是,看到沙万的情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是他救了我,而且也确实对我非常好!”
“你的顾虑我很清楚,”殇墨笑了笑:“而我们更多的则是关心到你的安全。毕竟沙万的情况无法控制的话,大家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那个……冒昧地问一声,既然沙万是把你当成妻子,你们有没有……”
“当然没有!”知道殇墨问的问题是什么,珍妮想也不想连忙否决道:“我虽然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可是,他都睡在地上,并没有碰过我!”
“哦?”殇墨眼神一亮,似乎嗅出了什么不对。他沉思片刻,微微地转过头来对着珍妮,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问自己:“如果沙万认定了你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让你履行妻子的义务呢?起码,他应该问一问你才是!”
“这……”珍妮也被殇墨问倒了,她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着其中的原由,“难道……他其实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依玛?”
“有的人,心里很清楚一些事情,只是在逼着自己不去相信而已……”殇墨叹了口气,想起查尔斯诚惶诚恐的表情,他续又问道:“那么……你觉得查尔斯这个人怎么样?”
珍妮一楞,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查尔斯的她眼神开始闪烁:“他?您,为什么要提他?”
淡淡地看着珍妮,殇墨轻声说道:“既然你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那我们也不妨直说:其实你拥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查尔斯的未婚妻珍妮!人证当然就是查尔斯啦,物证嘛……就是你胸前一直挂着的那块怀表!”
虽然有感觉,虽然也做了心理准备,但珍妮还是被这个讯息给惊住了。她下意识地抚向胸口的怀表,神情复杂。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突然从一个人的妻子身份,转变成另一个人的未婚妻,的确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样就拒绝查尔斯的接近,他……并不像我!”殇墨微笑着说。
“您?”珍妮不解地看向殇墨。
“我最爱的人樱珞,她选择离开我一个月,去理清自己的感情。”见珍妮依旧困惑,殇墨便解释得更为详细道:“樱珞脑部受过伤,导致她的智力下降,如今正在康复期。她似乎对我的情意有些抗拒,所以选择暂时分离。虽然理解,虽然信任,但……从内心来讲,我还是有点受伤的!”说到这儿,殇墨叹息一声,无奈地笑了笑。
珍妮知道樱珞就是那个曾邀她一起玩的弱智女孩,她低声问道:“那位小姐康复了吗?您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因为,你与樱珞的情况很像;而我,也很能体会查尔斯现在的心情!”殇墨直直地看向珍妮,很是认真地说道:“因为爱得深,所以愿意给你们自由,但这不表示我们不会受伤!其实,在对待你们这种特殊的情况时,我们也是很困惑,很彷徨的!之所以会让樱珞离去,是因为我有自信,她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而查尔斯不同,他似乎并不太有自信,既想立刻将你带走,又恐怕会令你受伤,这使他更显无助!我希望,你能体谅他的心情,多与他接触,而不是选择独自去剖析自己的感情,可以吗?”
殇墨的话,令珍妮很是动容,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从屋外传来的一真喧哗,打断了她与殇墨的谈话。
此时,爱丽莎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担忧地说道:“是沙万来了,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听到此话,珍妮的脸色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