炅帜将我安置在府邸内院,亲自照顾。半月内,我不言不语,他亦没强人所难。
每日都是忧心忡忡,担心天任是否平安。可是,这么长时间没收到任何消息,也不见叶路绾本人,所以我相信,天任不会有事的。
那天在忘川彼岸听到的真相,也许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但是却能继续我们的缘分。正如小白说的,负了他两世,这次绝不能轻言放弃了。
炅帜除了配药、煎药,几乎都在我房里,精心照顾、无微不至,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我都要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可是,我知道,他与耶律重元是一路人。在他们眼里,只有与生俱来的“拥有”,和后来强占的“没有”。他们再怎么深情款款,都不能抹煞残暴、掠夺的本性。
耶律重元的下场,是历史早有的定夺。炅帜呢?又能怎样?
而后时日,来了个不速之客。她叫兰儿,自称是炅帜的竹马青梅,父亲姓朴,貌似独龙门元老级的人物。
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却是字字讥讽,句句挑衅。我没理会,继续我的沉默,或画画,或习字,或看书,由她嘲讽谩骂,而后拂袖而去。
当然,这些都是炅帜不知道的。她在他面前活泼可爱,蕙质兰心。炅帜也频频称赞,说她逗人欢喜,是同他一起长大,疼若亲妹的小机灵鬼。
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居然有人欣赏他心许他,我道这世界千奇百怪,并不是好人好报,坏人恶报的简单道理。炅帜这等行径的恶人,都有爱慕之人。
十日后,我每日饮的汤药似乎多了另一种味道。我没有开口问他,就算现在他给我吃的是毒药,恐怕我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现在的身体状态,东南西北还没摸清,恐怕就倒地不支了,还谈什么逃出生天。
为了以后万全,我知道决不能任性而为,冲动行事。
饮至数日,他才主动解释,说在汤药中加了红杉树皮,是他的青梅竹马从老远的深山里找到的,极其珍贵。有了它,才能药到病除。
它珍不珍贵与我何干,我只知它不是害人的毒药便是。
我现在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我的沉默,终于在一个月后被打破。
这天夜晚,沐浴完正准备休息,炅帜却带着一身酒醉晃进我房里。
氤氲痛苦的眸子直视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罪恶滔天的人。
“林儿,你到底要我怎样?”
“……”
“难道就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奸淫掳掠,杀人下毒,这样都能原谅,我也能做圣人。
他摇晃着走近我,扣着我的双臂,把头搭在我肩上。
“林儿,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你不哭不笑不闹不怨完全无视我……你怎知我对你的心意……”
心意?倾心相恋不是强取豪夺,你对我的,只有征服占有,只有欲,绝不会有心。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那么心乱过,看你垂危的那刻,我恨极自己那般对你,如果你醒不来,我可能……我可能……”
我转过头,不理会他酒后“真语”。
他像受极创伤般,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无奈苦恋中,絮絮叨叨,不愿离去。
我受不住他的痴缠,又困乏许久。
沙哑地说:“出去……”
仅仅两字,却激起他的注意。欣喜我的反应,却又气愤我的反应。
没有对他拳打脚踢怒言相向,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还望我笑脸迎人吗?我看着他脸上写着的失望,心底只有耻笑。
好在他没有进一步行动,也没抓狂发飙之类的,摇摇头,苦苦笑笑,便蹒跚地离去了。
月光斜射拉长的身影,显得凄凉而落寞。
第二日中午,我由小婢伺候着用膳。这时杀来一阵旋风,大大咧咧闯进来,再找好位坐下,完全不顾我,就指了丫头斟茶送水,态度很是嚣张。
我抬头微望,她却是斜睨轻视,似乎还哼了一声。
前些时日的跋扈,今天算是到了最高峰。
她直切主题,劈头就道:“我与帜哥哥已有夫妻之实,不日他便会迎我入门,识相的,就赶快收拾包袱离开。”
夫妻之实?我暗自狂笑。
你们两个发生什么关我屁事,不是我不想离开,是他硬要纠缠好吧。
见我不搭理,她气愤难耐,破口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如果不是你,帜哥哥娶的是我!”
说完竟哭出声来,我还在好笑,却见炅帜盛怒踏进来,后边跟着伺候我的小婢。
“我不是叫你回去吗?”炅帜冷冷地说。
朴兰儿听完更是激愤,大哭道:“我们已经……你怎能这样对我!”
炅帜慌张地看我一眼,然后拉着朴兰儿就往门口拽。
“回栖炎去!”
朴兰儿挣扎着大闹:“我不回!不回!我要打死那个狐狸精,让她不能再勾引你!”
我嘴角轻撇,仍不理睬,端起鸡汤慢慢饮来。
炅帜粗暴地擒住她,又不能大力。
这桥段真搞笑,好像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吧。
脑中突然晃来一计,如此天赐良机,实则不该错过。
我悠悠站起来,悻悻然道:“要闹出去闹。”
他二人相顾而望,下一刻,朴兰儿作势就要冲上来,被炅帜紧紧扣住。
“你这个不要脸的!我要打死你!”
我转身绕过他们,说:“你们不走,我走!”
说完跨出房门,朝院子走去,身后紧跟着小婢。
怕什么,我要逃也不是现在,用得着跟那么紧。
让管事的整理出一间房,我便准备午休。炅帜这时进来,神色紧张,说话也支支吾吾。
“林儿……我……昨天喝多了……我以为是你……才……”
“你要怎样不必向我解释,也别让她来烦我。”
“不会了,我明天就派人送她回去。”
“下午我要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吧。”
“啊?”
他似乎转不过弯,我径自走回内屋,又再重复了一遍。
待他反应过来,才点头答应,这时心情大好。
“林儿……你……”他走进来说话,想更亲近一分。
我淡淡说道:“我要休息了。”
虽被婉拒,他并没发火,低低“嗯”了声,也就出去了。
下午他陪我逛街市,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路上左顾右盼,走走停停。眼睛瞄过的东西,他都会慷慨买下。
不务正业,不知道他哪来的银子。管他的,爱买不买。
带着一堆商品回到府邸,由下人伺候着沐浴用膳。好久没走那么久了,还真有点累。
晚上他到我房里,嬉笑着讲述白天买到的稀奇物,说要打包带回去,让我每天都能看到。
我不多热情,虚应几下。天色愈晚,他却没离去之意。
又绕了几句,他说想留下来陪我。
我心底讥笑万分,面上却无嫌恶之色。
“我不想,你回去吧。”
他一脸失望,抓着我的手说:“林儿……我……”
“你若想要,大有人投怀送抱,何必是我。”我嘲讽地说,故意扭头不看他,明显一副妒忌的样子。
他见此状,欣喜万分说道:“林儿,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听完,我假装惊讶,难堪地抽出手臂,慌乱地说:“出去,你出去!”
他更是紧紧拉我,我看着他,强挤出眼泪,弱弱地说:“你出去……”
他激动万分,揽了我又道:“我终于等到了,林儿,你是喜欢我的,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我激烈反抗,却被他强扣着不能动弹。
“好,好,我走,我不碰你,你别激动,别激动。”
说完放开我,深情凝视,见我转过脸状似羞却,他满足地笑了笑,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幸福。
待他离开,我才敛了神情,洗块湿巾把他刚才碰过的地方都擦上一遍。
如果这次成功了,我再不用忍气吞声,受你纠缠。炅帜,我们的帐,是该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