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
白天，街上的人仿佛都是凭空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一夜之间就多了一倍仍多，原本就很拥挤的街道，此时更是人山人海，用比肩接踵来形容都不能尽意，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地在这媲美酷刑的人流中卷来滚去，荷包被小贩们压榨的干干净净，脸上却还尽是满足的笑容，从人流中吞吐而出的行人源源不绝，大人的兴奋和孩子的雀跃都昭然若揭。为了几天之后的大年三十，每个人似乎都恨不能将街头搬回家去，虽然在城市之中，早已经没有了旧年里那种在正月里买不到菜肴的担心，但是习俗和习惯，还是促使他们将多多的食品，像勤劳的工蚁一样，屁颠儿屁颠儿抬回家去。这个城里一直以来都没有禁燃烟花的约束，所以除了食品，烟花爆竹的摊点，就是最火爆的卖场了。
尚记得去年，殁寒是与老爹老妈一起回老家过的年。说是老家，其实也只是离城区不到几十公里的一个镇子。镇子不大，但是人气鼎盛，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南下北上的人儿都拖儿带女地回来了，带来了他们辛苦一年的成果，这当然，是需要炫耀炫耀的，于是年三十夜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整个小镇沸腾了。几乎是每一家都拿出自己最好最响的爆竹，赶着那新年的钟声，同时点燃了。烟花四起，硝烟弥漫，在朦胧的夜色中登楼而望，四处的烟花争先恐后绽放，夜与烟花的对比，深黑与绚丽的对比，绝美的画面，彻夜凝固在小镇的上空。年初一一早，这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与充沛的春日的水气，凝结成了漫天的大雾，能见度低到你不能想象的程度。这样的疯狂和激情，让人心醉神迷。
只是，今夜，还只是小年夜，而且，今年，徐家是不准备去乡下过年了，所以在干冷的城市中，那些激情的烟火，只是分散的散兵散将，成不了大的气候，虽然同样让人感受到了年的气氛，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城市的冷漠，是一个慢性谋杀激情的凶手。
吃完小年夜的聚餐，徐家阿爸阿妈忙着找各自的棋友牌友串门去了，只留下殁寒一个人在家，对着空空的客厅，翻来覆去地看着几十个淡如开水的频道。好节目今日还没有上演，都留在了大年三十了。她转了几圈，还是找不到什么可看的，于是放弃，关了电视，踢踏着拖鞋进卧室，开电脑，上网。
忽然想到了林早晨，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不知道会如何过。不知道舒张，会不会……去陪他……
好奇多于关切，忍不住掏出手机来，呆呆看了半晌，正准备翻出他的号码来，却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她心一跳：难道会这么巧？打开一看，气急败坏地发现只是一条手机卡官方发的祝福短信，恨恨地删除了，原本准备打电话的心情，也由此搁浅。
算了算了，活该凄凉，这个时候居然没一个人主动发短信过来问候，连朱朱好像都忘记她了，单身女人的悲哀啊。
一个人对着电脑郁闷，QQ的小喇叭闪动，是一个陌生人的请求。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陌生人聊天的兴趣了，因为无非是查户口似的对话，她讨厌这样的程式化，所以毫不留情地咔嚓了。看自己的好友栏里，居然没一个人在线，是啊，都有人陪，谁和她一样还会无聊地上网啊。
倒在床上发呆，瞪着平整的天花板。
又是短信息进来了，她扭头看了一眼，不抱希望地拿起来看，却猛地跳了起来。
信息的内容是：我在老地方等你，一起出去逛逛吧。发信人，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陈献。
晕，什么老地方新地方的，谁要跟他老地方了！！她直觉反应是这一念头，但是想了想，又很郁闷地发现，自己很清楚他说的“老地方”是指哪里，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她和他之间，确实有个“老地方”？
她想回短信说自己不去，但是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拒绝。爬起来看看衣装，要不要换一套？要不要化点妆？嗯，大过年的，街上那么多帅男美女，要是就这样跑出去，不太符合气氛啊，可是，要是化妆了的话，会不会被误会自己很激动这次见面？要是陈献那呆子自己一激动又理解错误怎么办？罢了罢了，损失回头率也不能再让他继续陷下去了，就这样吧。
于是扎了个随意的马尾，套了一件薄风衣，就这样素着脸出门了。
来到那个曾经是她的窝但是如今却是他的窝的网吧，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目标。目标正在一心一意地下棋，她没有惊动他，在后面看了好一会。网吧里人满为患，这叫殁寒很意外，原以为小年夜网吧也许不开门，就是开门，也不该有很多的人在吧，哪里知道却全不是想象的那样冷清。大多数是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在玩梦幻西游仙剑魔兽劲舞团之类的，也有像陈献这样的老男人，端坐在电脑前，不过就是玩麻将牌棋之类的，更有少数几个女生，一心一意地开着QQ在大聊特聊，其实很奇怪她们怎么能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但是回想一下，好像自己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是这样聊的走火入魔，这样的疯狂，好像并无可解释。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陈献无意间回头看见了她，或者，他是有意的看看她来了没有。
“等你下完嘛，呵呵，今年小年夜，你怎么跑到网吧来泡着了？”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哦，没什么事情嘛，放假了，晚上吃完饭家里就摆开了麻将场，我轮不上台子，所以只好出来转转了，”他倒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仿佛他和殁寒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淡然。
“你们的工程也可以放假停工的么？”
“为什么不放？难道我们是铁人啊？呵呵……”他打趣地笑了笑，又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了。”
“哦，不用，你没什么事情就继续上好了，”她说。
“那怎么行，是我叫你出来的，当然要陪你走走了，出去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哎，罢了，既然出来了，走走就走走吧，再扭捏，也不是她的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