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歇的知了伴着不远处马路上的车啸,织成了一支夏日交响曲。阳光透过锈迹斑驳的防盗窗画出几道斜斜的影子,微尘颗粒则在这橘黄色的光芒中游泳。所有的一切,透着股让人昏而欲眠的倦意。
在嘎吱作响的电扇下,我扔下手中的书,轻轻伸了个懒腰。
凌乱的卧室,散乱四周的书本还有纸屑,这些描述似乎都符合一个普通男生的生活规律。
我想,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当然,前提是没有肥皂剧式的失忆。失忆是件普通又不平凡的事情。说它普通,只是如同你忘掉昨天的事一样,说它不平凡,因为这往往预示着一个故事的开始。
在房间的四周,贴满了不错的素描画,我想拿出去可能比得上那些美术专业的学生。可是很遗憾,因为上述原因我没法再画出来了。
而让我敏感的事情,要从医院的白色病房里醒来的那天说起。
那天,我一睁眼就看到老泪纵横的爸妈,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漂亮女生。
好像因为我见义勇为,被人在胸口上刺了好几刀(天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品性跟雷锋叔叔似的)。医生说我的失忆是因为惊吓过度。当时他说的很尴尬,似乎除了这个原因再找不出其它的。
我倒是无所谓,只要还能记得爸妈就行了,不过那两个女生的反应倒很激烈,说了好多好像我跟她们有那个什么关系似的事情。
两个女生哭的很是惨烈,我很想把惨烈这词换掉,可是好像找不出能替代的。当真想不通两年后的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但是我的志向是杰出的道士,所以我的心若止水。既来之,则安之,随缘。如果命运让我忘记和她们之间的故事,那我决不会强求。
虽然偶尔坐在火烧云下会有种莫名的悸动,总是觉得在那晚风之中,似乎蕴藏着一首让人心醉的歌。
起身,度步向墙上的一张速写。逃避掉午后慵懒的阳光,在阴影处那张画显得是那样的冷清孤寂,就像那画中的人儿。轻轻抚过毛糙的纸张,还有画中两个面目模糊的女生。虽然线条抽象,却偏偏让我想起她们。或者,我们三人之间曾有过一段类似“八点档”的三角关系,可是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下意识的望向窗外蓝天中的云朵,我想,如果我早生一千年,一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道士。
总得来说,失忆让我苦恼的只有重新高中的学业。也就是说九月份,我不得不与在生理年龄上小我两岁的“孩子”们同坐一个教室。
拾回《素描入门》,我看了眼墙上的画不由的发出叹息。只是失忆而已,至于连智商也跟着一起降吗?
据老妈说,从前的我很聪明,只看了两个星期的书,就能画到墙上程度,可如今我已经学了两个月了。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画,有将世界所有一切描绘出来的欲望,而且脑海里还常浮现出一幅水墨画,里面的道人负手仰天,让人生出股与其一同长啸的冲动。
正当我沉湎于幻想的世界中,只听咣咣的敲门声:“王子,出去玩了。”
我听了连声应到,正了下衣服便去开门。
敲门的人叫杨海,在我住院的那段日子他也常来看我,好像也是我以前的朋友。虽然人看起来有些痞,可同他相处久了却发现他比很多人更真诚。
我一出门,他就问:“今天想起来了吗?”
这已经成为公式化的问答。
“没有。”
他公式化的叹了口气,接着结伴去星波武馆。
杨海说我从前的力量很大,大得连学校金属扶手都能捏出印子来。我跟听天书一样,虽然现在的肌肉因为常到武馆锻炼而变得结实,可想做到那种怪力程度还是遥不可及。难道失忆会连力量也一起降低吗?这好像不符合科学啊。
星波武馆的馆主姓刑,大家都叫他刑哥,曾经的我也认识并和他打过一架。虽然输了,可是刑哥还是对我的力量赞不绝口,所以在我失忆得连力量也一起失了后,他就一个劲的叹气。有次听人说,刑哥还起过收我做开山大弟子的主意呢。
要说刑哥实力,就一个字,牛!别看他人个子小,五六个学员冲上来在他手下走不过几个喘息的时间。所以听到这事后,我第一次后悔这该死的失忆。
进门刚脱掉鞋子正打算和杨海练着玩几招,便听刑哥对我喊。
“王子来了啊?白云她们在那练着呢。过去看看吧。”
虽然不能收我做开山大弟子,可刑哥还是对我另眼相看。你想,如果一个人失忆到连力量都失了,那还不叫牛?所以刑哥就怀疑我练了什么秘籍,这样才能解释力量突然消失的原因。其外,还因为他收了白云当小妹,出于这两层的原因,我才能在这配满高档器械的武馆里“玩”。
我光着脚丫子向白云她们打招呼,虽然不能做那个什么,但普通的还行吧。
那个叫宁夏的看到我,像只兔子一样奔上来就问:“今天想起来没有?”
又是这段公式化问答,她当然像平常那样失望。
“好你个姓王的,亲了我就装失忆。哼,算我倒霉,从前让你追我,这次算报应吧。”
说完,她又撅着嘴把一瓶水给我:“那,你不能说你不要,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我当然不和她客气,因为外边的天真太热了,接过便仰头灌下。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啊!”宁夏不知道为什么要跺脚,抢过瓶子一幅我很生气的模样,“你没看到我身上的汗也很多吗?唉,天啊,当初是怎么让你追我的?云儿,我真没信心了,你上吧。”
白云的名字一听就让我起好感,事实上她也像天上的云朵般高傲,只是这种高傲是对他人而言。这不,她撩着小手绢,为我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汗珠。
只是这种温柔真的让我寒毛倒竦。一个美女为你献殷勤本该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当身后站着无数想用眼神杀死你的男人时,你会感到自在吗?
那些都是武馆的学员,喜欢练功夫的人性子一般都比较直,很容易相处。只是在这件事上这群脑袋里也长满肌肉的家伙,没少在对练时给我****手。因为他们都认为我这人太负心了,两个女生对你那么好就算是失了忆也要有所表示才对。这些人的年纪普遍奔三,都把在男人堆里的两个女生当妹妹来看,所以,这也就成了我的麻烦。
白云察觉到我的不舒服,用看起了让人心疼的笑容望着我,重复那已说了千百次的话。
“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看到我无奈的表情,她又叹了口气:“就算想不起来,那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宁夏说,就算是刚进高中那会儿你也不是这样的啊。”
她们对我那么好,就算是傻子也会有所表示。可是我总有置身镜花水月的错觉,好像明早醒来这一切都将被遗忘。
“如果你记起来,会不会后悔现在这样对我们呢?”白云轻轻的说,此刻的她给我的感觉像诗里所说的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云轻柔的为我拭去脸上最后一滴汗珠。
“有一点就算是你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改变。”她看着我露出了笑脸,似乎阴霾终于被阳光驱散,“你从来都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
我看着桃花似的笑靥不觉痴了,竟无意识的捧住了女孩仿佛盛开兰花似的脸——花儿是如此的素艳动人。
手绢掉在防摔的柔软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是我的身后却仿佛听到一片下巴摔掉的声音。
就在所有人痴呆住时,一声咣响,几滴水珠溅到了我的脸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猛浪,回过头,却见宁夏已转身逃走。
“还不快追啊。”后面传来一群人的叫嚣。
我看了眼白云,只见她惨笑道:“快去追吧,小夏是一个很容易受伤的女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像一个三流电视剧中的男主角一样跑出武馆大门的。因为当时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跳动,连鞋都忘了穿。
最后,在一处花坛上我追到了正埋头哭泣的宁夏。女孩哭泣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在医院里头见到她的样子。也许我的失忆还不够彻底吧,看到她此时的模样竟会没来由的心疼。
夏天的风很热,卷着让人窒息的空气,而我光脚踩在焦灼的石板上好像被煎鸡蛋饼一样。可是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静静地站在女孩的身边——虽然不晓得接下去要怎么做。
午后的阳光正烈,广场上没有半个行人的影子。女孩还是不知疲倦的哭泣。忽然,她身上的阳光不见了,好像白云阻绝了太阳。在少了炽热后,她却哭得更来劲了。
我苦笑着将手尽量举平,如果现在有人路过的话那我的脸铁定丢大了。
“你……你在干什么?”良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是很长段时间,宁夏终于累得停下来,抬头却看到我赤膊扯着短袖为她摭阳,便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我。
我傻傻地笑没有回应,她却猛得扑到我的怀里,不停用好像在给人做按摩一样的力道敲打胸膛。
“为什么你……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痴。”
她的脸梨花带雨,我用早就僵化的笑容疲惫地看着她,却没有力气吐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