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东风卷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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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寿酒奉东行(3)

苏蕉酒足饭饱后欲邀林氏回君子楼,哪知又有几名宅眷相缠,无奈她只得继续等候。随手捞些饾饤干果来吃。这一等,就免不了听旁人嗑牙,在喧嚷的人声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趣事。

隔壁桌的两名妇人正在闲话。

“这可是真的?”

“骗你做什么?方才在正堂可有人问了,太师大人亦是亲口承认的,此事绝对假不了。”

“那是哪家的姑娘?”

“这可不知道了,大人不明说,似是还不打算宣告,不过想必也是位名门闺秀,与长媳林菁梦一般的女子罢。”

“这才离京几月便定亲了,只怕不是京里人。”

“是不是京里的又如何?反正你那女儿是没戏啦!”

“唉,我那女儿对小韩将军可是痴心得很,她得知我要来临州,还央我给小韩将军带只香囊,这下是送不出手了。”

“你以为就你家姑娘难过了?我看伤心的姑娘要多了去呢!”

“我女儿歹说也叫你一声姑姑,你说话可不能这么难听。”

“你那女儿若有王家七女一半美貌,我又何尝不想帮她?偏她就生不出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儿,就这样还心心念念地盼着嫁给小韩将军,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这倒都怨我女儿了?只怪那小韩将军生来浪荡,要出来招蜂引蝶,却是辜负了我女儿一片痴情。”

“唷,哪来什么辜负不辜负的?这话可真酸,就你这样还想做小韩将军的丈母娘?你不怨自家的不好,就晓得腌臜人!小韩将军是不是浪荡的,你心底晓得……”

嘎嘣一声,苏蕉咬掉了嘴里的坚果,心中哂笑:“我还以为棽哥好他弟弟定然也好,却想不到韩序楚是这种人,好在我由始至终就没打算嫁他。”既然有人说韩序楚浪荡,那韩序楚就是浪荡!她厌恶这桩婚事,亦是厌恶韩序楚此人,只觉得有人说韩序楚坏话,她便听得很愉悦。殊不知,这令她厌恶的“浪荡子弟”,竟会成为她日后的梦魇。

此时王月臻从大堂出来,脸上神采奕奕,想来是方才在大堂上得了长辈的一番夸奖,他心中甚喜,出来又见苏蕉仍坐在席间,更觉得愉悦,便忍不住要凑过去。哪知陡然路边一滩水泼了过来,他一惊,低头一看,衣衫下摆已是湿了一片,这原本大好的心情也乍然恼火。正要望是哪个惹事之人,却突然愕住:“郑……郑银银!”

郑银银本欲开口道歉,一见是王月臻,将要出口的歉意又给咽了回去,他笑嘻嘻道:“唷,是王月臻呀!”

“你怎么会来?”见周围宾客投来注目,王月臻只得压抑怒火。

郑银银摊手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咯!”

王月臻见郑银银如此态度,反感更增。

京府王家在楚朝是人尽皆知,因着是天下鸿商巨贾之首,他出门在外,亦是无人不敢不给他这位王家二少几分薄面,偏偏就是这个郑银银事事要与他作对。明明只是个半大的毛孩子,做人说话却如老人精一般,教人见了就十分讨厌。他用手擦了那水渍,却嗅到一股药味,不禁惊呼:“你泼了什么?”

“这个自然是好东西,嘿嘿!”郑银银露出森森白牙,来到王月臻身旁低声道:“这是我近来在翻阅前人孙医神所著的《急备千金要方》时,在书中寻到的一帖药酒配方,名曰‘巴戟天酒’,此酒还在《神农本草经》与《名医别录》中有记载。功效不仅可以‘补肝益肾,强筋健骨’,对你这样的人更是有大大的好处——乃可‘填髓生精,专治不举’呐!”

“你——”王月臻作势要打,郑银银料到他有此一招便及时跳开,在两步外捧腹大笑。他憋红了脸,却在众人面前拿郑银银没辙,只得扭头走开。

苏蕉见他衣衫湿漉漉的,不知与那少年说了什么,似是将他气得不轻,便觉得他狼狈得有些可怜,于是将手帕递与他。他愣了一下,心中乍然有股因祸得福的欣喜。于是匆匆接过那绢制的手帕反复抚摸,一时竟舍不得擦,又见手帕一角用绿线刺了个“蕉”字,便问:“妹妹叫苏蕉?”

苏蕉一怔,想起帕子上绣有名字,便“嗯”了一声,但见他迟迟未动,便说:“你若想任它自行风干,便将手帕还我吧。”

王月臻忙擦了擦,又怕她要回手帕,急道:“我命人帮你洗了再还你。”

被外人用过的东西,苏蕉本就没有打算讨回来,这是自幼奢侈的生活教她养成的坏习惯,积重难返。所以王月臻这一说,她也不反对,倒是乐得王月臻不胜欢喜。

郑银银揣着袖子走过来,一声惊呼又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他对王月臻道:“喂,姓王的,你不是素来喜欢那些搔首弄姿的娇花美人么?还说什么‘倚门卖笑之佳人玉软香温,妩媚之姿胜赛金钗豆蔻,既可解风情,又可善歌舞,常人能上妓馆走一遭,便是折寿十年也愿!’今个儿怎么又瞧上这么一位小姑娘?这个,委实也太嫩了点吧!你别祸害了人家。”

王月臻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住地朝郑银银使刀子眼,恨不得用眼神将郑银银扎死,但见苏蕉在旁,他越遮掩就越显心虚,只得对郑银银小声道:“你少说几句会死呐?”

苏蕉瞅着郑银银,见他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儿郎,却学大人老气横秋,觉得十分有趣。尤是见郑银银眼珠灵动,骨碌碌的十分漂亮,不禁要与这少年儿郎说上几句话,于是道:“你瞧着也不过比我大一两岁,干什么叫我女娃娃?”

郑银银挑了挑眉,见小姑娘一派天真,便揣测这是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少女,一时博爱精神焕发,便指着王月臻的鼻子道:“我与你说,这家伙可不是什么良人,我是怕你小姑娘不谙世间险恶被这花花肠子给骗去,好心提醒你罢。你可不要觉得我多嘴呀!”随后忍不住伸手摸摸苏蕉的脑袋,一副老人精模样,身旁的王月臻与他龇牙咧嘴都被视若无物。

苏蕉倒不是反感王月臻,只是直觉认为王月臻是位浪荡子,只要这浪荡子未曾对她做过出格之事,他们还是可以说上一两句话的,所以并未把郑银银的话放在心上。

而王月臻却觉得尴尬不已,终是憋不住威胁道:“郑银银,你到底还要不要做我家生意了?”

郑银银待要驳回几句,却听见有人呼唤自己,于是顺势住了嘴,惶恐道:“王二少都发话了,我哪里还敢胡说?是我嘴臭,是我卑鄙小人鸱鸮弄舌!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计较!哎呀,我爹叫我了,若是让他知道我惹恼了你们王家,他可要扒了我的皮!我……我得回我爹爹那去了!你……你千万别与你家老爷子说我坏话呀!”随后转身便走了,就在将要离开王月臻的视野时,他突然调皮地回头做了个鬼脸。

这一举动无疑让王月臻青筋暴起,也让苏蕉忍俊不禁。

苏蕉问:“他是谁?”

王月臻知晓郑银银的道歉毫无诚意可言,此时正气愤不已,但听苏蕉问了,只得咬牙道:“郑银银,千日酒坊家的毛孩子,空持一张利嘴爱与人耍嘴皮子,没什么优点,他说的话你万不可记在心上!”

“哦,是千日酒坊呀!”这座酒坊闻名天下,苏蕉曾听苏子望提过。据闻千日酒坊每季都有好酒进贡内宫,甚至还被先帝钦点为“御酒”。近来有传言郑家对药酒起了兴致,派人四处搜寻药酒秘方,似是打算在本家生意上开拓新的领域。苏蕉心道:“难怪那个郑银银胆敢戏弄王月臻,原来他们郑家曾沐恩先帝,腰杆可真是要比一般人挺得都直呀!”

王月臻素与郑银银看不对眼,于是又添油加醋道:“他们郑家的酒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喝的……”他以为郑银银当真是给他泼了巴戟天酒来侮辱他,却不知这实则是另一种药酒,名曰“大补中当归酒”,功效乃是“益气健脾,养血温经”。

无奈郑银银当真不是故意要泼人,只是此酒对女子有好处,他此次来临州,正是想将此酒悄悄送给韩序霜。他自幼爱韩序霜成痴,平日里观察各式各样的女子,道起女子的喜恶简直如数家珍,在京中颇受姑娘爱慕,却独独韩序霜不懂他心意,以为他天性阴柔,无阳刚之气,殊不知他揣摩女子心意,不过是为能懂心上人心事,解心上人心愁,然而却碍于韩序霜大他两岁始终将他视为小弟而不敢贸然剖明这层关系。

正当他苦恼日后如何与韩序霜表明心意时,陡然就给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脚,不偏不倚,正是泼了从他面前路过的王月臻。

王月臻在暗地里被人戏称“花心二少”,他玩弄过的女子不知凡几,是以他男性自尊极其强烈,若是让他得知泼在他身上的酒实是用来给女子调节月事不适的,他非得扒了郑银银的皮不可。

郑银银亦是觉得被王月臻扒皮是件极其惨烈之事,所以在见到王月臻的那一刻起,这花心二少的秉性与爱好如万马奔腾在他心中驰骋而过。他暗忖:“这王月臻平日出入妓馆有如自家宅门,那事儿干得多了,难免暗生不举之症,我若与他说这是男子补酒,难保他日后不来求我帮他治病。”于是他口绽莲花,竟是说得王月臻恼羞成怒要揍他一顿,他先是一愣,随后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心道:“想来是我小视他了,他若有暗病,哪里还敢上妓馆去?”

王月臻不知郑银银如何看待自己,此时与苏蕉坐在一道,便尽量不去想旁人,反正待他回京之后有的是办法治郑银银。

他见苏蕉连零嘴也不吃了,赫然就这么闷着不说话,便道:“妹妹不开心了?可是闷得慌?不如你我出府散心?这临州城我可是第一次来,来时匆匆,一路上许多景致都没仔细欣赏过,你随我一道去吧。”

苏蕉摇头:“你自己去吧,我只是想我爹爹了。”坐了许久,她却迟迟等不到苏子望来,心中便有几分烦躁,这烦躁很快便转为不安。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是想快些见到苏子望。却想不到,此时她与苏子望父女连心,这厢她预感不妙,苏子望那厢的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