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牢狱的模样,我被几个侍卫押解着缓步的走下天牢的阶梯,侍卫们并不敢催促我,倒也给了我不少观察周围情况的时间。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昏暗肮脏,相反,巨大的火把和火盆将石头结构的牢房照的很亮,打扫的也比较干净,可能因为这里关押的几乎都是犯了错的朝臣,当然也有些穷凶极恶之徒。总之能被关在这里的也算的上是罪犯中的“极品”,我忍不住自嘲的想。
我们在一间空牢房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侍卫让牢头打开了门。然后闪在一边,我明白这里就是我要待的地方,我微微一笑,信步走了进去,里面还算比较宽敞,一张简陋的床,一张朴素的桌子外加一盏小灯,还有放置在墙角的马桶,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和牢头说。”一个侍卫朝我恭敬的一行礼。
“呵呵。好。那就请给我点纸和笔,”我笑着对那侍卫说。“我想写缝家书,还请这位大人送去顺王府。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
“王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小人了。”那侍卫连忙躬身。“如今王爷虽然下了大牢,可是爵位依然在,您还是王爷,小人又怎么能在王爷的面前妄称大人?”她转身对牢头说。“照王爷的吩咐去做。”
牢头从我的衣着上已经看出我的品级不低,现在更加知道我的身份,连忙点头去拿纸笔,还为我在桌子上铺好。
“还请这位大人稍等片刻。”我对那侍卫说。侍卫点了点头,退出了牢门,将门关上,让我独自写信。
我提起了笔,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该写点什么。是说让他们放心,我在牢里很好?都坐牢了还能好到哪里去?还是叫他们安心,母皇多数是会放我出去?恐怕这个也不是我能说的算,毕竟这次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我可是私放了朝廷的钦犯,再往大里说我可能会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我叹了口气,还是写点什么好让他们安心,另外我担心钟情那家伙一冲动杀进天牢来。还担心楚逸知道我因为这个事情下了天牢会想不开。总之麻烦。先给他们敲敲警钟也好。提起笔来扬扬洒洒的写了一章,无外乎是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愿接受惩罚,另外叮嘱了楚逸,若是真的想让我安心就不要再做傻事,罪我已经一个人都认了,没必要两个人都陷进去,我还威胁他,要是他再头脑发热,将自己参合进来,那我将来宁愿死都不会再见他。而且永远不会原谅他。我看了看信,这样应该可以了,然后仔细的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折好交给了在牢门外等候的侍卫。
“有劳大人了。”我朝她一揖,她连忙回礼,“应该的,应该的。那小人这就去顺王府。”说完她转身告辞出去。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那牢头见侍卫们走了,恭敬的问我。
“没有了。”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天牢是否等让家属进来?”
“不能。”牢头有点为难的说。“天牢的规矩就是禁止任何人探监。”
“哦。”我点了点头。“明白了。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见牢头面有难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牢头的神色明显的一松。“若是王爷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叫小人就是了。”我点了点头。牢头离开了这里。
我在房间里无聊的跺来跺去,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信后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那信会不会起作用,若是他们铁了心的要硬闯天牢救人那该怎么办?
“喂。隔壁的。你是什么人?”
“你是在说我?”我看了看周围,我隔壁一边牢房的人好象是在叫我。我走到和她最近的地方,隔着栅栏看着她。。
“对,看起来你派头不小。刚才他们还叫你王爷。你真的是个王爷?”隔壁牢房里关着个中年女人。“你犯了什么罪会被关到这里?”
我苦笑了一下。“没什么。一点小错误而已。你呢?你又是什么人?”我努力的回想着朝中好象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我好象不认识她。
她朝我一笑,“我是个平头百姓,你是王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怎么会认识我。”
我在栅栏边坐了下来,“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哈哈。”她狂笑了起来。“我若是说我是被人陷害进来的你信不信?”
我歪着头看着她,等她笑完了,我淡然的说。“信能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叹了口气,“现在我和你都身在牢里,就算信你也只能给点心灵上的安慰而已,又帮不到你什么。恐怕我要想出去的话,还比较困难,你要是想让我为你翻案,恐怕有的等了。”
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甩头离开,自顾自的躺到床上,不再理我。我嘿嘿一笑,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翻身跃上了床,合衣躺下,闭上了眼睛。床板很凉也很硬,咯的我的背有点疼。就在我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牢房的女人在轻声的呼唤我。
“喂。。那个什么王爷。”她趴在牢笼边喊着我。
我坐了起来。“干什么?”
“你要是能离开的话,愿意帮我翻案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是被陷害的,那帮你也没什么。只是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私放了朝廷的钦命要犯。只怕在这里的时间不会比你短多少。”
她原本露出喜悦之色的脸上顿时黯淡了下来。我扫了她一眼,躺了下来,幽幽的说。“我也想出去,但是恐怕一时半会是难了。不过长夜漫漫,我也不怎么想睡,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你的事情的话,我也乐意做个好听众。”
她又没理我。我耸了耸肩膀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天牢没有窗户,照明完全靠火把和火盆,我醒来竟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饭菜,所谓饭菜也就是些咸菜和一个馒头。我拿起馒头,已经凉了,硬的可以当暗器用。我苦笑了一下,将馒头放了回去。
“怎么了?娇生惯养的王爷吃不惯这些?”隔壁的女人讥笑着我。
我朝她笑了笑没有理她。
“我可是已经吃了十年零七个月了。”她的声音有了些咽呜,过了会她有吃吃的笑了起来,整个一个疯子。我看了看她的样子,摇了摇头,若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时间长了,我恐怕也会像她那样。我猛然一惊,要是我也十年出不去,变成和她一样疯癫的话,那不是要耽误方牧云,钟情,墨晴还有楚逸的一生?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来耽误?
“牢头。”我大喊了起来。“牢头。。。”
牢头闻声赶了过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拿笔和纸来,快。”我对牢头说,牢头连忙点头出去。可是她还没回来,我却等来了一张圣旨。“皇甫子敏接旨。”
我连忙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顺亲王皇甫子敏身受皇恩却不知自爱,包藏祸心,私放国家钦犯,罪以致死。朕念及皇甫子敏曾立下大功,顾免其死罪,褫夺其顺亲王封号,贬为庶人人,流放八百里,西北充军。钦此!”
我的漠然的接过了圣旨,什么感觉都没有。早就料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圣旨下的这么快而已。
“来人,上酒。”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捧上了一壶酒。
我奇怪的看着他,“这是?”酒是不错,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芬芳。
“这是柳贵妃赏赐的,说是为殿下送行。”那太监恭敬的回着我。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我爹送来的,我拿起了酒杯,自己倒了一杯,刚想喝,眼睛的余光却看到对面女人那张诡异的面容,见我看她,她朝我咧嘴一乐。我只当她是个疯子,也不以为意,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我什么时候起程?”我放下酒杯,问前来传旨的大人。
她依然恭敬的朝我微微一欠身,“后日。所以还要请王爷在这里多住一日。”
我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走后,我取出了王爷的令牌,拿在手里把玩,如今我也不是王爷了,还要这个有什么用?
“王爷。您要的纸和笔。”那牢头这才敢过来。
“有劳了。”我朝她淡淡的一笑。“别叫我王爷了。我已经不再是什么王爷。”
“不不不,虽然您已经被贬了,但是您还是皇上的女儿。这个到哪都变不了。”她慌乱的摇着手。
“呵呵,”我笑了起来,看她也算个老实人,“这样,我写几封信,你帮我送去顺王府交给你位王妃。”我将手中的金牌交到她的手里。“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个牌子,虽然已经不具有什么意义了,但是确实是纯金打造的,你拿去换点钱也好。就当是我感谢你。”
“这个小人怎么能收?”她连忙推辞着。“这个是王爷身份的象征。”
“日后都不会再有顺亲王了。”我微微的叹了口气。“你拿着吧,它现在也就是个死物,只是能换点钱而已。”
我不由她分说,将金牌塞进她的怀里。提起了笔,写了四封休书,分别折好,原本以为自己会做的很潇洒,谁知道下笔的时候好象坠了千斤的巨石一般,每写一笔都好象是在自己的心头割下一刀。我万般不舍的又拆开来看了看,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将四封信交给了那牢头。“有劳了。”我转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生怕我会忍不住将那四封信从她手里抢回来撕掉。
牢头点头离开。我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如今我什么也不是,还要被流放西北,他们跟着我什么好都没有。还不如现在放他们自由,以后海阔天空,都是他们的天地。只是感觉非常对不起墨晴,若是我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兑现以前的承诺,只怕是以后都再难见到他了。
“你很伤心?”隔壁的女人又问我。
“对。”我点了点头。
“是因为没了爵位?”她又问。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刚遣散了我的家人。如今我是孤身一人了。”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疯子说这么多话。
“那又有什么?”她笑了笑。“我十年以来都是一个人。连愿意和我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她不屑的说。
“老前辈的境界,晚辈恐怕还要历练几年才能达到。”我呵呵笑了起来,倒把她给笑愣了。她随后也笑了出来:“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她顿了一顿。“我忽然很舍不得你死了。”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又问了一嘴。
她哈哈的狂笑了起来,没再说话。我摇了摇头,果然还是疯了,别指望她会说什么正常的话。
在牢头送过晚饭以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人忽然开口对我说话。“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躺在床上不解的问。
“你有没有感觉头晕什么的?”她又问。
“没有啊。”我奇怪的问。“你干吗这样问?”
“奇怪啊。不会啊?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啊。”她皱着眉头看着我。“怎么会这样啊?”她忽然大喊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啊?”
什么嘛?我微微一皱眉,这个疯子,已经疯的没边了。
“你想不想出去?”她忽然很神秘凑了过来小声的问我。
“不想。”我头都没抬的回答她。
她冷冷的一笑。“好心当成驴肝肺。只怕一会你想走都走不了。”
“什么意思?”我只当她有再说疯话,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你鼻子不好用吗?”她瞪着我。“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我努力的闻了闻,摇了摇头。“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她的脸色一变。“你过来。”
“干什么?”我坐了起来。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她倒急了起来。
我按照她说的话走了过去,靠近了栅栏边,她朝我嘿嘿一笑,鸡爪般枯瘦的手忽然探了过来,闪电般的握住了我的脉搏,我大惊,竟然没看出她是怎么出手的,没想到我隔壁关的这位疯子居然是个武林高手。“你要干什么?”
“别说话。”她的手指冰凉,扣的我手腕生疼。我见挣拖不了她的钳制,于是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握着我的手,我这才仔细的打量着她。多年的牢狱生活让她的皮肤变的惨白,身体也枯瘦如柴,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上,散发着怪异的味道。但是从她的眼眉可以看的出,她长的并不难看,或许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她也算的上是一位美人。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的点了点头。“柳出尘是你什么人?”她忽然问道。
“是我亲生父亲。”我傲然的回答了她。
“难怪难怪。”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仔细的看了看我,忽然又是诡异的一笑:“快了。时间马上就到了。”
“你到底再说什么啊?”我气恼的使劲一抽手,竟然被我抽了回来,我站立不稳,朝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什么时间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