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有山,曰:龙门山。
淡淡晨曦中,一座陡峭、俊秀的郁郁青山,被一层薄薄的雾色,轻拢于一片朦胧之中。
一条白炼,若自九天飞将而下的蛟龙,直落崖下碧潭,激起漫天晶莹的水花,飘落于潭中一块光洁的青石之上。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青光。
微风吹来,远远望去,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更若一条披于温柔少女身上的白纱般飘逸、灵动。
一条自峭壁间斜飞出来的翠藤,仿若情人的手,轻轻的穿插于“白纱”之间,引起一阵莫名的颤栗,抖出点点细碎的水雾,向四周飞散,惹得四下的翠色更浓了几分。
薄雾中,一个淡灰色人影,正身手灵巧的向山顶上窜越而去。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瘦小,目光敏锐,动作灵活,竟仿若是山间的一只灵猿。只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有些儿破旧,依稀间,还可辨出那是灰色粗布衫。脚下是一双黄色草鞋,此时已经被露水打湿了鞋面,颜色看起来更深。
越是接近山顶,雾气也越加浓郁起来。雾气中更是传来阵阵轰鸣声,他知道,那是飞瀑的声音。
“她应该来了吧?”小声的低喃着,瘦小身形腾挪的速度更加迅速。
终于,在登上峰顶的瞬间,瘦小男人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个纤细的身影,正静静的矗立于崖顶,在她身后的脚下,就是那飞泻而下的龙门山飞瀑。
男人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艳,但瞬间又被他掩于无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但是每次,她都令他惊艳、痴迷,却又不忍亵渎。
是因为她素衣如雪,还是因为她素颜如水?
是因为她那清韵悠悠的明眸,还是因为那神若云,情若风的淡然、闲适?
亦或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徒弟?
但是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为自己费尽唇舌争取来的这个任务而欣喜。
他终于可以和她说上一句话了。
淡淡的扫了一眼男人身后所背的四个布袋,挽心的心中有了一丝了然,原来是丐帮的弟子。只是——————
“丐帮四袋弟子何六,见过余姑娘。”何六努力的掩饰着脸上的兴奋,但声音中却隐隐透出一份激动。
“他有事?”淡若轻风的声音缓缓的自她的口中逸出,空气中仿若在瞬间,染上了一丝清雅的兰香。
“是,这是离少托小人为姑娘带来的信。”
何六小心翼翼的在怀中掏出一张蓝贴,双手轻捧,小心的递到她的面前,勾起的唇角微微的有丝抽搐,今生能够曾经离她如此之近,足矣!
淡淡的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蓝贴,一向轻淡的眸中快速的闪过一丝疑惑,那个以搞怪为乐的人又想搞什么?
不是她小心眼,而是她已经对那个人太了解。若说这一天,他没有整人,她绝对相信,第二天的太阳一定不是从东边升起。
在别人的眼中,她是那个特例,是唯一没有被他整过的人,对此,她只是淡然一笑。
没有整过么?
脑海中慢慢的闪过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余······余姑娘?”望着她动也未动的身形,何六不解的开口。
轻轻抬眸,挽心将他手中的蓝帖拾起,素手轻拈,一张白色的信笺被她自蓝帖中抽出、展开。
一双淡若轻烟的眸子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一道浅笑自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仿若冰雪初融般轻灵、飘逸。
霎时间,四周忽然变的异常静谧,就连飞瀑都放低了声音,以免破坏眼前的这副绝美。
“走了么?”轻声低吟,气息若兰,神情却依然安宁平淡。
望着那抹浅笑,何六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跳,再次如擂鼓般响了起来。一向坚厚的面皮,也轰然的升起一抹尴尬的红晕。
一双羞涩的眼睛悄悄的瞄了眼前的人一眼,轻舒一口气。
幸好——————幸好她未曾听到。
但真的没有听到么?或许只是无视吧!
看着那张由他带来的信笺,何六的眼中升起了一丝疑惑————
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会让她一向淡然、闲适的她,露出这样的笑?还有,离少与她的关系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师徒吗?
离少总是叫她“小心心”,也总是与他们这帮人介绍说,“小心心”是他“最最可爱、最最乖的小徒弟”,但是,离少比她大不了三、四岁吧,又怎么会是她的师父呢?
而她对离少的态度好像也不像是对师父似的恭敬,但也不是对别人那般的淡然。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在面对离少时,她不再让人觉得飘渺。
他们的关系,真的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即使精明如他们帮主,在提起他们两人时,也是无奈的摇头大叹:不解,不解。
对离少,她的心中也有无奈吧?
想起离少,那个总是有钱就请他们吃酒、吃肉的人,何六的眼中满是羡慕与崇拜。
离少算得上是他们热血男儿的典范吧?
重朋友、讲义气、开朗、乐观,仿若天下间,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不开心似的。更难得的是,在他的眼中,仿若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你在他的眼中,绝对看不到那种对弱者的轻视。
当然,一般的情况下,帮内的兄弟是活在对他的崇拜与害怕中的,就连他们英明的帮主,都不例外。
可以说,整个丐帮上上下下,每天一睁眼,即开始担心————离少今天不会找上自己吧?
一个人,一生中,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做些害人的事,但不管是大害还是小害,他总归是有目的的,但离少害人、整人却没有任何目的可言,他做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两个字——————好玩。
即使是被他们丐帮兄弟称为“小公主”的铃儿,都免不了被他恶整,也许,世间,真的幸免于难的只有她————余挽心吧!
将视线自信笺上移开,挽心转身缓缓走向崖边。
微风抚过,衣袂翩翩!那纤弱的身形,仿若在下一个瞬间即被吹走!
“姑娘小心!”一声惊呼,何六的心再次“咚咚”地跳了起来,只是这次却是担心,为她担心。
“谢谢!”淡淡的声音,若三月天中飘飞的柳絮般轻柔、闲淡,悠悠的落入何六的耳中。
手微微轻张,信笺若一片落叶,被清风吹起,又旋转翻飞,缓缓向着崖底飘落。
她的人也脚尖轻点,白衣飘飘,若山中云仙,消逝于群山之间。
微微一怔,痴痴的目注着那远去的身影半晌,何六亦沿着来路飞跃而去。
然而,就在两人走后,崖底下的一方巨石旁,走出一道矫健、修长的身影。
一双狂傲、惊喜的黑眸紧紧的注视着挽心离去的方向。
面对这一切,只有那张信笺,依旧在潇洒、悠然的缓缓飘落。
狂肆一笑,那道身影猛起,若一只雄鹰,直冲天空。大手倏张,刚刚还悠闲的信笺仿若受到吸力般,斜斜的飞入他的手中。
又是一个利落的回旋,人已经站在了那方光滑的青石之上。
青石是那样的滑润,但站在上面的人,却若脚下有粘土般————平稳。
唇角淡淡的勾起,摊开手,微皱的信笺平铺于手中,黑眸低垂,一向狂傲的神情倏然一怔。
一张用笔墨勾勒出的笑脸毫无预警的映入眼中。
向下看,就是一篇龙飞凤舞的字——————
世上最最可爱的小心心,师父有事要回家一趟,此去不知会有多久,少则几月,多则三年五载,以后小心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可爱的人家才会安心。至于那个被你打败的铃儿,可爱的人家会带她一起走,这样小心心就不用担心她时不时的跑去找你麻烦了。
还有,小心心要记住,在可爱的人家不在的时候,不可以被其他人拐跑哦,那样人家会难过的。
小心心要知道,世上最最可爱、最最乖的你,以后的夫君,是必须由可爱的人家来选的。
最后,小心心要谨记可爱的人家说的话:与人交锋时,千万记得最重要的一条————打不过就跑。
切记!切记!
呜·····可爱的小心心,人家好舍不得你哦!(一张撇着嘴的脸,被画上了几滴黑黑的泪珠)。
——————可爱的人家挥泪泣别。
收回视线,拿着信笺的手缓缓收紧,一对仿若猎豹般的黑眸闪过一丝看到猎物时的兴奋,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小心心?是她的名字么?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女子了。
至于这写信之人,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顽童吧?
哼,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要她的决心,她注定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