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随着双瞳的睁开而渐渐变得如海潮一样宽阔,刺眼的强烈的光布满了视线。
令音此时正用白皙细嫩的右手握着一支小巧的手电筒,左手将那只左眼的眼皮稍微地往上翻了翻,好让那火红色的眼瞳露出来,便于她的检查。
“哎。”令音松开了左手,同时将手电筒关闭。她慢慢地将身体转了过来,那张洁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
“果然,”那双永远都有着黑眼圈但却非常好看的水银色双瞳中难得地有着失望,令音摇了摇头,“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果然还是这样吗?……”士道和令音对望,平时的那双总是有着神采的双瞳此时却像没有水的枯井一样黯淡,“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看起来暂时也只能是这样了,”令音突然歪了歪脑袋,“司令这种犹如‘植物人’一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准确来说这并不是‘植物人’的病症特点,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司令现在处于极度严重的精神衰弱状态。”
“精神衰弱……”士道看着那个此时穿着蓝白条纹的宽松病服,坐在轮椅上坐姿就像孩子一样端正的琴里,那双没有任何感觉、意识和神采的火红色双瞳正空洞地望着正前方,士道突然想起了她调皮撒娇开玩笑时的那些活泼可爱的模样。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琴里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难过,真的好难过。
士道盯着眼前这个仿佛被夺走灵魂的妹妹,突然伸出了那只温暖但却有点颤抖的手,摸了摸琴里的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细致的情况我也并不是非常清楚,”令音顿了顿,“那天在总部设立的203号停靠站,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噩梦’,天上地下都是黑暗,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希望。”
“‘噩梦’?那究竟是什么?”士道看着令音那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洁白脸颊,眼中似乎预见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道模糊但却真实的身影。
士道的脑海中突然没来由地浮现了那双血红色的双瞳,那是壁画上的那个人!
血红双瞳中带着疯狂的嘲讽,狂暴的愤怒以及那绝望的孤独,黑暗就像海水一样将士道淹没!
那是罪恶的深渊,士道是知道的,他绝不能陷进去!
“住……住手……不……别……不要啊啊啊!!!”
被黑暗的海水淹没,被浅海的海流悄无声息地带到了深海中的那道仿佛没有尽头的沟壑深渊,溺水的他在水中不断地胡乱挥舞着他的四肢,似乎想抓住什么。
士道痛苦地憋着一口气,那种窒息的可怕感觉从他的心中不断地蔓延,他的脊椎骨发凉,但他仍然努力地在水中睁开他的双瞳,他在害怕,非常地害怕。
因为他能感觉到,周围这无边无际漆黑一片的海水中,有着什么东西……不………不对!!有着什么人……不……还不是……有着一群生物在盯着他看……!!
被盯梢的感觉非常可怕,士道胡乱但却无力地挥舞着他的拳头,他明白,他要挣脱她们!一定要挣脱她们!
但他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不只是大海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只是周围这份无尽的黑暗,就已经将士道的心理防线攻破了。在这里,他感觉不到一切,在陌生的环境中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恐怖的,就像是自己被黑布蒙住了双瞳,在一个没有边界的黑暗房间中不断地摸索,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黑暗中,那一双双如巨烛般明亮的靛青色双瞳突然亮起,密密麻麻,就像是水底成群的鱼群。她们的双瞳空洞没有一丝神采,但却如万米冰川一样冷漠冰冷,士道凝视着她们的双瞳,脑袋剧痛仿佛有针狠狠地刺在他的头上。
仿佛有十万匹野马在脑海中奔驰而过,践踏着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痛!杂乱的、猩红的、毁灭的画面汹涌如潮水……神秘的元素乱流就像刀刃一样切割着空间,精灵在那张巨大的骨翼下熊熊燃烧,她们痛苦地嘶吼、扭动,灵魂似乎也被烧尽……
那三位罪恶的化身孤独地倒在黑火的海洋中死去,苍白的脸、丑恶的笑、哭声铺天盖地地围了上来。
那张疯狂的脸突然冲破海底暗流的束缚,就像是快速游动的鲨鱼一样涌到他的眼前,那张扭曲的脸上,蓝黑色的双瞳射出暴怒的光辉!
“你终于来看我啦。”那声音仿佛宇宙中的那一道孤独的光。
士道想要纵声咆哮,却又被悲伤淹没。他觉得自己正向着黑暗的深渊中疯狂地坠落,深渊的尽头亮起了血红色的眼睛,把那张疯狂的脸撕得粉碎,火红色的身影向他伸出了双手。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士道睁开那双紫蓝色的眼睛,那深藏在他意识深处的刀刃被唤醒了,柔和的光就像神一样普照着他,那是“有形的奇迹”,那是鏖杀公。
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士道将鏖杀公举在身体的前方,胡乱、疯狂地挥舞,劈斩。
那一双双靛青色的双瞳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似乎在嘲笑他,又似乎在泯灭他。
他很难过,难过得几乎要崩溃了,庞大的信息伴随着不属于他的记忆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每一条神经。他知道,他很清楚,那一双双靛青色的眼睛中,深藏着那被钢铁枷锁锁在地狱最深处的灵魂,那悬浮在这深海之中的何止是一个个人,那根本就是成千上万的被封藏了千万世纪的精灵!
这究竟是怎样的孤独啊,逃了这么多年,但经历了千千万万年后,它还是抓住了你,并把你留在了曾经的年华中。
是谁?究竟是谁?是谁将“她们”锁了起来……是谁,又是谁,又是谁的悔恨在心中熊熊燃烧?
士道不清楚,也不明白,更不想知道。他疯了,癫了,狂了,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这柄十握大剑鏖杀公,巨剑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360度不断地进行劈斩……
琴里静静地看着他,赤红的眼睛中仿佛结了冰那样冷,士道从她的双瞳中,似乎也模糊地看到了那被禁锢的灵魂。
“琴里……”士道沉重地喘息着,喘息的声音就像野兽的呻吟,他的蓝紫色瞳孔中倒映着种种,“琴里……妹妹啊……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他哆嗦着,用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琴里那张白皙的脸颊,突然抬起头,将自己的脸颊和琴里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一起。
“别害怕……欧尼酱会救你的……别害怕……”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清晨的这场雨十分的安静,云层压得很低,清爽的雨露带走了天宫市昨晚的沉重。
某一幢住宅的平房的屋檐上,下落的雨水正从做好的排水沟壑管道中缓缓地流出,最后从屋檐的边缘上轻盈得就像一只精灵一样滴落,最后落回到地面水洼的怀抱中。
这真的是安静极了,只有雨落狂流之声充斥了世界,此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就像是与另外一个喧闹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细微的雨敲打着早已是水渍的窗户,印着百合花图案的蓝色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那白洁的床上,被褥也像粽子一样,把正在睡觉的人包的严严实实。卧室很安静,也很黑暗,只有那放在床头边的木柜上的电子闹钟屏幕上放出一点点微弱但却格外显眼的蓝绿色荧光。
时间终于是跳到了早晨9:00,照常的,木柜上的电子闹钟如演奏摇滚乐一样叮当响,本来寂静的房间突然沸腾了起来。
好看的洁白的脚动了动,睡在柔软洁白的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子,试图逃避早晨的第一缕闹铃,但也是在这时,少女从床上迅速地坐了起来,迈开她的那双纤细洁白的长腿,一个跨步跳下了床。
右手举起,紧握成拳,一拳捶在了闹钟顶部的按钮上,差点没把闹钟直接拆了,想必这厮也是个暴力的主。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直丰满的身体,女孩伸了一个舒适的懒腰之后,挠了挠她的那头蓬松而杂乱的粉红蜜桃色齐肩短发。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暗的房间,她又重新坐回到床上,脑海中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不禁又再一次地回想起那一场恐怖的空间震,从来都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和绝望。就像是你在那漆黑而干涸的深井中,你一次一次地试图呼喊寻求帮助,但却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你。
她害怕,害怕的不是那恐怖而绝望的力量,她害怕,她害怕忘记,她害怕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和曾经依然存在于过去的时间线中的他。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有一点她知道,她绝对不能忘了他!
如果忘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房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那道异常苍白而孤独暴毙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在门口处站直了,客厅柔和的LED节能灯的灯光从他的背后透了过来,映照在了女孩漂亮的脸蛋上。
“呼……呼……”士道粗壮如野猪的喘息声从鼻间传出,他的身上湿漉漉的,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跑回家而流的汗水,此时的他充斥着疯狂,好像要把眼前的女孩吃掉似的。
他刚刚从医院赶回来。
“回来了么……”伦桐抬起头,静静地直视着士道那张背光但却疯狂的脸,“琴里没有什么事吧?”
“还是老样子……只……只是……”士道的眼瞳中有着恐惧,“我看到了……关于那个人……”
士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悲惨的笑容,就像走投无路的悲哀的野兽,“你……知道那个人吗?”
伦桐惊讶地看着士道,她的双手突然握紧,“那个人……?”
“没……没什么……不……不对……”士道陷入了极端地混乱中,仿佛脑海中埋藏着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他被困在深渊的最深处,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出不去了。
“喂喂喂……你冷静一点啊……”伦桐赶紧站起身来,动作迅速地扶住了捂头一脸痛苦的士道。
同样的,几乎是同时,对门的两个房间的房门也被一种粗暴的方式打开了。房间中,解除了部分灵力获得了一部分神威灵装的十香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房间中走出了全身带着金色雷电的幼花。
“你们……这是怎么了?”伦桐向着这两个没来由就要变身开打的家伙投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目光。
十香和幼花并没有回答她,她们的目光静静地直视着正前方,似乎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那个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他的骨翼遮蔽天地,他的愤怒毁灭世界,他的呼吸驾临在天上,他的魔爪覆盖生灵。
他就像,就像高贵的君王一样,脚踩着世界的王座,向着她们投来了阴冷嘲讽的笑容。
“你没有感觉到吗?……”十香的声音很低很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温度,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我从刚开始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遥远的境界线中,有什么东西——醒了。”
幼花碧绿如森林的双瞳深处倒映出落雷,她的金黄色头发突然在空中胡乱地舞动,雷电环绕着她的长发如魔鬼一样乱窜,就像神话传说中的女武神一样的她,突然举起了她的手臂,纤细的手指直指前方:“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