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会管不得那么多,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那口棺材,好冷,一股寒意直钻入女子的心房。
百里会将双手放到棺材尾上,板还没有盖起,女子闭着眼睛,慢慢的挪到前方。只要一睁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人了。
浓密的睫毛颤颤抖抖的挣扎着,像压了千斤重般,怎么也睁不开。
说不定,不是水姬。
百里会放在棺材上的手,紧张的捏紧再放松,终于睁开了眼。
棺材里的女子,果然不是水姬,水姬应该艳丽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女子静静的躺在里面,脸上,满是紫青的淤痕,头上,残留着发丝被扯掉后的痕迹。脸颊,更是红肿不堪。身上一袭白色轻纱,可是脖子处,却带着明显的掐痕。
露在衣袖外的双手,断裂的扭曲着,双腿膝盖处,高高的凸起,向外张开着,并不拢。
百里会忆起,那不久前绽放的红梅舞,女子身段细腻,尽显妖娆,只跳了一次,便深入心髓。
为舞而生的女子,双腿灵动的旋转,在夜空中,高高起舞。
百里会仰起脑袋,眸中的冰凉,顺着眼眶,沿着脸庞,急急的滑落。
一把声音哽在喉间,女子的双唇无声的蠕动着,终于,破体而出,“不……,水姬……”。
这样的女子,怎可死的如此没有尊严?
百里会抓住棺木边的手,狠狠的紧握起来,头,始终仰起,不忍再看一眼。
袭暗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望向水姬的眼,多了几分怜惜。
女子的哭声哽在喉间,身子抖个不停。百里会自袭暗怀里挣出,执拗的陪在水姬身旁。
忽然,水姬的唇边溢出了一道暗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落入衣襟内。
“水姬……,”百里会忙拿出袖中的锦帕,帮她擦拭起来,眼泪涌个不停。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女子转身,一手指向柳云详,狠狠出口。
是什么的伤,使得人死了,口中还吐着血。
袭暗亦盯着柳云详,这样的死法,想必五脏六腑皆毁了吧。
一旁的柳絮听到百里会的质问,忙滕的一下站了起来,“百里会,又是你,你还我柳家的血脉”。
到了这时,他们心疼的,只有柳家的骨肉?
“柳絮,要不是你,水姬会死吗?孩子会死吗?是你们自己,还有柳云详,是你们把水姬毁了的”,百里会上前几步,望着满屋子痛苦的人。
“你们要的只有孩子,一旦孩子没了,就这样害死水姬,你们会遭报应的,”女子丝毫不顾忌的吼出了声,压得心里好难受。
“谁说水姬是我们害死的,抬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百里会,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害的?”柳絮一步步朝女子逼近,她就是要让她背负害死她人的愧疚。
“哈哈哈……”,百里会不可抑制的笑了出来,泪水越涌越凶,对着渐渐逼近的女子,甩出了一巴掌。
“啊,”柳絮没想到她会住手,“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害死她人还不敢承认,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拿去啊!”百里会上前一步在柳絮身前站定,眼神犀利的恨不得将她一块块撕碎。
“你……”,女子望了百里会身后的袭暗一眼,不敢泄露半句,却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恼羞成怒的柳絮仰起手掌,在还未落下前,便被女子紧紧扣住手腕,“啪”的一声,反手将第二个巴掌,甩在了柳絮的脸上。
女子呆楞了片刻,双手紧紧的捂住两颊,疼的话都不清楚了,“百里会,你……”。
一旁的柳家人见状,忙站了起来,本就对她有着无比的怨恨,柳云详站到百里会跟前,眼中斥满血丝。
袭暗见状,自身后将女子再度拥入怀里,袒护之情,如此明显。
“水姬是我的人,就算死在我的手里,那又怎样,我高兴”,柳云详突然笑着望向百里会,如今,什么期望都没有了。
女子厌恶的瞅着男子,心,揪的好疼。
柳云详越过百里会,来到水姬的棺木前,冷冷的望着她的尸首,“是我把她活活打死的,会妃,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男子一手伸进棺木,“我要让她死都不得安宁”。
“不……”,百里会自袭暗身前挣脱,冲了过去,下意识的在袖中摸索着,她不想让水姬死都死的不安稳。双手狠狠的扬起,落下时,只听得柳云详一声闷哼,连袭暗都没有反应过来。
女子盯着自己的双手,被血染尽,还紧紧的握着手上的利器。
一把匕首整个没入男子的背部,尾柄处,一块剔透的美玉,隐隐泛着冷光。
这,正是柳絮一直要找的那把匕首,如今,插进了男子的身体。
“哥……”,柳絮慌忙冲上前,百里会听见声音,一时反应过来,将匕首拔出了男子体外。
“啊……,”柳云详痛呼倒地,身下,立马一片猩红。
“大夫,快找大夫啊……”,柳絮急得将双手捂在男子的背部,“哥,你不要吓我啊,哥……”。
大厅内乱成了一团,丫鬟们四处散开去找大夫,柳夫人禁不得这打击,昏厥了过去。
柳老爷望着乱成一团的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详儿……”。
百里会双手紧握着匕首,袭暗忙上前,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会儿,会儿……”。
见她眸光涣散,男子忙将她抱起身子,朝着屋外走去。
顾不得太多,他只要百里会没事。
“袭暗,水姬一定很痛”,女子窝在袭暗胸前,脑中,全是她的样子。
男子将她抱回屋子,放到了床榻上,一手将她的匕首拿过,放到一旁。
这把匕首,袭暗后来又将它还给了百里会,既然,她能选择回来,一把匕首又能代表什么?
百里会同柳家的仇,怕是今生都解不开了。
昨晚的那一刀,正中柳云详的要害,当场就刺死了。
一天之间,柳家失了三条命。
从回来后,百里会就没有讲过一句话,他们说的话,在她心里烙上了深深的印记,是自己害死水姬的。
三天过去了,女子窝在袭暗的怀中。动也不动。
这三天,袭暗以他的权势,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柳家人,个个恨不得将百里会拆骨噬肉,却又上告无门。
况且不说柳絮的这层关系,单是今后的皇位继承,谁又敢惹上袭暗护着的人?
王府外,柳絮一身白衣走进了府内,三天的时间,女子的容颜已是憔悴不堪,一看到院中的百里会,眸中的火便熠熠燃烧起来。
柳絮带着小绿走近二人,两人身上的白衣,让女子抬起了头。
水姬,已经下葬了么?
“王爷,”柳絮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求王爷做主,家兄他,死的好惨啊”。
百里会漠然的睨视了女子一眼,袭暗冰凉的声音自头顶传过来,“你做的好事,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柳云详的命,就当时还给水姬的”。
柳絮难以置信的望了男子一眼,难道,哥哥就这么白死不成?
“柳絮,那天要不是你找人来杀我,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百里会愤然启音,柳云详的命,怎抵得上水姬的命?
“哼,我叫人来杀你,证据呢?”柳絮大有咄咄逼人之势,要是有证据,恐怕自己早就不在这了。
“你好自为之吧,今后,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伤害会儿”。袭暗的语调中带着说不出的阴霾,以及明显的警告。
“为什么,王爷,她说什么您就信?”柳絮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这几天的打击,让她看上去瘦弱了不少。
“王爷,会妃,我就是证据”。身后的小绿上前一步,在二人身前跪定。
“绿,绿奴,你……”,柳絮无神的双眼紧盯着小绿,慢慢透露出凶光。
“柳妃,奴婢不叫绿奴,奴婢叫小绿”,女子看向坐着的二人,娓娓道来,“那天要杀会妃的人,是柳妃叫柳将军找的,还是奴婢在中间传的信”。
自己说过,终有一天,也要叫柳絮尝尝匍匐在地的感觉。
“你,王爷,她冤枉我……”柳絮直起身子,双手关节渐渐泛白。
“王爷,奴婢没有,奴婢是柳妃的贴身丫鬟,不敢胡言半句。还有上次,柳妃命奴婢在会妃的糕点中下毒,奴婢不得不这么做,请王爷恕罪”。小绿说完,便不住的磕起头来,头碰到地面的一瞬,嘴角渐渐泛起笑意。
这,又是一招险棋,与其呆在阴晴不定的柳妃身边,不如,反戈一击,搏个头彩。
柳絮疲软的坐在地上,一时的疏忽,这回,翻不得身了。
百里会的笑意不断的加深,身子也不可抑制的随着抖动,笑声隐没在喉间,只听得几声嘶哑,没想到,柳絮也有今天。
眸光中,却有着无限的苦涩,找不出笑的理由。
袭暗的脸亦是阴兀至极,柳絮紧盯着男子,害怕的摇着脑袋。
“来人,”薄唇轻启,带着一丝冰冰凉,两名侍卫应声而来,“王爷”。
“将柳妃拖下去,关押起来,从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不……”,柳絮倾身上前,紧紧抱住男子的腿,“王爷,絮儿再也不敢了,王爷……”。
两名侍卫上前欲拉过女子,柳絮却怎么也不肯放手,“王爷,王爷……”。
“拖下去,”袭暗将怀中的女子搂向自己,不再看柳絮一眼。
“不,姐夫……”,女子将头枕在男子的腿上,声音闷闷而出。
百里会望向上方的袭暗,她知道他的旧人,只是不知道,会是柳絮的,姐姐。
男子的眸,正如百里会所料,有了瞬间的黯淡,柳絮一见袭暗软了心,忙抬起头,轻唤了起来,“姐夫……”。
袭暗望了柳絮一眼,一手抚在百里会的腰间,“拖下去”。
“是”,两名侍卫不敢怠慢,忙上前拉过女子。
“不,放开我……”。看着柳絮被带离,百里会心绪繁芜,不安的在袭暗颈间蹭了蹭。
“你下去吧”,男子望了地上跪着的小绿一眼,并不加以理会。
“是”,小绿乖乖的退下,如今的柳妃,是彻底翻船了。
“袭暗,你……”,百里会抬起脑袋,正对上他坚毅的下巴。
“会儿,你不信我?”
百里会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场噩梦,终于醒了。
“那天你很晚才回来,后来是怎么摆脱那些杀手的?”袭暗一手紧包住女子的柔荑,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我,我也不知道,后来小蓝替我挡了一刀,醒来的时候就在马车了”。百里会心虚的低下了头,她刻意忽略掉了耶律式,在汉人的土地,一旦暴露,无疑是危险的。
“同上次一样?”袭暗犹疑的望着怀里的女子,并不深究。
百里会轻轻点了点头,装不知。
“放心吧,以后没事了”。
女子静靠在他胸前,水姬,我要好好的活着,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是你换来的。
柳家人没有将水姬同柳云详葬在一处,但也不敢造次,便在柳家墓冢的不远处,将水姬葬下了。
简简单单的一块石碑,倒也好,人活至此,水姬,你是解脱了吧。
百里会将食盒中的糕点,放到墓前,就着旁边的石阶,坐了下来。
一抬头,便能看到柳云详的墓,生前,怨恨而立,死后,渊源相对。
不远处的林子里,两名侍卫隐身藏匿着,受了袭暗的命,一路保护着。
“小蓝,”百里会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坐下来吧”。
小蓝依言坐下,手上的伤还没有大好,一个手臂更是不能动弹。
“会妃,一切都过去了,柳妃,她再不会对你怎么样了,”小蓝转过身子,正对上百里会,果真,连洒下的阳光也暖了几分。
百里会慢慢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充斥着自己,她同袭暗,不会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