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抬起头,双眸,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来点点青苒。
“式......”女子轻唤,嘴角缓缓勾起。
“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耶律式将她扶起,让她半坐而起。
百里会摇了摇头,“好多了,我是不是睡很久?”
“没有,天还早,再睡会吧”。
“我其实好怕黑,一闭上眼,就怕,再见不到明天了”。
男子脱下靴子,将她抱在身前,“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百里会的身子,急速的虚弱下去,再不能如先前般,出去骑马了。
偶偶的,在吊脚楼内坐上一会,咳血的次数,也随之增加。
耶律式走进药房,一闻到难闻的草药味,只觉一阵气血冲上来,自嘴角逸出。
男子再次擦干血渍,以内力压了下去。
“王,”韩有天忙放下手中的医书,“您吐血了”。
耶律式在一旁的桌前坐下,“韩有天,还是,没有办法吗?”
男子拿出一本医术,翻开一页,“这上面记载,在我们辽国的雪上之上,有一种千年的雪狐,至阴寒彻,曾有过一人,得此雪狐医治好了孤挺。不过,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真的?”耶律式站起身子,扑的吐出一口鲜血。
“王,”韩有天上前将男子扶到一旁,“不能再用内力强压下去了,不然,发作时会危及性命的”。
“这病,本就没的治疗,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会儿。”
“这千年雪狐,传说仅剩一只,而且,一只雪狐,只能就一条命。”
耶律式抬起头,望了男子一眼,“那,就是有希望了?”
韩有天叹了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即使寻到了,就怕不能相吸,就如同银蛇那般。而且,传说中,雪狐乃灵性之物,一旦吸取了它的血液,就算活了命,体内始终会有一股气血左右着自己。就怕,一个克制不住,失了人性。”
“什么?”耶律式一手撑起前额,心,强烈的纠结在一处,“不管怎样,只要能保住命,就好”。
雪狐?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你,换我心爱的,女子一命。
耶律式当天便上了雪山,没有带一人。
“韩有天,”百里会在晴空的搀扶下,来到楼下,“耶律式,他去哪了?”
“王......,他这一段时间都会住在教场,估计,得半个月”。雪山,如此之大,这雪狐,更是灵中之性。
百里会黯下双眸,失落的点了点头。
“主子,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晴空将手上的披风披在女子肩上,眼中写满了担忧。
“好,”女子转过身子,一缕发丝贴在颊上,更凸显出了她的瘦削。
如果,生无所望,那就安心的,过吧,至少,不要再让他人担心了。
伴着朝霞的早起,百里会每天趴在吊脚楼内,眼中,只有那扇院门。
心里慌的厉害,真怕再见到耶律式时,会是同上次一样,为了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了。
一个月过去了,耶律式还是没有归来。
天,又是晚秋了,初来时,还是奇暖的春天,转眼,即将冰雪连天。
院内的叶,落了一地,百里会并没有叫人清扫,只是任它四处飘散着。
叶落归根,归根......。
马蹄声,在这静谧的单调中,尤为刺耳,伴着马儿焦躁的嘶鸣,百里会一颗心揪的紧紧的,为什么,心,会这么慌?
女子快速的冲下楼,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白色的战马不断哀嚎着,半边身子被染红,似是在无助的求救般。
马背上,男子身穿绛紫色衣衫,左边肩膀处,血迹早已干涸,袖子整个脱落,皮肉受伤处,深可见骨。
身前,通体雪亮的白狐被四肢绑起,随着其喘息声,周边,竟结上了一层冰雾。
“耶律式......”百里会惊呼着上前,男子的身子摇摇欲坠,脚下一空,便跌了下来。
女子忙扑上前,在他落地之时接住,后背,重重的砸在青石板上,顾不上疼痛,百里会拖住男子的肩膀,往后方拉,“耶律式,你怎么那么傻啊,我这样的人,你值得吗?你给我起来......”。
无奈耶律式的身子太沉,女子终是体力不支的跌倒在一旁,“来人啊,来人啊,韩有天......”。
“王,”一旁的侍卫都聚集过来,七手八脚的抬起男子,往楼上送去。
韩有天一手放在他的额上,“不好,快抬上去......”。
衣袖被紧紧的拽住,耶律式意识不清,只是不断的重复着,“雪狐,雪狐,快,救......救......”。
男子一手轻轻覆上他的,声音,颤抖不已,“您放心,她没事......”。
手上的力道这才放松,左胛处,被撕裂的伤口再度扯开,血流不止。
百里会跟着进到屋内,地面上,朵朵红花,艳丽而开。
韩有天示意他人退下,一旁的丫鬟也受命出去打来了清水。
男子回头望了百里会一眼,“你也出去吧”。
百里会上前,在他的塌前半跪着,一手,执起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不,我不会出去的”。
韩有天并没有坚持,只是拿来剪子在衣襟处,将他的衣服剪开。
耶律式的左边胳膊,被雪狐的利爪给生生的撕去一块,阴森的白光,赫然在目。
百里会紧咬住下唇,将男子的手掌摊开,整张脸埋了进去。
不可抑制的将泪流至男子的掌中,失去知觉的指似乎动了动,耶律式的声音,微弱的不堪一击,“会儿,不要哭,不要哭......”。
女子惊喜的抬头,却见他的眼紧闭着,口中,却始终重复着这句话。
衣衫全部被粘连住,韩有天拿来药水撒在上面,男子吃痛的闷哼一声,便不再言一句。
小心的将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衫褪下,男子手一伸,身后的丫鬟忙将准备好的毛巾递了上去。
只擦了几下,白净的毛巾便成一片血红,韩有天递回到丫鬟手中,又拿过干净的覆上他的伤口。如此反复,房里,弥漫的只有,血腥味。正如男子的生命般,一点一点,悄然流逝。
“耶律式,耶律式......”女子轻唤着,双手放在他的手上,不断搓揉着,“你快点醒过来,我还要去草原呢,到时候,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一起骑马,一起遨游,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快点醒过来啊,快点......”。
韩有天取过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男子的伤口处,涌出的血被迅速止住。熟练的缠上绷带,最初几圈,带着印出的血渍,慢慢,便覆盖着了。
韩有天轻轻吐了口气,将脸上的汗水擦尽。
“怎么样了?”百里会焦急的睁大眼,望着上方的男子。
韩有天站起身子,努力扯开一抹笑,“没事,只是失血过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怎么可以同她说,差一点,一条手臂就废了。差一点,连命都不保了。
男子回过头,紧紧的盯着百里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王如此坚持,为了一个女子,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
韩有天拿起一旁的药箱,走出了屋子。
百里会刚想站起身子,便被手上的力道给拽了回去。女子只能继续坐在一旁,拿起袖中的锦帕不断的在他额上擦拭。
“你快点醒过来哦,你知道的,我最怕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娇气,努力止住喉间的哽咽。
“耶律式,你瞒着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就想着醒了以后,怎么哄我吧......”。
“耶律式......”。
女子泣不成声,趴在他的胸口上,隐忍着抖动着身子。
一手,轻落在她的脑袋上,“会儿,不要哭......”。
百里会抬起头,男子却还是紧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哭,那你就醒来,醒过来......”。
耶律式昏迷了几天,女子衣不解带的守在一旁,给他灌了不知道多少红糖水。
“韩有天说你马上就会醒来,你可真是能睡哦......”,百里会将脑袋埋在他的胸间,红肿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滚烫的泪水,滴滴,在他的胸间漾开。
“会儿,不要哭......”。
一听到他的低喃,女子哭的更凶了,“我就是要哭,就要哭,你又骗我,为什么你还不醒呢?”
头顶,传来男子的浅笑,虽然是虚弱的若有若无,但百里会还是听得真切。
撑起身子,男子的双眸正紧紧盯着自己,嘴角,笑意轻勾。
“不要哭,在我的身边......不要掉,一滴眼泪......”。男子的声音虚弱无比,双唇带着无力的龟裂。
百里会将脑袋重新埋了回去,”我没有哭,你一醒,我就不哭了”。
“嘴里好甜,好难受”,耶律式张了张嘴,喘息起来。
“你失血太多,韩有天说天天要喝三碗红糖水”。
男子无奈的撇了撇嘴,失声笑出口,“怪不得,我最讨厌甜腻了”。
百里会擦干眼角的泪渍,“那你早点醒就好啦”。
耶律式伸出右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敲打,“会儿,我把雪狐带回来了”。
百里会苦涩的扯开一抹笑,“你好傻,要是你真有了事,叫我怎么独活......”。
男子放在女子背上的手,蓦地一紧,脸上,伤痛难掩。
“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好好躺着,韩有天说,现在动不得”。
“好,”耶律式点了点头,“好累,我想再睡会,你上来,陪我一起”。
百里会望了望他缠上绷带的左臂,“可是你的手......”。
“不碍事,”男子指了指右边,“上来”。
脱下绣鞋,女子小心的在他身旁睡下,耶律式抬起胳膊,让她睡在自己的臂弯间。
两人同塌而眠,百里会身子半缩起,呈现出婴孩般的睡姿。头,拱在他的胸前。
耶律式心安的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过了几天,男子的伤势逐渐好转,人也精神了几分。
只是差点致残的那只手臂,依旧疼痛。
耶律式在丫鬟的搀扶下,坚持下了楼。身后,跟着百里会同晴空。
雪狐被关在特制的铁笼内,周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有的,已经化成了一滩死水。
“韩有天,就在今日吧,”耶律式望了身后的女子一眼,“会儿,你先上去”。
百里会张了张嘴,还是合上了,她知道,耶律式怕她见了害怕,进而排斥。
“晴空,扶我上去吧”。
“是”。
见二人走远,韩有天才犹豫着出口,“王,这千年雪狐,只能救一人哪”。
耶律式在铁笼旁踱起脚步,“本王知道,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办吧”。
“可是,为了一名女子,您值吗?王......”。紧随耶律式这么多年,他不只是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子,更是一位最信任的朋友。
“值”。
这就是耶律式,没有多余的理由,简简单单,一个字。
韩有天终是放弃的将雪狐宰杀,接到的血液,也只有一小碗。
碗的边缘,泛起一股股寒气,最上层处,居然结成了薄冰,连端着碗的手,也在发抖。
两人上楼,见百里会正坐在一旁,嘴角,犹带着血渍,听到门声,忙将手中的锦帕塞到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