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低声叹了口气,“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被抓回来,我真不敢想象”。
“那难道就甘愿,困在这宫里一辈子么?”
女子望了百里会一眼,眸底涌动着澎湃的热浪,“不,但是必须将一切安排妥当,虽然我爹从小便管我管的甚严,但,终是不愿连累”。
百里会无声的点了点头,她说的对。
“爹的希望在我身上甄灭了,他知道我并不得宠,这两日,已在着手安排我妹妹进宫参加选秀了”。
“秀女不是已经过了甄选么?”百里会犹疑的开口,这宰相真是老谋深算呢。
“话虽如此,无非就是花点银子罢了,我倒真不希望她进宫,爹已经毁了我,却还不放过妹妹,”云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只想着巩固他的势力。
百里会酸涩的眨了眨眼,不是同自己一样么?
百里漫双,不也是进了宫么?
第二日一早,怡心殿的丫鬟便送了汤药过来,待她走后,蝶儿才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模样的东西,放入药盅。
“皇贵妃,没有异常。”
百里会轻挥了挥手,“倒了吧”。
心里一下便放松了许多,对于云绮,她只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理由,让她过了心中的那道坎。
那理由,便是她对自己,真心的好。
春暖花开,今日是难得的奇暖融融,阳光不见了慵懒,照得人有了几分精神。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大红的牡丹,蛊惑身心的玫瑰,一片花色,自是应有尽有。
偌大的庭院中,四边被人工挖成一道环水湖,中间高露出一块四方场地,摆着几张凳椅,首位处,坐着袭暗同百里会。两边,分坐着打扮光亮的妃嫔。下方,则是留下的秀女。
今日,考核的便是才艺。
舞姿,琴艺,自是一样也不落下。
看的多了也就乏了,袭暗一手撑起额头,双眸竟是闭上了。
百里会伸手轻扯男子的袖口,“皇上”。
袭暗微睁开眼,“朕不喜欢”。
“皇上不喜欢?”女子惊呼,身下的一排秀女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百里会轻轻抿了一口茶,抬眸望向一旁静坐着的女子,“皇上,臣妾听说怜妃舞跳的十分出色,不如,就让她舞一曲,教教这些秀女们?”
袭暗嘴角一勾,似也有了几分兴致,“好”。
怜妃见点到自己的名,自是一愣,想来这皇贵妃怎会将这风头让与自己?
入宫为妃,自然这一曲舞是难不倒她的,女子身形一转,曼妙的舞动着。心里想着,有可能皇贵妃是想拉拢自己,才给了这么个机会给她。
百里会边看便点着头,“皇上,好看不?”
男子脸一侧,笑得邪魅,“自是没你舞的好”。
百里会望着台下,忽地就问出了一句,“皇上,怜妃以前有个丫鬟叫慧儿,您记得么?”
袭暗不解的望向女子,认真的想了想,“不记得”。
原本的舞姿在顷刻间便乱了,怜妃脚下虚晃,竟是踩着裙摆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怜妃,怎么了,不碍事吧?”百里会睨视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轻柔的问出口。
“回皇贵妃,没,没事”。怜妃忙摇了摇头,刚要起身,脚下一崴,痛的惊呼出口。
“怜妃,本宫想见见,那名唤作慧儿的丫鬟,不知可在这?”
女子神色一慌,却又快速的掩了起来,“皇贵妃,那名丫鬟怜儿也在找呢,不只怎的就不见了人影”。
“哦,”百里会轻应,一手轻摆了摆,“蝶儿,扶怜妃起身吧”。
“是”。
女人便是这般藏不住,就如同先前的墨昭仪。
“蝶儿便是她的妹妹,本宫也是帮忙找一下罢了”。
女子听闻慌的起身,并不让蝶儿搀扶。
百里会一笑,“怜妃的脚崴伤了,下去找个御医瞧瞧吧”。
“谢皇贵妃,”女子福身,“皇上,皇贵妃,臣妾先行告退”。
百里会点了点头,“皇上,继续吧”。
袭暗瞅了底下一眼,虽是耐性全无,却还是点了点头。
被冷落的秀女们自是满心欢喜的使出浑身解数,为求君王一笑,
一名秀女身着贴身的舞衣,裙角开叉,随着盈盈律动,自是旖旎风光,拔得头筹。
只是舞步并未扎实,虚晃了几下,百里会抬眸,但见她强颜欢笑,脸色却是痛苦。
好不容易舞完,女子便捂着肚子退下,自是胜不得半分。
身侧,百里漫双不经意的撇了撇嘴,笑得隐忍。
众人站成一排,静候佳音。
“皇上,”百里会拿起李公公托盘中的两枚玉佩,“可有钟意的?”
拿到玉佩的秀女,便可直接册封,免了下面的几关。
袭暗侧目望向百里会,这女人,居然还问自己。
嘴角魅惑的勾起,“爱妃决定吧”。
下方的女子皆倒吸口气,竟宠溺至此。
百里会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剔透的无一丝瑕疵,遮在眼前,仍能看清这混沌的浊世。
百里漫双心下一暖,已是喜上眉梢。
既然决定权在她手中,且答应了帮助自己,那今日,这玉佩是非得不可了。
百里会低眸瞅向众人,将女子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有希翼,有翘首,有不安,有心急......。
女子却是将玉佩放回到了李公公的盘中,“再看看吧,不还有几关么?”
百里漫双不解的望向她,却见女子一脸笑意,神情淡的如风般。
“都下去吧,”袭暗起身,朝着百里会伸出一手,“走吧”。
女子起身,却是朝着百里漫双走去,“漫双小主留步”。
她人不敢多做逗留,一一走了出去。
百里漫双苦着一张脸,却不得不行礼,“皇贵妃”。
百里会浅笑,在她耳畔轻语,“不用急,这对你只有好处,毕竟,身份比你好的,大有人在,还不如一个都不给,公平竞争”。
女子一愣,笑开了花,“还是姐姐聪明,漫双谢过皇贵妃”。
百里会在她肩处轻拍了拍,便转过了身。
两人相携,留下一对温暖的背影。
一个月后,云绮的伤便痊愈了,春暖,去了寒冬。
百里会刚行过礼欲回宫,便被云绮给留住了。
“姐姐,有事么?”女子微诧,见她一脸犹豫。
云绮屏退她人,将百里会拉至一旁,“会儿,我,想和明王爷一起逃出宫,你能帮我们么?”
女子一手按住她的手背,环顾四周,“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云绮心急的重复道,“马上等我妹妹入了宫,我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好,”百里会点了点头,“宫门那边,我会安排的,姐姐你自己准备一下,另外备套丫鬟服,省得到时候麻烦”。
“嗯,”女子欢欣的点头,脸上写满憧憬,似是,望见了那片本该属于自己的祥和。
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百里会心中犹带着忐忑,毕竟,皇后出逃是一件大事,马虎不得。
桌上,汤药浓郁,带着特殊的清香,氤氲了整个屋子。
蝶儿不厌其烦的拿起针探入,一片雪白,并无异常。
百里会心一宽,专心想着该如何安排。
“皇贵妃……”,蝶儿惊呼,手上握着一根发黑的银针。
女子将汤盅拉到自己身前,没想到,要的不只是孩子的命,连自己也不放过。
云绮,我真是错看你了。这宫中,真正是没有情谊的。
眼眶蓄满晶莹,微颤,便滴落至滚烫的药盅之内。吞噬殆尽。
那就,不要怪我,你也得偿我孩儿的命了。
深宫,本就是权势之争,勾心斗角之处。
要出宫并不难,只需买通守城的侍卫,让云绮穿上丫鬟服,说是出去办事即可。
关键便是百里会,皇贵妃身边的人,自是不敢详加查看。
云绮早在几日前便准备好了,如今,女子一袭丫鬟服侍,只等着安全出了那道宫门。
“姐姐,不用怕,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等下我便叫蝶儿带着你。宫门处停着那马车,明王爷就在宫外候着。”
云绮拉了拉领口,“妹妹,谢谢你”。
女子浅笑着摇了摇头,“快走吧,等下皇上看见了不好”。
云绮执起女子的一手,“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姐姐,走吧”。
“好,”云绮跟在蝶儿身后,身上穿着一件薄质的斗篷,乍看,只以为是普通的丫鬟。
百里会望着二人出了怡心殿,一路上,并未有人察觉。
女子一时竟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心也窒息了。
百里会瞅了身侧的丫鬟一眼,“你去找皇上,就说本宫在城门口的那处轿中等他”。
“是,”丫鬟身子一转,便走了出去。
百里会回到自己的寝宫,整个人并不想多动,只是懒懒的趴在床侧。
“回皇贵妃,皇上已经望城门处赶了”。先前的丫鬟跑的气喘吁吁,一手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女子并未答话,只是挥了挥手。
“皇贵妃,”一名丫鬟怯怯的唤了一声,百里会回头,见是云绮的贴身丫鬟。
“怎么了?”
“这是皇后叫奴婢交给皇贵妃的信”。
百里会自榻上起来,接了过去,“你先下去吧”。
“是”。
拆开信封,夹带着一股茉莉香味,扑了过来。
会儿:
原谅我,没有勇气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你手中。
是你的帮忙,让我有了今天的勇气。
其实,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同他相守一生。他为我舍了权,我为他,弃了后。
一直以来,我死死的认为,在宫中好好尽着本分,就这么结束一生算了,是你的话,点醒了我。
会儿,我对不起你。
在王府之时,我并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更不知道我的一句谎言,会将你陷入万劫不复。
那日,我告诉你,皇上来过后院,请你原谅我……。
其实,是明王爷。
她见不得我受委屈,便时常夜入王府,那时,皇上根本就不会进我的屋子,也就未察觉到。
那夜,我站在远处,见他站在后院门口,我怕你第二日会询问皇上是否来过,就骗了你,说那人是皇上。
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怕他追究起来,会牵扯出明王爷,却万万没有想到,一句谎言,会折磨我一世。
直到那****说出,我才知道你怀着孕,却不想,造成了你们的别离。
会儿,我要走了,只求你,不要怪我。
我想过千万次,外面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我是不是能够过的习惯……。
但是,有他陪着我就够了,放养牧马,真的好想快点出去。
会儿,我真的好开心,好好的将肚中的孩子养大,这深宫中,你一定要小心。
云绮。
百里会慢慢放下手中的信,却早是泪流满面。
好好将肚中的孩儿养大,对了,那毒可能不是云绮下的。
深宫如此复杂,要陷害可不是一下能防住的。
女子慌忙跑了出去,一定要赶在袭暗之前,云绮不能有事,不能。
她不怨了,她只要她幸福,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可以。
百里会不顾一切的跑着,撞了,跌了,都顾不上。
如果,云绮真的有事,那她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远远的,便见袭暗的软轿停在城门口,一旁的轿子身旁并未有人。
百里会忙的上前,“皇上”。
袭暗转身,眸光斜睨了轿子一眼,“会儿,要出宫么?”
女子心一惊,笑得虚弱,“不,不出宫啊……”。
袭暗指了指轿子,“那这是?”
“是臣妾让蝶儿出去买些东西”。
男子剑眉一挑,满布犹疑,一旁的李公公见状,忙的上前欲掀开轿帘。
“皇上,”百里会一把拉住他的手肘,“只是一名丫鬟”。
袭暗不语,却是低头睬了女子一眼。
百里会见李公公一手已抓起帘子的一角,慌的双手使力,语气急迫,呐喊了出来,“暗……”。
男子只问了一句,“你真要让这顶轿子出宫?”
百里会心一惊,对上他的眸多了一份闪躲,下一刻,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袭暗不语,挥了挥手,拉起女子上了一旁的软轿,“回宫”。
男子的脸始终阴霾,百里会不安的绞动着双手,抬眸望向袭暗。
一手撑在额前,想了半晌后方抬起头,深邃的眸攫住女子,“会儿,明儿一早朕便宣布,皇后得了痼疾,已逝”。
百里会惊诧的微张着嘴,“皇上知道?”
袭暗伸出一手,将女子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皇上,您不归罪?”禁不得这沉默,女子还是问出了口。
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闭上眼。
会同十二年三月,南朝皇后崩。
棺木为灵性玉石,一旦封棺,永世不得开启。
故,无人能见最后一眼。
会同十二年四月,南朝天子力压众议,这中间的艰辛自是无人能说。立了身份卑微的皇贵妃为后,真正是,位主中宫。
与国同庆,天下喜。刑牢中的钦犯,免的免,赦的赦。
整个后宫更是人满为患,东宫易主,如掀了天般,炸开。
百里会凤冠,霞帔,一身红,极尽妖娆。
身上,金线绣成的火凤,即使在暗夜下,也是熠熠生辉,灼灼而燃。
裙摆拖了一地,身后站着八名女子,分站两排,将它托起。
凤尾跟在女子身后,真正是涅槃重生。
上轿,九曲十八弯,却是来到了城墙处。
男子一袭明黄,高高的站在顶峰,百里会提起裙摆,一步一步上的那石阶。
袭暗伸出一手,将女子的柔荑纳入掌中,在她耳畔轻语,“会儿,今日才算是朕,迎娶你之日”。
他犹记得,这是欠了她的。
城墙之下,百姓齐呼,纷纷跪下朝拜。
君临城下,男子,面容魅惑,天子之仪。
女子,眉眼处染上梅红,嘴角微勾起,倾国倾城。
袭暗一手勾上女子的腰,昭告天下,他的妻,今生便只有她。
一处豪奢的酒楼内,珠帘被轻卷起,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二楼的一间房内,两名男子倚在窗前。
一人,俊朗非凡,身上犹显霸道的王者尊贵,只是面容苍白,唇角,在这一刻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