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柳随心再次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悄悄赶往冷宫。
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倒不是这里多冷,而是人心冷。
守卫冷宫的侍卫并不认识她,她也不想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塞了些钱给他方才得以进入冷宫去寻找曹兰儿。
曹兰儿被关在其中一间西殿中,当柳随心找到她的时候,发现曹兰儿正坐在破凳子上晒太阳发呆。她倒也生得秀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你是曹兰儿?”
那女子睁开眼睛,等看清了她是谁,忽然变了脸色,猛然站起来冲到栅栏前叫道:“你这贱人,你来干什么?”
“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问问关于水柔的事情。”
“水柔?哈哈哈!做贼的倒跑过来问我这个被贼偷的人!柳青青,你把我害进这里还不够,现在又想怎么样?水柔?水柔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呸!”她怒道。
她有些疑惑,怎么,曹兰儿也是被柳青青给害进来的?难道会是柳青青害死了水柔?
她故意试探:“水柔是你害死的才是。不然她干嘛留个兰字。”
曹兰儿气得发抖,如果不是有栅栏阻隔,估计她会冲上来杀了柳随心。“你血口喷人!根本就是你害死了她,又嫁祸给了我!你这一箭双雕可真够毒的啊!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自己清楚,现在跑来问我干什么?想杀了我,直接来好了!”
柳随心一震,难道真是柳青青害死了水柔?
但如果从水柔留下的书信中看的话,似乎又不是柳青青。
“你得意什么?别以为你现在受宠了,就跑过来跟我耀武扬威的!柳青青,我告诉你,你想得太美了!”曹兰儿哈哈大笑:“你以为皇上会喜欢你啊?笑话,我看他恨不得杀了你才甘心呢!就算他现在宠着你,那又怎么样?如果你爹不是摄政王,他才不会理你呢。他现在宠你,还不是为了麻痹摄政王?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你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哈哈哈哈……”
柳随心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龙释天果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吗?
这些日子以来的缠绵和柔情,究竟又是为什么?
她总觉得虚幻,总觉得不切实际。
她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听到曹兰儿笑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离开冷宫,她直觉的心头如同压了一座大山,喘不过气来。
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路过芷芳园时,她心神不宁,随意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小型花园,园中百花盛放,姹紫嫣红。
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隐约到了花园深处。
头上的钗子不小心坠地,她低头去捡,却忽然听到一阵轻笑声。
柳随心从树丛缝隙中一看,只见近处一方八角玲珑亭里,龙释天正在和余太师对弈。
双方互有来往,龙释天较之气势更盛一些。
他低垂着眼眸,放下一颗黑子。
余步轩沉思半晌,笑道:“皇上这一招极妙,一下子就弄得臣首尾不相顾,没有回旋之力了。微臣输得心服口服!”
“太师又谦虚了。”他淡淡道:“那边有什么反应?”
“一直在准备出兵的事情,兵部上下似乎都有意出征。”
“不止如此吧?朝中大臣,现在有人鼓吹不出兵的么?也是,朕此计,非是他们能明白的。”他低头端起青瓷钩花的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
“但是如此下去,出兵是早晚的事。毕竟前线战事吃紧,老臣担心……”
“太师就不必烦心这事了。朕已经派人去解决了。”他高深莫测地说。
余步轩没敢再问,到底皇帝派的人是谁,于是他转移了一个话题:“最近老臣听说皇上十分宠爱皇后,这本是陛下的家事,但是老臣还是很有些不解。皇上如此做法,实在让人费解啊。”
“太师以为朕是为何要这么做?”
他挑眉,懒懒地问着,一手随意玩弄着手中棋子。
余步轩眸光微敛:“如果老臣没猜错,陛下这是缓兵之计吧?既可麻痹摄政王,让他暂时放松戒心,也可把后宫的焦点聚集在皇后身上。树大招风,惹下什么事来,那也是正常的。”
“噢?太师这么说,皇后听了可要伤心了。”他玩味一笑。“不过,女人么,只是朕的一颗棋子。就像这棋盘上的黑白子一样,朕要她向东,她敢往西么?”
“皇上现在要动这棋子去劝一劝柳承浩么?”
“这么用太暴殄天物了。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余步轩笑道:“看来皇上早已胸有成竹了。我想,皇后怕早是醉入温柔乡,不知今夕何夕了。”
龙释天懒懒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来,再陪朕下盘棋吧。”
双方重新排云布雨,低头下棋。
而她,躲藏在树丛后,握住钗子的手,收紧,身体如同被冬日的北风一吹,极度的冰寒。
她没有听错,刚刚的一切都是他亲口承认的。
棋子,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没有自己的命运,要随着他的手摆动或生,或死。
他的温柔缠绵,他的霸道愤怒,他浓情时分暗哑的低语,他对酒当歌的豪情壮志。
一一浮现,瞬间,却化成了灰烬。
假的,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也许她早就怀疑了,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场骗局,不过是一场棋局,而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但她为何沉溺了,沉溺在温柔的胸怀间,明明感觉是虚幻,却为何在缠绵的刹那还有一刻的真实?
又为何,当她知道这本来预料到的一切时,无欲无求的心隐约传来一阵绞痛?
古人说,无欲则刚。如果没有感情的牵绊,一定能成为世上心最刚强的人。可是灵台清明,她知道,心已动,意难平。
当一池春水被搅乱,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平静。
她小心地离去,不让任何人发现。
直到出了芷芳园,她望着深深宫闱,一瞬间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风,吹落一片花瓣,轻盈地落在她的手上。
落红纷飞,她轻轻抚弄着手中的花瓣,低喃着:“既然不能回头,就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