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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坤宁(1)

她心一惊,对上太后的眼眸,里边跳动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这太后莫非有堪破人心之能,知她心中所藏之机心?她话中深意,分明是提醒她,安守本分!

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太后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出声,自怀里摸出个古朴的玉簪,递过来,“此乃上古的璞玉簪,是我心爱之物,如今送予你,你也不必急着戴上,只贴身带着便是,待哪一****真正想戴上它时,再簪上罢。”

她犹疑地接过,“池儿谢过母后。”心中却万般不解,这太后言中之意实在令人费解,不及揣测什么,太后眯了眼,慢声道,“坐了许久,哀家也乏了,池儿且自去罢。”

她行礼退出殿,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如今,这世人,可是都炼就了火眼金睛,一个个总能将人心底的妖孽照出七八分来,她纵是在红尘打滚千年,也觉得难以应付。

出得福寿宫,展眸望去,一抹白影在紧簇的金黄背景下,单薄而飘忽,仿若秋风一卷,那抹淡然虚无的白便要顷刻消散。

她步下白玉石阶,慢慢靠近,对上那双沉静安详的黑眸。

凤流毓浅浅笑立,望着她,淡淡道,“见过母后了?”

她点点头,笑而不语。他笑着垂睫,看那一地零落的残菊,脸色有轻微的波动。

她瞥见,眸中浮起一抹讥嘲,笑着揪下一朵开到极致的长生菊,轻轻嗅了嗅,叹道,“果然是好菊!只可惜,终究是要凋零的!敏王若要渡这菊,不如先渡自己罢!”语罢,嫣然一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一身病骨。

他抬起眼眸,看她,如同一潭枯水,沉寂、看不出半点情绪,片刻,轻声说道,“众生皆有佛性,只因迷而不觉故曰众生,我也不过是迷而不觉之生灵,许,是这菊渡化我。”说着,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手紧紧捂住心口,脸色惨白,虚弱得似要融进光影里。

她冷冷一笑,心底涌出淋漓畅快之感,无比讽刺地说道,“医人者,不能自医,渡人者,不能自渡,岂非可笑至极!”

他忍了疼痛,眼神在秋阳下忽地然上一层秘色,言语淡泊如水,“最难医治是人心,我,这是心病。”稍顿,忽而问,“听过琉璃王诛释种的故事么?”

她止住笑,扬眉道,“听过又如何?想要与我说那因果循环之理么?”

他淡淡笑,如风随云,说,“不,我想说的是,定业难转,是佛!”

她低头嗅了嗅手中菊,轻蔑地哼了声,“定业难转?头疼三日对于佛的惩罚,不觉太小了么?应该罚他少管三年人间事才好!世间万物皆由自然,奈何佛本多事!”若非佛主多事,她和流语又岂会——

他轻轻摇头,并未辩驳,淡淡扫了眼她手中蔫软的菊花,忽然一声叹息,“你,说的对,菊,终是要残的。定业难转,许,佛也……”他没有说下去,眸中却隐约,有着不祥。

她心头微震,只觉得眼前的他似乎陇上淡薄的白雾,眉眼似渐渐模糊起来,莫非他——

眼睫扇动,看到的却依旧是她不沾尘烟的神情,方才的竟是她的错觉么?

他眨动眼睫,看着她,淡淡说道,“把玉簪,毁了罢。”

她一怔,未及细问,已有福寿宫的宫女过来,太后有请敏王。

他转身,如一片白云,渐行渐飘忽,至于没入华美阴暗的殿堂。

她摸出玉簪,阳光下,流动别样的异彩,如同远古走出的妖孽,外表古朴,内里阴暗。

她冷冷一笑,唤过点眉,递给她,“这簪子,你且替本宫收着。记着,要贴身藏着,本宫随时需要!”

“是,娘娘。”点眉接过簪子,收入怀中。

她微微一笑,风卷起她丽色的软纱裙,长生坠地,她碾踩而过,菊香成尘。

秋霜遍染,菊心已残,何惧他冬风卷!

宫中行走半圈,回到明月宫,已是斜阳残照,晚霞赤染时分。

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夕阳残照下,如同瑰丽的梦境。

华丽的梦境中,他白色的身影,恍惚如同寂寞绽放的白莲,清雅、孤绝!

点眉识趣地领了小宫女离去,霞天暮地,惟有他和她,孑然而立。

他趋步过来,眸子如同夕阳下的春水,瑰丽,冰凉,他拱手,启唇,言语成霜,他说,“微臣见过媚妃娘娘。”

百种滋味心头绕,她笑,容颜娇丽,血步招摇,媚眼半睨,与他,擦肩而过,他蓦地伸出手,纱裙上,那片瑰丽的色彩自指尖擦过,留下一片黯淡的空洞。

玉阶上,她回眸一笑,映着夕阳,诡秘冰冷。

月宫门前,凤流轩等着她。拉过她的手,问,“见过莲相了?”

她眉眼婉转,不答反问,“不知莲相求见,有何要事,竟商议到明月宫来了?”

他清澈的眼眸弯了弯,说,“是为了赤莲教之事。”

“赤莲教?”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脑中迅速闪过那抹孤绝的身影。

他拉她跨过殿门槛,笑道,“是近来冒出的传扬佛教宗法的小教派,偶尔救济些流民,在百姓中颇得声名,莲卿担心,这是一股反朝廷的暗势力,建议着即剿灭。”

“哦?”她浅浅一笑,“莲相未免过于小心,不过一个佛门小教派,由着他好了!”

“池儿和我想到一块了。”他侧眸看着她,笑说,“我天鉴国,乃佛光普照之国,如今这赤莲教光扬佛法,岂不正好!”

她娇娆一笑,眼神微闪,两人已入得内殿……

“娘娘果真要要到坤宁宫请安?”点眉边问着边给她套上重纱的玫瑰色绣衣,衣摆上密绣着金色的大丽菊,点缀着点点粒珠子。

她张眸看着窗外迤逦的晨光,勾唇一笑,淡淡说道,“姐姐受了伤,做妹妹的不去探望,岂非太无情了?再说,也该见见其他的姐姐了,这宫里最重礼数,本宫又岂可没了礼数,让人看了笑话去。”语罢,点眉已为她整好着装,她垂眼略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该去了。戏台上人多了,方有热闹可看,一个人唱独角戏岂不冷清了!”说着已盈盈如风往外边走,点眉紧跟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