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亲情失而复得,可如今却似掉进了云里雾里。晚华,对于旧日的往事竟是一问三不知!只那么两句后,她不再问,疑问深埋,便只有等自己慢慢地拔除。
“娘娘?”轻柔低婉的嗓音,是漱兰!
她侧眸一笑,指着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不必拘礼!”
漱兰脸微抽动,眼睛看着她蒙上一层轻薄的水雾,终是默然地坐到她对面。神情,动作皆有几分拘束。
她瞥了眼窗外,方转脸过来,温和地笑问,“漱兰,方才你说要我防着晚妃,却是为何?”
“……”漱兰垂了眼,没有应声。
她淡淡一笑,“你是料不到我与晚妃乃同胞姐妹罢?”顿了顿,叹息道:“姐妹、也有嫌隙之时。”
漱兰抬眼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搁在膝头上的手指不停地翻绞。
“漱兰,你一心为我,我是知道的。我也将你当自家妹妹,有话,但说无妨!”她语气诚恳,眼神坦白地凝着漱兰。
漱兰静默了一会,才又抬眼看她,眼睛里一片潮湿,声音轻哽:“娘娘……”
她温和一笑,静待漱兰继续说下去。漱兰吸了吸气,声音低道,“年前,自晚妃娘娘进宫之后,先是皇后暴毙,后又到贵妃娘娘遇刺薨逝,再后来又是淑妃、静嫔……还有、太子和笑爷……”
她心猛地一揪,惊问,“太子和笑爷怎么了?”
“娘娘不必担心,笑爷一切安好。只是、只是太子忽患腿疾,如今行动不便。”漱兰看着她渐而担忧的脸色,声音更低了些,掺着浓稠的忧切。
她心头震惊,这都是晚华所为?!不可能!难道五芒可使人性情大变?!还是——
心潮久久难平,怔了半日,漱兰一声低唤方让她回了神。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摒退漱兰。
内殿空旷清冷,她凝看光滑可照人的地面,忆起当日嫦娥广寒之预言,如今,可算是印证了那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轩自不是后羿,可明月宫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广寒宫,而她,便是受困的嫦娥。嫦娥是奢望永生,她,却是为锁心之怨!也是,可悲可叹可怨可怜的嫦娥!
悔恨凄怆之情自心底汩汩涌出,她抑制不住伏到桌上低声哭泣,窗外的雨愈发绵密,风雨无声,惟有她悲泣之音如同午夜幽魂的悲怨在殿内萦绕。
一声轻叹,“池儿——”如午夜梦回的甜蜜记忆,她浑身一震,定了半晌,方鼓起勇气慢慢地抬头,转眼,窗外便是熟悉的身影。无殇?!
她几疑是自己的幻觉,忙地揉了揉眼睛,已有清凉的手指握住她的,低柔的嗓音随着那绝世无双的眼眸里烟氲水绕的温柔轻泻而出,“池儿——”
“无——殇?”她呐呐地开口,怔仲间他已轻灵地翻过棂窗,站到她跟前。她扭过身子,惊奇欣喜地仰望他,眼里的水气愈发地盛了,迷离了他清雅无匹的身姿。
“池儿。”一声低唤,她已被拥入熟悉的怀抱。清泪淋漓,染湿他的白衣。
他疼惜的目光轻漾,伸手抚摸她的发,一遍一遍地传达他绵密如雨,悠长似水的情思。
无言相拥,情潮狂涌。他疼痛难舍,她悲怆难当。
良久,他松开她,轻柔地抬起她的脸,抚平她的泪痕,“池儿,可好些了?”
她只定定仰望他,并不言语。好?却如何是好?有爱难言,有情难守,这一世情债却要如何终了?
他读懂了她眸中意,惘然一叹,手指细细摩挲她光洁的脸,忽然问道:“池儿,可见过晚妃了?”
她怔了下,点点头,迷惘的眼眸期待他的答案。他眼波微略,眼神锐利了些,声音微沉地道:“对于晚华,我知之甚少。只是,直觉告诉我,晚妃,只怕不是池儿的晚华!这点,想必池儿已有所觉!轩要带你走之时,我没有阻止,是知你若不亲察,定然不会相信。如今你已知晓,定要追查真相,怕是暂不愿离宫罢。”
“我——”她顿时语塞,无殇已窥穿她的心思,她还能说什么?此事事关晚华,她的妹妹,她唯一的亲人,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要她如何安然离开?更何况,还有轩……
要抛开一切,与无殇一起,谈何容易?只怕,要成为此生最大的奢望——
想到此,她心一阵钝痛,抑制不住的悲伤差点让她落下泪来,她极力压抑,不轻易流露,不想让他忧心。
他静静凝视她,“世有魂驰梦移之说,莫非是魂魄错位,让……他人之魂附身晚华?”
闻言,她猛然想起疏云,想起疏云临死的那声姐姐,还有疏云给她的熟悉的感觉。莫非,真个是魂魄错位?她是历劫千年,背负几千年记忆而再生之人,那么世间之魂驰梦移也并非没有可能。
“池儿。”他捏了捏她的肩膀,她蓦然回神,“无殇?”
“我——”他迟疑着,说道:“天觉铁骑已然压境,天鉴危急。过两日,我要出雁门关……”
“什么?!”她惊叫打断他,“你要率兵亲征?”看他慎重点头,她直觉地脱口道:“不要!”她不要他陷入任何的危险!他若有个万一,她如何能承受?届时的她,将会变得如何可怕,结果是不可想象的!
“池儿——”他轻叹着抚摸她的发,“此战,我非去不可。”
他眼中的坚持,她知道不可动摇,顿了顿,抱住他,“让我与你一道!”
他眼神微震,终于还是拒绝,“不。你不能。”
“为何不能?!我要与你一起。无论生死!”她执拗地坚持。
他抱紧她,低叹道:“我、会担心你。会因为害怕失去你,而不能全心应战。我、怕他将你带走。而且,你若跟我走,皇上便不能安立京都,国无主,乱势祸国,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她眼神有些恍惚起来,这曾经是她深谙的急切的愿望,如今,却成了她的不愿。万分不愿,因为无殇,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