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气喘吁吁地坐在街边,望着宁静的广场,这里一切都和国内是那么不同,似乎连空气都是那么悠闲和热情。他揉着被背包勒疼的肩膀,感觉肚子咕咕直叫。
这是他到塞维利亚的第二天,头一天他去了海边,塞维利亚离海还有一点距离,当他面对浩瀚的大海,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一个瘦瘦的中国人在向海上发着信号。
他不知道Ruben是不是在这片海滩上被射死的,毕竟这里的海岸线太漫长了,他只能在海边把带来的葡萄酒倒在沙子上,简单地进行了祭奠。祭奠完Ruben,他打开自己胸前挂着的小盒子,让金子望望这片海。
金子已经过世三年了,只有她的照片陪着她。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的人生也不再相同。整整三年,没人见他笑过。
和科威特人的合资无疾而终,在华芳菲的主导下,何华王纪集团向法庭提交证言,说王明道确实是代马湘云持股,在被告王琳死亡的情况下,法院最终确认股权归马湘云所有。然而马湘云却不愿再到集团来,这里是王明道工作过的地方,她每次来这里都会异常伤感,她把股份转让给了华芳菲和纪林汉,就此撤出了集团。华芳菲收购了何柏雄的股份和马湘云的部分股份后,实际上成了集团的绝对控股人。
令人感慨的是何柏雄,他被拘捕后很干脆地承认了全部事实,把所有责任扛了下来。他坚决拒绝律师辩护,在被拘捕的第十三天,他在夜里把一个牙刷掰断,全部吞了下去,其他的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林清没有陪华芳菲一起去接他的骨灰,尽管他已经死了,林清仍然忘不了他派人杀死金子的事。
现在他是纪佳程的同事,同时也是何华王纪集团的律师团成员。他有了稳定的收入,有了自己的一辆小车,虽然很小很便宜,他却视如珍宝。他在车的后视镜上挂着金子的照片,事情不忙的时候,他就驾着小车到周边去,感觉带着金子一起去旅游。
每周六下午,他会和华芳菲练习探戈,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三年下来,那些动作对他而言已经非常自然,与华芳菲的配合也无比默契。
即便是跳舞的时候,即便和华芳菲在一起,心情放松的时候,他也没有笑过。
今天是金子离去的三周年,一个月前林清计划带着金子到远一点的地方旅游,选择境外目的地时,塞维利亚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在小店里喝了雪利酒,吃了几种Tapas,望着当地人悠闲的生活节奏,他既羡慕,又有些感慨:这么慢吞吞的,经济还能好的了吗?
也许这就是西班牙人的生活方式,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处世哲学。
他拿着地图,徒步走了半个城市,终于累了。现在是下午3点多,他坐在玛利亚路易莎公园边,面前就是西班牙广场,望着半圆形广场中央的大喷泉,望着半月形的护城河,望着河上的陶瓷栏杆,望着红色的半月形城堡,心情很放松。这里的色彩很丰富,罗马式的建筑和繁杂的设计给他一种新奇的感觉。
在他左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一个大叔在弹着吉他,不知是自娱自乐还是在卖艺,林清坐在附近看着他,他听不懂他的语言,但跟华芳菲在一起时间长了,对西班牙语歌曲却很有感觉。
眼角的余光感觉有人向他走来,林清抬起头,不由怔住了。
“芳菲姐?”
站在他旁边的的确是华芳菲,她背着一个背包,活脱脱一个背包客打扮。
“你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我不能来吗?”华芳菲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你忘了我是在这里留学的,这里有我的回忆啊……”
“哦……”
“每年我都来这里的,和Ruben说说话,……不过,这次我是来向他告别的。”
“告别?”林清好奇地看着她。
“这记忆我背负了十几年,我该放下了。”华芳菲轻声说,“从今往后,我要更好地生活,这样我才能对的起Ruben为我做的一切。死者已经去了,生者必须继续前行,而且要活得更好,活得快乐。我永远不会忘了Ruben,但是从今天起,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林清,你也一样,已经三年了,你心里苦了三年,金子在天上看着你,你这样她会难受的。”
林清没说话。
“我,已经放下了。”华芳菲慢慢的说,“林清,你还有多久才能放下呢?”
他们共同望着弹吉他的西班牙大叔,半天没说话。当大叔一曲唱罢,他们鼓起掌来,
“Muchas gracias!”大叔笑容满面地喊道。随后他弹起了一首曲子,当前奏响起,他们对视了一眼。
“Por una cabeza?”
华芳菲站起来,向林清伸出手去。
“要跳一曲吗?”
林清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微风吹过,她的长发拂过了他的脸。
“……Por una cabeza,
todas las locuras
su boca que besa
borra la tristeza
calma la amargura.
……”
霎时间,林清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他紧握住华芳菲的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