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新史记·绝代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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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帝王本纪(5)

然而天不佑隋。杨谅的陆军在途中遇到洪水,致使粮道断绝、瘟疫流行;而周罗喉的水军又在海上遭遇风暴,舰船大量沉没。朝廷不得不下令撤军。还没抵达战场,隋朝远征军就已损失大半,回到长安后,伤亡人数竟然达到了十分之八九。这对隋文帝杨坚和整个帝国而言,都不啻一个奇耻大辱!

尽管随后高丽王高元为了避免全面战争,不得不遣使谢罪,并上表自称“辽东贱恶如粪土的臣子高元”,但背地里却不甘为隋朝臣藩,一直在暗中拉拢已经归顺隋朝的东突厥。大业三年杨广北巡至东突厥启民可汗的王庭时,碰巧高丽使者也在那里。启民可汗不敢隐瞒,遂与高丽使者一同晋见杨广。

杨广随即命人向高丽使者宣诏: “朕因启民可汗诚心归顺帝国,故亲自驾临他的王庭。朕明年将前往涿郡,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让他前来觐见,不必心存疑虑。朕接待他的礼节,将和启民可汗一样。如果不来朝贡,朕将率启民可汗,一同前往你们的国土巡视!”

隋朝天子对高丽王国的威逼恐吓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高丽反应冷淡。

杨广既没有等到高元的入朝觐见,也没有看到高丽王国尽到它应尽的臣藩礼节。

杨广愤怒了。他决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元和他那不堪一击的弹丸小国付出代价。

血的代价。

大业七年春天,国内所有的大型工程相继竣工。还没等疲惫不堪的臣民们从虚脱和崩溃的边缘回过头来,杨广就迫不及待地发布了一道战争诏书——讨伐高丽。

二月二十六日总动员令下达:命全国军队不分路途远近一律前往涿郡集结。随后,一道又一道十万火急的敕令从洛阳的显仁宫迅速飞向帝国的四面八方……

三月,幽州总管元弘嗣便奉命前往东莱(今山东莱州市)海口督造三百艘战舰。由于军令严急,监工官吏拼命督促,全体工匠日夜站在水中劳作,片刻不敢休息,致使腰部以下都生出蛆虫,最终死亡人数达到十分之三四。

四月,奉命北上的江南、淮南水兵一万人、弓箭兵三万人、岭南的短矛突击兵三万人等各地精锐部队络绎不绝地涌向涿郡。

五月,河南、淮南、江南各郡奉命制造辎重运输车五万辆,前往高阳郡(今河北定州市),用以装载军服、盔甲、帐幕;命令还要求不许使用牛马,而由士兵自己挽拉。

七月,再次征调长江和淮河以南的民夫和船只,将黎阳仓(河南浚县境内)和洛口仓(河南巩县东)的粮食运往涿郡,船队首尾相接一千多里。与此同时,满载着军队、武器和攻城器具的大小车辆也日夜不停地在各条道路上穿梭奔驰,途中基本上始终保持着数十万人,道路为之堵塞;时逢盛夏,大量士兵和民夫纷纷倒毙,致使尸体枕藉、恶臭满途,天下为之骚然……

这驾疯狂奔驰的帝国马车就这样轰轰隆隆地冲上了战争轨道,瞬间变成了一辆喷射着死亡火焰的战车。

朝野上下都不约而同地预感到,隋帝国很可能最终焚毁在这团歇斯底里的火焰中。

只有一个人并不这么认为。

他就是隋炀帝杨广。

此时此刻的杨广依然壮志满怀、成竹在胸。

他觉得只要把盛世蓝图上那个小小的斑点抹掉,他就能以一个千古一帝所应具有的完美姿态当之无愧地走进青史了。

四十三岁的隋炀帝杨广站在公元611年(大业七年)的洛阳,习惯}生地用他那华丽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帝国的天空。

他坚信,即将进行的这场战争必将把他和他的帝国推上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坚信大业七年必将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最辉煌、也是最值得回忆的一年。

是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杨广是对的。

大业七年的确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年。

然而,它却不是最辉煌的。

而是最黑暗的。

它也不是最值得回忆的。

而是最不堪回首的。

因为大业七年是一个拐点——

是杨广人生中的一个致命拐点、也是大隋王朝的一个致命拐点。

就在这一年冬天,隋末大起义的第一把烽火,由一个叫王薄的人在齐鲁大地上点燃。紧接着,刘霸道、窦建德、高士达、杨玄感、李密、刘黑闼、杜伏威、李子通、翟让、宋金刚、林士弘、高开道、徐圆朗、梁师都、刘武周、郭子和、薛举、李轨、萧铣、王世充等各路英雄、枭雄纷纷登场……

虚幻的盛世蓝图转眼化为灰烬。

大隋帝国的天下瞬间烽火燎原。

而笑到最后的那位英雄就是杨广的表兄,名叫李渊。绝代凤凰——中国历史上一对同性恋皇帝的悲情传奇◎云海孤月

五胡时代的关中流传着一句神秘的童谣: “凤皇凤皇止阿房。”

没人知道这旬童谣隐藏的秘密。

凤皇即凤凰,东汉之前的文献没有“凤凰”字样,均作“凤皇”。

前秦建国,天王苻坚认为这旬童谣预示凤皇降临。为迎合天下太平的祥瑞,命人从骊山北面,折向西,沿渭水与樊水在阿房宫旧址植梧桐、竹数十万株,以招凤皇。因为传说中的凤皇以竹实为食,只栖于梧桐树上。

于是凤皇真的降临了,这个凤皇有名有姓:慕容冲。慕容冲小字凤皇,出生于东晋五胡十六国的乱世,是中国历史上最奇特的皇帝,在位一年零一个月,二十七岁便被杀死。为什么说他是最奇特的皇帝?因为他“风华绝代”。

风华绝代这个词似乎更适合于女人,形容慕容冲却不过分。他是漂亮的男同性恋,而他的情人就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前秦天王苻坚。

慕容冲十二岁进入前秦后宫时,人们并不知道男人之间也会产生真挚的爱情,无一例外地把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蔑称为“娈童”。

如果你认为他只是一位任人玩弄的男宠,那么你错了。慕容冲在长安搞过屠城,长戟指处,千里无人烟;羽衣轻扬,一个帝国烟消云散。

如果你认为慕容冲出身卑贱,你又错了。他是慕容鲜卑的贵族,进入前秦后宫的时候,已经是前燕王国的中山王、大司马。

从夏商到三国,中原人保持着一贯的剽悍,直到西晋王朝建立。这个一统三国的大王朝突然变得孱弱不堪,继匈奴人之后,羯人石勒也进入中原,建立后赵,定都邺城。随后冉闵建立冉魏。氐人抢占关中,羌人占据河南,段氏慕容割据山东,拓跋鲜卑雄霸草原。

在冉闵的攻击下,羯人被迫向辽东的慕容鲜卑求助。慕容鲜卑挥军入关,击败冉闵,攻取河北。公元352年,慕容俊称大燕皇帝,将都城从东北龙城迁到中原,定都邺城。慕容鲜卑人成为继匈奴人、羯人之后第三个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

邺城即今临漳,漳水环绕,人杰地灵。自三国曹操建都以来,羯族后赵、冉魏均以邺城为国都。曹植曾作《铜雀台赋》,描绘邺城的美丽繁荣: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七年后,一只美丽的凤皇诞生于漳水之畔、高台之侧,他见证了慕容鲜卑的强盛、衰落与复兴。一生富贵、享尽荣华,然而却毫无幸福。在他的生命中始终爱很纠结,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国破家亡的小孩

美丽凤皇含着金玉出生在这个世界,尚未满月,父皇慕容俊便将襁褓之中的婴孩册封为中山王,并给这个最小的儿子起名慕容冲,小名凤皇。

相传大禹治水时,洪峰千丈,覆压万里,一只凤皇从天而降,撒下九片羽毛化成银甲。大禹铸成巨斧,一劈之下,裂地千里,通河入海化解巨劫,凤皇成为拯救人间危难的银甲神兵。

“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鲜卑人以弓马称雄,慕容鲜卑更加崇尚武功。慕容俊显然希望自己的少子能够像凤皇那样拥有银甲神兵。

慕容冲出生一年后,父皇慕容俊盛年弃世。年仅十岁的哥哥慕容唪登上帝位,四叔慕容恪总摄朝政。慕容冲并没有因为父皇的去世受到冷落,一母同胞的皇帝慕容睥对他疼爱有加,母后可足浑氏更加喜欢他。因为慕容冲生得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倾国倾城。

燕国入主中原,国势日盛。从苦寒的辽东来到富庶的中原,慕容冲感到无比的新鲜有趣,他I央乐地享受着锦衣玉食的幸福,乐不思归。

如果他是一只鸟,可以飞上云端俯视燕国,他就会发现,华美的宫殿之外,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他那小小的幸福,就像风中跳动的烛火一样脆弱,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最终吹灭它的人,却是他的一位叔父。

慕容冲九岁时,摄政王慕容恪一病不起,慕容睫去问后事时,他推荐了吴王慕容垂。这遭到了太后可足浑氏的反对,因为在她看来,这位五弟极富野心,是个危险人物。那么,究竟由谁来辅政呢?可足浑氏用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公元368年,十岁的慕容冲出任大司马,主管燕国军政大权。

可足浑氏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不得而知。不管怎么说,用一个小孩子指挥军队,实在让人恼火。还没等燕国人下巴归位,晋国人就表达了他们的“友邦惊诧”。东晋的大司马桓温率师北上,以步骑五万攻打燕国。这个以一句“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名留青史的东晋名将,压根儿没把燕国的大司马放在眼里。

慕容冲尽管只有十一岁,却心高气傲,向来以英明神武的慕容垂为偶像——这位皇叔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率军驰骋在高句丽的崇山峻岭中。生为七尺男儿,自当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光耀慕容家族。慕容冲少年心气,觉得桓温不请自来,恰恰是自己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

两位大司马交手了。结果是没有任何奇迹出现。窈窕少年慕容冲,哪里是桓温的敌手?晋军屡败燕军,水陆并进,浩浩荡荡,势如破竹,直至枋头,进逼燕都邺城。

慕容冲羞愧无地,然而大人们根本无心怪罪这个小娃娃,忙着商议撤回辽东老家。就在关键的时刻,吴王慕容垂挺身而出,傲然请战: “臣率军迎敌,若打不赢敌人,再走不晚!”闹哄哄的朝堂被慕容垂一语震慑,人们闭上了嘴,投来信任或怀疑的目光。最后,一向不喜欢他的太后可足浑氏,郑重地点了头,将军权交给了他。

慕容垂生平未打过败仗,桓温生平也未打过败仗。两位常胜将军的对决,总要决出一名失败者。很不幸,历史选择了桓温。慕容垂觑准桓温的轻敌之心,分兵截断晋军粮道,用伏击战术,斩首三万级,取得襄邑大捷。桓温吃了个大败仗,不得不收兵撤回江南。吴王慕容垂顿时名动天下。

大燕举国欢庆,少年慕容冲欢喜之余,却又感到一丝惆怅,对这位五皇叔的敬畏,从此笼罩一生。

此时慕容垂已是功高震主,太后可足浑氏的反应不慢,她抹杀吴王的战功,利用舆论宣传淡化吴王的功绩,并与太傅慕容评密谋,必欲除之而后快。手下劝慕容垂拥兵造反,先发制人,但慕容垂冷静地说了一句:“骨肉相残,首乱于国,我有死而已,怎么忍心做这种事!”

一代枭雄慕容垂,不愿在道义上授人以柄,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他选择了逃亡,以打猎为由,微服出邺城,一行人逃往故都龙城。到邯郸时出了意外,幼子慕容麟因向来不为慕容垂所喜,跑回邺城向慕容评告状。慕容评遣精骑追赶,幸亏慕容垂长子慕容令有万夫不当之勇,亲自殿后,使追兵不敢逼迫。慕容垂父子也不敢再去龙城,只得去投奔秦国。

谁也没想到,正是慕容垂的这一举动,把燕国逼上了绝境。小凤皇慕容冲的命运由此改写,由堂堂的燕国中山王、大司马沦为阶下囚。

自慕容恪死后,秦王苻坚便有伐燕之意,但一直未成,一是因秦国内乱未息,二是忌惮慕容垂之威名。苻坚闻慕容垂来归,大喜,亲自到郊外迎接,拜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并派王猛率军六万猛攻燕国。燕国以太傅慕容评为主帅,指挥三十万大军迎战——几乎举全国之兵出战。

可是慕容评为人贪财好利,燕军怨声载道,人心不稳,战力不强。慕容评认为王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想以“持久战”拖垮秦军。谁知王猛派骑兵五千潜往潞川,一把大火将三十万燕军的辎重化为滚滚浓烟,燕军粮尽,只得出战,却在一日之内,被秦国六万虎狼之师一举全歼。秦军攻入邺城,燕帝慕容瞳东逃,被半路擒回,王妃公主、文武百官尽为秦国俘虏,千里河山成为大秦国的土地。

一夜之间,燕国灭亡了。慕容冲从十岁的大司马,变成了亡国奴。

忍辱偷生入长安

严冬,寒风凛冽。慕容冲孤独地站在冰凉的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明月出神。从松涛澎湃的鲜卑山,到广袤无尽的辽东平原,再到如诗如画的中原,他们慕容鲜卑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是短短几天时间,大厦崩塌,一切全完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天下无敌的鲜卑铁骑如此不堪一击?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当上燕国的大司马之后却连遭两场败仗,这一次更惨,国破家亡。

慕容垂!一定是慕容垂!如果不是他投靠秦国,我们怎会败得这么惨!

慕容垂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从长白山到居庸关再到黄河,这位大英雄的传奇故事家喻户晓。当他为慕容垂击败晋朝名将桓温兴奋不已时,母后可足浑氏告诉他,慕容垂竟是个叛逆,要杀死皇帝哥哥谋反。

慕容冲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偶像会谋反,但是现在他却深信不疑,是的,就是这个大英雄招来敌人,灭亡了自己的国家。

屈辱总要到来的,征服者要召见亡国的臣子。慕容冲来到原本属于大燕的金銮殿。密密麻麻的甲兵戒备森严,殿内烛火通明,硕大的青铜鼎中炭火熊熊,把大殿烤得暖融融的。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人披着一件锦袍端坐在御案之后。四方脸,络腮胡梳理得整整齐齐,眼睛很深,浓眉下的瞳仁中隐隐泛着紫光,嘴角微微上翘,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他便是大秦天:王苻坚。他的身侧有一个女人,一个仙女。她明亮的双眸透着一丝疲惫与悲凉,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就是燕国的清河公主。

她是最美的女人,却不是最美丽的人。慕容冲走进大殿,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洁白的肌肤晶莹无瑕。一瞬间,清河公主失去耀眼的光彩。

苻坚注视慕容冲良久,忽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慢慢踱下玉阶,解下锦袍,轻轻覆在慕容冲身上,轻声道:“你穿得太少了,今天的夜很凉。”

慕容冲一时间杲住了,一个征服者皇帝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俘虏添衣、嘘寒问暖。一颗宁死不屈的心竟然恢复了一丝暖意。

慕容冲问了一句蠢话,一句只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才会问的蠢话: “你已经拥有关中,为什么还要进攻我们的国家?”苻坚笑了,语气中透着讥讽: “听说慕容鲜卑的老家在辽东,你们为什么到中原来?”慕容冲倔犟地咬了咬下唇,声音颤抖: “不是我们愿意来,是羯人请我们来!秦国永远是个虎狼之国,你也有颗虎狼的心。”

激怒一个人并不难,只要找准这个人的弱点,看破他的隐私。

苻坚没有生气,神态出奇的平静: “不错,我有一颗虎狼心,我要的不仅仅是燕国,还有西北的凉国,草原上的代国,江南的晋国。我要的是天下一统,我要的是全天下的人安居乐业。”

慕容冲为他的气度所折服,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苻坚微笑着说了一句: “今天晚上你们两个留下来陪朕。”

清河公主的脸红了,慕容冲打了个寒噤,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夜深。寝宫熊熊的火焰也不能驱散慕容冲心底的寒意。他咬着牙挺着,不让自己当着女人和敌人的面流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