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学生家长们低声交谈，多数人把视线转向了领导席。领导席在座各位交头接耳，最后有少数人把头转向在座的二中领导。二中领导满脸的惊慌，以及经过压制的不明显的愤怒，把头转向中年。一中领导也跟着转头。中年看着台上，轻声一句：“听下去。”所有领导转回头，看着主席台。（林子黑的视角，台下一片嘈杂。林子黑抬起头，远方云朵凝结成一张脸的形状，中年的脸稳声说道：继续。镜片换了，黑灰的基色调。接着林子黑移了视线，看了看台下的领导席，对眼。）
林子黑正经的表情，接着说道：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自由，造物主赋予了我们欲望以及满足欲望的能力。为了人类之间沟通，人类创造了语言；为了表现自身，人类创造了丰富的艺术形式；为了信息和事物的流通，人类创造了数学；为了认识和改变世界，人类发展了天文、地理、化学、物理；为了强身健体，人类发展了体育；为了避免完全的死亡，人类记录了历史；为了保障人类权利，人类组织了政府。最后，为了新生代得以开化，人类成立了教育制度。而教育制度之根本目的，是为了满足学生对知识的欲望，其根本任务，是为了满足社会进步的需要。当任何形式的教育对这些目标具有破坏作用时，人类便有权力和义务去改变和废除它，以建立一个新的教育制度，其赖以奠基的原则，其输送知识的方式，务必在受教育者与社会两方面需求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为了慎重起见，建立多年的教育制度，是不应当由于轻微和短暂的原因而予以变更的。过去的一切经验也都说明，任何错误形式造成的后果，只要是尚能忍受，受教育者都宁愿容忍，而无意为了本身的权益便废除他们久已习惯了的制度。但是，当追求简便形式的一系列无益于社会与受教育者的教育措施的强制实行，证明教育制度非本意但确实地浪费着受教育者的生命时，那么人类就有权利，也有义务改变这个教育制度，并为我们现在的自由和自身对知识的需求建立新的保障——这就是这些知识传播地过去逆来顺受的情况，也是它们现在不得不改变教育制度的原因。当今教育制度的现实，是接连不断的扭曲人性和浪费生命的现实。这些不合理行为和现象，就是当今教育制度畸形化的表现。为了证明所言属实，先把下列事实向所服务的人类宣布——
他建立了中、高考制度，带着无关紧要的考试内容和荒谬的考试形式。
他的语文科目，将所谓的名家名篇中所阐述的道理以大道至简的形式简以传道给我们这些未经历世事的人，无理地规定了唯一的文学创作形式——作文的基本内容，将古文交给我们这些对古文文化没有一点兴趣的人以完成文化传承的目的。
他的数学科目，无视了这个作用程度大小依赖于数学本身与我们将来所从事事业的关联程度的根本性质，按照考试内容实行无差别多余教育。
他的外语科目，以高出其它科目不多的资金投入和完全中文式的沟通环境为基础，要求我们凭超人的性格去完成对其的真正意义上的学习。
他的文理宗科目，文综涵盖了这个世界的精神构筑，理综涵盖了这个世界的物质构筑，以无理由的背诵和做题扼杀了我们难得一现的兴趣，了解世界的正当理由却永远只配坐第二把交椅。
他的体育科目，完整地发挥了“走形式”的真髓。
他成功地左右了家长们平日的言辞，使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他竭尽全力控制着我们的思想，让我们不得已借助网络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他无理由，或者以我们学生的心智不成熟为由，以考试为目的规定了一些造成我们心智停止成长的有关校规。
他禁止男女之间的感情，冠以“早恋”的名义。
他制造了大部分自杀的学生。
他制造了大部分高分低能的学生。
他促成了大部分学生的心理扭曲。
他从自己的身体里割离了人文教育和性教育。
他扼杀了全部学生对知识的根本兴趣。
我们曾经用最谦卑的言辞请求改善，但每次请求所得到的答复是都是同样无能为力的教师阶层和家长方面无力的回答。我们曾经用叛逆的行为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终会在学校和家庭的双方联合下阻止，或是结束，或是自弃。一个君主，当他的品格已打上了暴君行为的烙印时，是不配作自由人民的统治者的。同样，一个制度，当它的内容已无法真正为人类服务时，是不配继续作为规范来束缚人类的。
我们不是没有顾念先代们成立教育制度的初衷。事实时常提醒他们，他们成立的制度确实在强迫我们做无用功。我们也曾把我们学习的情形告诉他们。我们曾经向他们正确的想法和大人的雅量呼吁，我们恳求他们念在同一出生的份上，实行根本性质上的教育改革，以免影响彼此的关系和往来。但是他们对于这种正义与和谐的呼声，也同样充耳不闻。因此，我们实在不得不宣布我们将反抗现时的教育制度。
因此，我们，在成人仪式下集会的一中高三学生们，在座的家长、教师们，以各地饱受教育制度戕害的人们的名义，非经他们授权，向全世界最崇高的正义呼吁，说明我们的严正意向，同时郑重宣布：这些联合一致的知识传播地从此遵循科学的教育制度，
为了支持这篇宣言，我们坚决信赖真理的庇佑，以我们的人性、我们的自由和我们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
发言至此，全场没有一点鼓掌声。（林子黑的视角，发言至此，叫好声没有停过，领导席有半数人叫好。）台下甚至没有交头接耳。林子黑顿了一下。全场无声。运动场门口，小杰正快步来回走着，激愤的语气：“我靠！这下完了，有大麻烦了，拉肚子都解决不了了……不对，小雨怎么会……”说着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按着键说道：“拜托你了。”
中年孤掌。随即领导席掌声一片。随即全场掌声一片，叫好声一片。（林子黑的视角，领导席全体沉默着。中年孤掌。）
林子黑的空间，罗文书抱膝坐着，低着头，眼泪往下滴。
林子黑轻咳两声：
“上述《教改宣言》改编自《独立宣言》。新的教育制度还有待诞生。所以以上作废。”
叫好声渐弱。（林子黑的视角，台下一片唏嘘声。）林子黑继续说道。
“现在，参加成人仪式的学生们，向左转，弯腰，抱一抱你们的父母，他们甚至连饱受应试教育戕害的机会都没有。”
（林子黑的视角，唏嘘声被掐断，全场无声。）
“我的讲话到这里，谢谢在座各位的倾听。哦，要哭的回家哭去吧。真正的眼泪是不应该受气氛感染的。”
台下学生看着家长，家长看着学生。指导老师看着领导席。领导们注意着中年。中年没说话，看着主席台。林子黑讲完话狂奔下台往门口跑，兴奋的表情。主持人不知该不该上来接话。主席台空着。
台下学生与家长陆续拥抱起来，或主动或被动。
“那个…老师，我刚才拉肚子了，没什么事吧。”指导老师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指导老师转身，惊讶和愤怒的语气：“你是闻杰？”“恩。”闻杰无辜的憨憨的表情，眼不时瞥向拥抱的场景。指导老师提起手，听见闻杰的话，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气愤地叹了一声。快跑到门口的林子黑冲着小杰挥了挥手。小杰背后的手冲他竖着中指。
领导席，中年嘴角翘了一下，说道：“继续啊，主持人呢？”靠边坐着的一位领导便跑步上了主席台。主持人出来和着场景生硬地说着话。领导们依旧朝前坐着。中年微斜身轻声说道：“刚才台上的那位学生叫闻杰是吧？”青年回话道：“不是闻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中年躬回身子。
场上没几个学生哭着。
87.手机震动声。刘玲松开双手，看着父亲。父亲微点头。刘玲拿出手机。发信人为号码显示的短信：
一中成人仪式，刘雨发言，惊哗全场。这不像他做的，这不是他。你快见见他吧。
刘玲快速回复了：你是谁？我在现场。随后放回手机，转过头看着父亲，坦白一般说着：“爸爸，刚才在台上发言的，我认识。”
“是你们班的吗？”
刘玲摇摇头。
“讲得很好啊。教改，教改，成天说，没改出什么东西来啊。不过，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应该啊。这一说，全场气氛可都没了。哈哈。”
“爸爸，这个时候，你还笑。”抱怨的语气。
“气氛没了，你还哭了，我当然要笑了。”父亲伸手拭去刘玲眼角的泪。
刘玲抱着爸爸，低声哭了起来。
手机震动声。刘玲依旧抱着。
“起来了，应该有急事吧。”父亲平淡的语气。
刘玲起身，擦了眼泪，看了下父亲，拿出手机。发信人为号码显示的短信：
那你还不赶快去追。昨天发生了什么。
刘玲眼神一震，看向父亲。
“别看我，你不是成人了吗？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没事的。”父亲带着和蔼笑意的脸。
刘玲点了下头，跑开了。
父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往外走着。
88.刘玲跑过，小杰看在眼里，无奈却带着笑意的表情。“闻杰，你跟我来。”指导老师的声音。
“哦。”小杰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低着头叹着气，跟着老师走。
89.一中校门口。林子黑双手支着膝盖，大喘着气，右手摸了摸额头，又是爽快地呼出一口气，使劲甩了甩头，转头看向一中的牌子，转回来，露出满脸笑意，站正身，戴上耳麦，转身漫步。
“刘雨！”身后传来一声音。刘玲挽着门廊的柱子，在喘气。
林子黑停住脚步，没有动作。（林子黑的视角，在换着镜片，世界的基色调一直在变）
刘玲向林子黑走近，胸膛还在起伏，急促的呼吸似乎缓了下来，低着头，低声道：“昨天的事，对不起……”（林子黑的视角，刘玲在近处转来的声音，比耳麦传来的声音大多了。镜片换的速度加快了）林子黑缓缓地转过头。（林子黑的视角，眼前景逆向转动，镜片换的速度锐减了下来）林子黑看到了刘玲。（林子黑的视角，新的一枚镜片，没有带着基色调的世界。以中间为缝，上下两端的林子黑合并起来。眼前的景物向下方转着）
刘玲低着头，见对方没反应，微吸口气，抬起头，“刘雨”两字刚出口，看见倒向地上的林子黑，惊慌的神色，顿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又是一声“刘雨”，见没反应，急忙蹲下，推了推刘雨的肩膀。
林子黑的空间，墙壁和阶梯，阶梯顶端一扇门被撞开，林子黑冲了进来，一脚没踩好，摔倒滚了下来，没有痛叫声。阶梯没了，林子黑撞到一堵墙才停下来。林子黑蜷缩着身子，呐喊：“为什么？”声音降低，“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存在她？为什么？”林子黑哭着。罗文书，双手架在膝上枕着头，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一扇白色的门。门方向传来刘玲的喊声。
罗文书猛地站了起来，准备向前走，动作一顿，转头看了下还伏在桌上的刘雨，转回头，微吸口气，向门走去，稳步，快步。罗文书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白色的通道。
90.刘玲还在推着刘雨肩膀，喊着“刘雨”名字。
身后传达室的警卫挪了几步，在张望。
刘雨依旧是透着病态红色的脸。刘玲察觉到这异样，伸手去摸刘雨的额头，手停在那，不知所措。罗文书猛地睁开眼，双手下意识地握上刘玲摸着自己额头的手。
刘玲察觉到罗文书的异样，往回缩手，没来得及。罗文书发现近距离的刘玲，迅速坐起身体，一声“公主殿下”，慌忙松开手，准备站起。
刘玲惊奇的神色，没有说话。
罗文书才感觉到来自头部的眩晕，站起的态势没了，又坐在地上，右手摸着额头，惊奇的表情。
刘玲下意识地说出：“你是……”换了语气，“你发烧了，快点去医院。”同时起身去扶罗文书。
罗文书感觉到从双肩传来的力，立即站起身来，头部又是一阵眩晕，身体有些失衡。
刘玲赶忙上前扶着。
罗文书向后躲着，右手还放在额头上，左手制止刘玲的手势。
刘玲见状，没有向前，有些慌张的语气：“你发烧了，还是去医院吧。”
罗文书强撑的语气：“没事的，我自己回家吃点药就好。”
林子黑的空间，林子黑猛锤了一下地，哭喊了一声“为什么”。
罗文书惊醒少许，放下右手，郑重的眼神看着刘玲，问道：“你能送我回家吗？”
刘玲顿了一下，点头，上前半扶着罗文书，招呼着出租车。
91.一中运动场。主席台上，一位教师在慷慨激昂地陈词。
领导席。
“你是闻杰？”中年瞥了一眼小杰，便收回眼神，疑问的语气。
“恩。”小杰有些惊慌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那刚才台上那个是谁？”中年微抬头。
“不知道，我刚才……”小杰有些无辜的语气。
“你真的不知道吗？”中年转过头看着小杰，带着威势的语气。
小杰没有回话，对着中年的眼神。不几秒，小杰撤掉视线，微低头，稳声道：“他是我同桌。”
“没事了，你下去吧。”中年放松的眼神。
小杰猛抬头，完全的眼神对着中年，顿了一会儿，走开了。
中年没有对小杰的动作做出反应，看了看小杰离开的身影，转回头，缩回身子。
92.出租车上，刘雨坐在右后座，无力的样子，眯着眼睛，匀称的呼吸。
刘玲关心的眼神看了下罗文书。
罗文书察觉到了，笑笑的样子对着刘玲。
刘玲转回头，双手抱前，思忖着。
罗文书也转回头。
不久，刘玲转过头，开口道：“你是？”
罗文书转过头，笑笑，回道：“我是你的骑士啊，公主殿下。”
“刘雨…没什么”刘玲停止说话，转回头。
罗文书会意，转回头。
93.“前面向右转…靠边停就行了。”罗文书平淡的声音。
车停了。罗文书递上钱，便下车了，察觉到刘玲依旧坐在车里，转身透过车窗对着车里的刘玲，微笑的表情，平声说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回去吧。谢谢你把我送回来。”
刘玲没有挪过位子，转头看着罗文书，不自觉点了点头。
罗文书再笑了一下，转身离去了。车开动。
刘玲双手架在膝上，头枕到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