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四十九天悄然而去。
麓山寺却没有举行殡葬仪式,同时派出去的暗探也没有找到《乾坤秘笈》,这令道衍感到甚为奇怪、又特别恼火。三天后,一匹快骑携带一道皇谕抵达道衍的军营。道衍南下平乱已经两个月有余,一万大军竟没有拿下一个小小的寺院,皇帝对此十分生气,不仅如此,北边的鞑靼人阿鲁台正率兵蠢蠢欲动,山东的一个民妇唐赛儿自称佛母结成晦朔盟公然鼓动农民叛乱,南边安南王子黎麟纠集余孽企图复国,这一切的一切都使朱棣焦头烂额,因此对道衍的表现大为不满,他要求道衍尽快完成任务,早日班师回朝。道衍也感觉到老是这样下去仍然是一无所获,他必须得采取行动,用强攻的办法毁灭他们,用强攻的方式夺得《乾坤秘笈》,尽管在他认为这样未必会带给他全面的胜利。
而四十九天后的麓山寺一直没有举行殡葬仪式,哪怕他们度日如年,已经很久没有粮食了,他们只能靠挖野菜、摘树叶充饥,当然其他门派的人还可以打一些野兽,但终究无法果腹。他们每多撑一天,就预示着他们的危险系数又增大一点,他们突围的希望也就更加缈茫。
只打雷不下雨的天气司空见惯,人们也因此习以为常。
“嘭嗵”一声,麓山寺的院墙被官兵推倒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官兵组成的一圈人墙。麓山寺内,有人慌张地进去,又有人苍皇地出来。麓山寺应贤、应能,白莲教韩燕儿、沈妙春,清风寨胡四通、梁公荡,吴者泥、苗阿甲,陈保添、刘胜孙,苗普亮以及其他各门各派纷纷涌出,与道衍、高忠、王贵、何颖等人率领的官兵形成了对峙。
应能首先大喊:“道衍,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该是跟你们算总账的时候了!”道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双唇轻启,活像一尊菩萨。众人大惊,同时做好了死战的准备。道衍又道:“在杀你们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为何麓山寺到现在还不葬了应文”
“那是因为犯忌,不宜丧葬!”应贤情急之下,抢过道衍的话头。
“不!那是因为应文根本就没有死!你们都被麓山寺的和尚给骗了,他们只不过想借应文的假死制造假象迷惑大家,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找《乾坤秘笈》上面,而他们自己却把秘笈藏在隐迷的地方,让大家争得你死我活!”其实他说这些话只是凭主观臆断,但其目的是为了挑拨对方,打击对方的士气。他的目的达到了,许多人开始质问方丈。方丈和应能一下子给难住了,他们只知道矢口否认。道衍趁此机会雪上加霜:“你们矢口抵赖就行了?你们得开棺让我们看看才信服!各门派也要求开棺查看。”应贤、应能坚决不同意。
道衍又怂恿:“他们不给,我们就闯进去!”
“你敢!”方丈取出挂在面前的佛珠砸像道衍,道衍抱腿翻身,一脚将佛珠踢回,应贤又是一记重掌重新将佛珠推向道衍,道衍还击,佛珠在两掌的互挤之下顿成粉沫。二人同时一转身,迅速奔向对方,两人靠近,两掌相接。仅仅还只是一个开端,应贤就感觉到有力无处使,他只好罢掌,但又失去了罢掌的能力,他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摆脱不了道衍,他就像被无数藤蔓缠身,动弹不了了。而道衍却露出了微笑,他已经完全把应贤wannong于股掌之中了。应能迅速挥掌击向道衍,企图救出方丈,结果无际无事,反倒被道衍一掌打中,倒于一旁。
眼下唯一能从道衍手中救出方丈的只有韩燕儿了,他却一直站在一旁观战始终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只见道衍猛地松开应贤,应贤随即倒退五六步,而道衍还是不肯放过,十指迅速伸出,十道光波从十指间射出并穿应贤的身体而出,应贤的身体上顿然出现了十个喷血的窟窿。
应能冲过去抱住他,他已经死了。
应能愤然扯过一个小卒,夺走他的枪并将他一脚踢飞,挥枪直取道衍。十几个回合后,道衍一把抓住了应能的枪头,一翘,把应能悬在空中。应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之时,突然灵机一动,如猿猴般顺枪杆爬下去,可还没有接触到道衍的身体却被他一掌击中滚落于地。应能似乎还不甘心,于是双臂一并成蛇头状滑行朝向道衍,道衍竟不知不觉靠近他,一把抓住那蛇头并朝天一抛,同时将手中的那枝枪一分为二扔向正从空中落下的应能。应能要是被断枪插中,一定会跟方丈一样必死无疑。可偏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拂尘飞来,准确无误打掉了两截断枪,顾艺道姑飞来接住了应能,两人一同落下。
应能躺在顾艺的怀中,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念道:“我是不是死了啊?怎么这么软和舒服,我是不是到了阴间”
顾艺一听这话,开始救应能的紧张情绪全然消失,转而变成了对和尚的无比仇恨,她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把应能和尚扔到了地上。
应能摔疼了,这才睁眼一看,原来是顾艺。他颇为尴尬:“是你,小艺”
“你瞎了眼了你,不是我还会是谁?”顾艺大骂。
何颖跟王贵使了个颜色,他一弓双箭,两箭逼向顾艺和应能,应能瞧见大喊一声“小心”去推顾艺,但已来不及了,自己左肩上中了一箭,顾艺刚回身,左胸上中了一箭软软地躺在应能怀中。嘴角还带有一抹血丝。
“小艺,你怎么了小艺,小艺小艺”鲜血很快浸染了顾艺的道袍,圆圆的一块,吓得应能竟失声痛喊。
顾艺吃力地撑着眼睛,但脸上还是绽放着笑容,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心疼我了吗?你已经好久没有心疼我了,你知道吗?我等了二十几年了,我还以为,在你心里除了你的主子还有你徒弟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呢?”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应能的脸贴着她的脸,他感觉到她的脸开始变冷,越来越冷。
王贵拾起那只断枪从侧面掷向应能,顾艺看见,猛地隆起用身躯盖住了应能,断枪插在她的后背上,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脸上。
道衍下令:“全线出击不要放过任何人。”
一场混战开始了。顾艺哽咽着说:“我把那一刀还给你了。”
应能把她搂住:“你怎么这么傻啊,那一刀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挨的,你要知道,我自始至终都心疼你,我故意装着不理你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我是为了保护你啊!”
“傻瓜,我都知道,这一枪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受的,我箭伤到心脏反正是活不了的,你要活下来,你要找到香儿,她是我们的女儿。你跟皇上出逃时,她就已经五个月了,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当时金陵危在旦夕,你日夜为国事操劳我不想让你分心而已。”顾艺用手捂住他的嘴后说,说完之后又吐了一口血。
应能沉思片刻:“我早猜到了,香儿是我的女儿,我还有个女儿!”
顾艺见到他那样高兴,一兴奋,接连吐血不止。
应能从怀中掏出那块红肚兜为她拭血:“这快红肚兜是我们洞房时,我偷偷从你身上取下来藏着的,你还记得吗?”
顾艺轻轻地点点头,也从头上取下金簪给他看:“我怎么会忘记呢?你当时好坏,害得我没有肚兜带,我找你要,你就送了我这只金簪。”
应能拥她起来,口里念着:“小艺,我带你走,我们到终南山上去隐居,再也不管人世间的任何恩恩怨怨,我们重新开始,过我们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没有人打扰。”
他抱着她向前迈着步子,全然不知自己还是有伤在身,也不管身边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刚走到第七步,顾艺抽搐了几下,昏死了过去。应能本能地拥禁她,大声哭喊:“小艺,你不要走啊”
他以为他死了。顾艺却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嘴巴抵在应能的耳朵上:“应能,你一定要把这支金簪交给香儿,她找我要了好几次,我都舍不得给她,你一定要交给她啊!”
她颤抖地抬起手,手里抓着那只金簪,应能把她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那只手,使劲地点着头。顾艺又说:“香儿那丫头喜欢寻影,你要想想”
她咽气了。应能朝灵堂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皇上,我跟了你一辈子,忠心不二,不惜抛妻弃子,应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我不得不自私一回了,您保重,应能走了。”
他抱着顾艺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