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小住,只似昙花之偶现,
泪花里我想见你笑归仙宫。
你记否伦敦约言,曼殊斐儿!
今夏再见于琴妮湖之边;
琴妮湖永抱着白朗矶的雪影,
此日我怅望云天,泪下点点!
我当年初临生命的消息,
梦觉似的骤感恋爱之庄严;
生命的觉悟是爱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与恋之涯沿!
同情是掼不破的纯晶,
爱是实现生命之唯一途径;
死是座伟秘的洪炉,此中
凝炼万象所从来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电花似飞聘,
感动你在天日遥远的灵魂?
我洒泪向风中遥送,
问何时能戡破生死之门?
诗
Will—O—The—Wisp
[Lonely is The Soul that sees the Vision……]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无意地来到生疏的人间。
我忘了我的生年与生地,
只记从来处的草青日丽。
青草里满泛地活泼的童心,
好鸟常伴我在艳阳中游戏。
我爱啜野花上的白露清鲜,
爱去流涧边照弄我的童颜。
我爱与初生的小鹿儿竞赛,
爱聚砂砾仿造梦里的亭园。
我梦里常游安琪儿的仙府,
白羽的安琪儿,教导我歌舞。
我只晓天公的喜悦与震怒,
从不感人生的痛苦与欢娱。
所以我是个自然的婴孩,
误入了人间峻险的城围。
我骇诧于市街车马之喧扰,
行路人尽戴着忧惨的面罩。
铅般的烟雾迷障我的心府,
在人丛中反感恐惧与寂寥。
啊!此地不见了清涧与青草,
更有谁伴我笑语,疗我饥荒。
我只觉刺痛的冷眼与冷笑,
我足上玷污了沟渠的泞潦。
我忍住两眼热泪,漫步无聊,
浸步着南街北巷,小径长桥,
我走近一家富丽的门前,
门上有金色题标,两字“慈悲”
金字的慈悲,令我欢慰,
我便放胆跨进了门槛。
慈悲的门庭寂无声响,
常上隐隐有阴惨的偶像。
偶像在伸臂,似庄似戏,
真骇我狂奔出慈悲之第。
我神魂惊悸慌张地前行,
转瞬间又面对“快乐之园”。
快乐园的门前,鼓角声喧,
红衣汉在守卫,神色威严。
游服竞鲜艳,如春蝶舞翩跹,
园林里阵阵香风,花枝隐现。
吹来乐音断片,招诱向前,
赤穷孩蹑近了快乐之园!
守门汉霹雳似的一声呼叱,
震出了我骇愧的两行急泪;
我掩面向僻隐处飞驰,
遭罹了快乐边沿的尖刺。
黄昏,荒街上尘埃舞旋,
凉风里有落叶在呜咽。
天地看似墨色螺形的长卷,
有孤身儿在蜘蹰,似退似前。
我仿佛陷落在冰寒的阱锢,
我哭一声我要阳光的暖和!
我想望温柔手掌,偎我心窝,
我想望搂我入怀,纯爱的母。
我悲思正在喷泉似的溢涌,
一闪闪神奇的光,忽耀前路。
光似草际的游萤,乍显乍隐,
又似暑夜的飞星,窜流无定。
神异的精灵!生动了黑夜,
平易了途径,这闪闪的光明。
闪闪的光明,消解了恐惧,
启发了欢欣,这神异的精灵;
昏沉的道上,引导我前进,
一步步离远人间进向天庭;
天庭!在白云深处,白云深处,
有美安琪敛翅羽,安眠未醒。
我亦爱在白云里安眠不醒,
任清风搂抱,明星亲吻殷勤。
光明!我不爱人间,人间难觅
安乐与真情,慈悲与欢欣。
光明,我求祷你引致我土凳
天庭,引挈我永住神仙之境。
我即不能上攀天庭,光明,
你也照导我出城围之困。
我是个自然的婴儿,光明知否,
但求回复自然的生活优游。
茂林中有餐不罄的鲜柑野栗,
青草里有享不尽的意趣香柔……
五月六日
一家古怪的店铺
有一家古怪的店铺,
隐藏在那荒山的坡下;
我们村里白发的公婆,
也不知他们何时起家。
相隔一条大河,船筏难渡,
有时青林里袅起髻螺,
在夏秋间明净的晨暮——
料是他家工作的烟雾。
有时在寂静的深夜,
狗吠隐约炉捶的声响,
我们忠厚的更夫常见
对河山脚下火光上飏。
是种田钩镰,是马蹄铁鞋,
是金银妙件,还是杀了凶械?
何以永恋此林山,荒野,
神秘的捶工呀,深隐难见?
这是家古怪的店铺,
隐藏在荒山的坡下;
我们村里白头的公婆,
也不知他们何时起家。
落叶小唱
一阵声响转上了阶沿
(我正挨近着梦乡边)
这回准是她的脚步了,我想——
在这深夜!
一声剥啄在我的窗上
(我正靠紧着睡乡旁;)
这准是她来闹着玩——你看,
我偏不张惶!
一个声息贴近我的床,
我说(一半是睡梦,一半是迷惘)——
“你总不能明白我,你又何苦
多叫我心伤!”
一声喟息落在我的枕边
(我已在梦乡里留恋;)
“我负了你”你说——你的热泪
烫著我的脸!
这声响恼着我的梦魂
(落叶在庭前舞,一阵,又一阵;)
梦完了,呵,回复清醒;恼人的——
却只是秋声!
为谁
这几天秋风来得格外的尖厉,
我怕看我们的庭院,
树叶伤鸟似的猛旋,
中着了无形的利箭——
没了,全没了:生命,颜色,美丽。
就剩下西墙上的几道爬山虎,
它那豹斑似的秋色,
忍熬着风拳的打击,
低低的喘一声乌邑——
“我为你耐着!”它仿佛对我声诉。
它为我耐着,那艳色的秋萝,
但秋风不容情的追,
追,(摧残是他的恩惠!)
追尽了生命的余晖——
这回墙上不见了勇敢的秋萝!
今夜那青光的三星在天上,
倾听着秋后的空院,
悄悄的,更不闻呜咽,
落叶在泥土里安眠——
只我在这深夜,啊,为谁凄惘?
问谁
问谁?呵,这光阴的拨弄
问谁去声诉,
在这冻沉沉的深夜,凄风
吹拂她的新墓?
“看守,你须用心的看守,
这活泼的流溪,
莫错过,在这清波里优游,
青脐与红鳍!”
那无声的私语在我的耳边
似曾幽幽的吹嘘,——
像秋雾里的远山,半化烟,
在晓风前卷舒。
因此我紧揽着我生命的绳网,
像一个守夜的渔翁,
兢兢的,注视着那无尽流的时光——
希冀有彩鳞掀涌。
但如今,如今只余这破烂的渔网——
嘲讽我的希冀,
我喘息的怅望着不复返的时光,
泪依依的憔悴!
又何况在这黑夜里徘徊,
黑夜似的痛楚,
一个星芒下的黑影凄迷——
留连着一个新墓!
问谁……我不敢怆呼,怕惊扰
这墓底的渍淳;
我俯身,我伸手向她搂抱——
啊,这半潮润的新坟!
这瘆人的旷野无有边沿,
远处有村火星星,
丛林中有鸱鹗在悍辩——
此地有伤心,只影!
这黑夜,深沉的,环抱着大地,
笼罩着你与我——
你,静凄凄的安眠在墓底;
我,在迷醉里摩挲!
正愿天光更不从东方
按时的泛滥,
我便永远依偎着这墓旁——
在沉寂里的消幻——
但青曦已在那天边吐露,
苏醒的林鸟,
已在远近间相应喧呼——
又是一度清晓。
不久,这严冬过去,东风
又来催促青条,
便妆缀这冷落的墓宫,
亦不无花草飘摇。
但为你,我爱,如今永远封禁
在这无情的地下——
我更不盼天光,更无有春信,
我的是无边的黑夜!
去吧
去吧,人间,去吧!
我独立在高山的峰上;
去吧,人间,去吧!
我面对着无极的穹苍。
去吧,青年,去吧!
与幽谷的香草同埋;
去吧,青年,去吧!
悲哀付与暮天的群鸦。
去吧,梦乡,去吧!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吧,梦乡,去吧!
我笑受山风与海涛之贺。
去吧,种种,去吧!
当前有插天的高峰;
去吧,一切,去吧!
当前有无穷的无穷!
一星弱火
我独坐在半山的石上,
看前锋的白云蒸腾,
一只不知名的小雀,
嘲讽着我迷惘的神魂。
白云一饼饼的飞升,
化入了辽远的无垠;
但在我逼仄的心头,啊,
却凝敛着惨雾与愁云!
皎洁的晨光已经透露,
洗净了青屿似的前峰;
像墓墟间的磷光惨淡,
一星的微焰在我的胸中。
但这惨淡的弱火一星,
照射着残骸与余烬,
虽则是往迹的嘲讽,
却绵绵的长随时间进行!
不再是我的乖乖
一
前天我是一个小孩,
这海滩最是我的爱;
早起的太阳赛如火炉,
趁暖和我来做我的工夫;
捡满一衣兜的贝壳,
在这海砂上起造宫阙;
哦,这浪头来得凶恶,
冲了我得意的建筑——
我喊一声海,海!
你是我小孩儿的乖乖!
二
昨天我是一个“情种,”
到这海滩上来发疯;
西天的晚霞慢慢地死,
血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一颗星在半空里窥伺,
我匍匐在砂堆里画字,
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
谁说不是我心爱的游戏?
我喊一声海,海!
不许你有一点儿的更改!
三
今天!咳,为什么要有今天?
不比从前,没了我的疯癫,
再没有小孩时的新鲜,
这回再不来这大海的边沿!
头顶不见天光的方便,
海上只暗沉沉的一片,
暗潮侵蚀了砂字的痕迹,
却冲不淡我悲惨的颜色——
我喊一声海,海!
你从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
这天蓝与海青与明洁的阳光
驱净了梅雨时期无欢的踪迹,
也散放了我心头的网罗与纽结,
像一朵曼陀罗花英英的露出,
在空灵与自由中忘却了迷惘——
迷惘,迷惘!也不知来自何处,
囚禁着我心灵的自然地流露,
可怖的梦魇,黑夜无边的惨酷,
苏醒的盼切,只增剧灵魂的麻木!
曾经有多少的白昼,黄昏,清晨,
嘲讽我这蚕茧似不生产的生存?
也不知有几遭的明月,星群,晴霞,
山岭的高亢与流水的光华……
辜负!辜负自然界叫唤的殷勤,
惊不醒这沉醉的昏迷与顽冥!
如今,多谢这无名的博大的光辉,
在艳色的青波与绿岛间萦回,
更有那渔船与航影,亭亭的粘附
在天边,唤起辽远的梦境与梦趣,
我不由得惊悚,我不由得感愧
(有时微笑的妩媚是启悟的棒槌!);
是何来倏忽的神明,为我解脱
忧愁,新竹似的豁裂了外箨,
透露内裹的青篁,又为我洗净
障眼的盲翳,重见宇宙间的欢欣。
这或许是我生命重新的机兆,
大自然的精神!容纳我的祈祷,
容许我的不踌躇的注视,容许
我的热情的献致,容许我保持
这显示的神奇,这现在与此地,
这不可比拟的一切间隔的毁灭!
我更不问我的希望,我的惆怅,
未来与过去只是渺茫的幻想,
更不向人间访问幸福的进门,
只求每时分给我不死的印痕,——
变一颗埃尘,一颗无形的埃尘,
追随着造化的车轮,进行,进行,……
客中
今晚天上有半轮的下弦月,
我想携着她的手,
往明月多处走——
一样是清光,我说,圆满或残缺。
园里有一树开剩的玉兰花,
她有的是爱花癖,
我爱看她的怜惜——
一样是芬芳,她就,满花与残花。
浓阴里有一只过时的夜莺,
她受了秋凉,
不如从前浏亮——
快死了,她说,但我不悔我的痴情!
但这莺,这一树残花,这半轮月——
我独自沉吟,
对着我的身影——
她在哪里,啊,为什么伤悲,凋谢,残缺?
三月十二深夜大沽口外
今夜困守在大沽口外,
绝海里的俘虏。
对着忧愁申诉,
桅上的孤灯在风前摇摆,
天昏昏有层云裹,
那掣电是探海火!
你说不自由是这变乱的时光?
但变乱还有时罢休,
谁敢说人生有自由?
今天的希望变作明天的怅惘;
星光在天外冷眼瞅,
人生是浪花里的浮沤!
我此时在凄冷的甲板上徘徊,
听海涛迟迟的吐沫,
心空如不波的湖水;
只一丝云影在这湖心里晃动——
不曾参透的一个迷梦,
不忍参透的一个迷梦!
半夜深巷琵琶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像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徵,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啊,半轮的残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决断
我的爱,
再不可迟疑;
误不得
这唯一的时机,
天平秤——
在你自己心里,
哪头重——
法码都不用比!
你我的——
哪还用着我提?
下了种,
就得完功到底。
生,爱,死——
三连环的迷谜;
拉动一个,
两个就跟着挤。
老实说,
我不稀罕这话,
这皮囊,——
哪处不是拘束。
要恋爱,
要自由,要解脱——
这小刀子,
许是你我的天国!
可是不死
就得跑,远远地跑,
谁耐烦
在这猪圈里捞骚?
险——
不用说,总得冒,
不拼命,
哪件事拿得着?
看那星,
多勇猛的光明!
看这夜,
多庄严,多澄清!
走罢,甜,
前途不是暗昧;
多谢天,
从此跳出了轮回!
冢中的岁月 白杨树上一阵鸦啼,
白杨树上叶落纷披,
白杨树下有荒土一堆,
亦无有青草,亦无有墓碑。
亦无有蛱蝶双飞,
亦无有过客依违,
有时点缀荒野的墓霭,
土堆邻近有青磷闪闪。
埋葬了也不得安逸,
髑髅在坟底叹息;
舍手了也不得静谧,
髑髅在坟底饮泣。
破碎的愿望梗塞我的呼吸,
伤禽似的震悸着他的羽翼;
白骨放射着赤色的火焰——
却烧不尽生前的恋与怨。
白杨在西风里无语,摇曳,
孤魂在墓窟的凄凉里寻味,
“从不享,可怜,祭扫的温慰,
更有谁存念我生平的梗概!”
“起造一座墙”
你我千万不可亵渎那一个字,
别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不仅要你最柔软的柔情,
蕉衣似的永远裹着我的心;
我要你的爱有纯纲似的强,
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
就使有一天霹雳震翻了宇宙——
也震不翻你我“围墙”内的自由!
望月
月,我隔着窗纱,在黑暗中
望她从岩的山肩挣起——
一轮惺忪的不整的光华;
像一个处女,怀抱着贞洁,
惊惶的,挣出强暴的爪牙。
这使我想起你,我爱,当初
也曾在厄运的利齿间捱!
但如今,正如蓝天里明月,
你已升起在幸福的前峰,
洒光辉照亮地面的坎坷!
白须的海老儿
这船平空在海中心抛锚,
也不顾我心头野火似的烧!
那白须的海老倒像有同情,
他声声问的是力甚不进行?
我伸手向黑暗的空间抱,
谁说这缥缈不是她的腰?
我又飞吻给银河的星,
那是我爱最灵动的明晴。
但这来白须的海老又生恼
(他忌妒少年情,别看他年老!)
他说你情急我偏给你不行,
你怎生跳度这碧波的无垠?
果然那老顽皮有他的蹊跷,
这心头火差一点变海水里泡!
但此时我忙着亲我爱的香唇,
谁耐烦再和白须的海老儿争?
天神似的英雄
这石是一堆粗丑的顽石,
这百合是一丛明媚的秀色;
但当月光将花影描上了石隙,
这粗丑的顽石也化生了媚迹。
我是一团臃肿的凡庸,
她的是人间无比的仙容;
但当恋爱将她偎入我的怀中,
就我也变成了天神似的英雄!
再不见雷峰
再不见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顶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葱;
顶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葱,
再不见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为什么感慨,对着这光阴应分的摧残?
世上多的是不应分的变态,
世上多的是不应分的变态;
为什么感慨,对着这光阴应分的摧残?
为什么感慨,这塔是镇压,这坟是掩埋,
镇压还不如掩埋来得痛快!
镇压还不如掩埋来得痛快!
为什么感慨,这塔是镇压,这坟是掩埋。
再没有雷峰,雷峰从此掩埋在人的记忆中,
像曾经的幻梦,曾经的爱庞;
像曾经的幻梦,曾经的爱庞;
再没有雷峰,雷峰从此掩埋在人的记忆中。
九月,西湖。
大帅(战歌之一)
(见日报,前敌战士,随死随掩,间有未死者,即被活埋。)
“大帅有命令以后打死了的尸体
再不用往回挪(叫人看了挫气),
就在前边儿挖一个大坑,
拿瘪了的弟兄往里扔,
掷满了给平上土,
给它一个大湖涂,
也不用给做记认,
管他是姓贾姓曾!
也好,省得他们家里人见了伤心;
娘抱着个烂了的头,
弟弟提溜着一只手,
新娶的媳妇到手个脓包的腰身!”
“我说这坑死人也不是没有味儿,
有那西晒的太阳做我们的伴儿,
瞧我这一抄,抄住了老丙,
他大前天还跟我吃烙饼,
叫了壶大白干,
咱们俩随便谈,
你知道他那神气,
一只眼老是挤,
他来不到三天就做了炮灰,
老丙他打仗倒是勇,
你瞧他身上的窟窿!——
去你的,老丙,咱们来就是当死胚!
“天快黑了,怎么好,还有这一大堆?
听炮声,这半天又该是我们的毁!
麻利点儿,我说你瞧,三哥,
那黑刺刺的可不又是一个?
嘿,三哥,有没有死的,
还开着眼流着泪哩!
我说三哥这怎么来,
总不能拿人活着埋!”
“吁,老五,别言语,听大帅的话没有错。
见个儿就给铲,
见今儿就给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