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有危险么?”我盯着血玲珑问。
血玲珑嘴角浮起一丝轻轻的嘲笑:“你很怕死么?”
什么意思?我真的是被毒蛇咬伤的?严重到会死掉?
我有片刻的走神,只感觉头脑空白一片,不觉轻叹口气,幽幽道:“是啊,我要死了,我很怕……”
即使死,也应该在温暖的阳光下,而不是在这阴冷黑暗的棚屋中;
即使死,也应该在亲人的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安然离去,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外如野狗般寂寂无闻、孤独死去;
即使死,也应该在清远的怀抱中……
感觉到以后也许再也无法与清远相见,心中只有满满的不舍与不甘,黑暗中一滴清泪缓缓留下。
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的感觉……
我们再也无法相见了,这次是我彻底把你抛弃了,你一定很快就会将我遗忘,也想不起我的样子,就好像我们从未相遇相识过,没有我,你依然会快乐如初,也许,妻妾成群,快乐融融……
这是我所希望的么?
不是!纵使我死,我也要做你心灵的霸主,不许你有一丝丝的背叛!
纵使我死,我也希望你只归属我一个!
可是……
若你终日郁郁寡欢,孤独到老,我在天上看着又于心何忍?我的心亦会随着你一同痛……
我不希望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太多的相思和记忆,另他痛苦绝望;
但我更不希望没有我的陪伴,他就将我彻底忘却,不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即使这样可以另他重新快乐,可我依然自私的、固执的、一厢情愿的希望他永远保留那抹记忆。
女人总是矛盾的,即希望你的爱人可以快乐,但同时又希望留有记忆,永远不会忘记你。
但你却忘记了,人的快乐和记忆常常是不可共存的……
人很多的痛苦常常就是因为无法忘却……
你会想起我吗?或者你会忘掉我吗?
黑暗中,我的思绪瞬间已经千回百转。
“难道你一点也不怨恨我?若非我将你带到这丛林中,你一定还在继续过着舒舒服服的大小姐生活。”黑暗中的血玲珑看不清神色,突然打断我的纷乱思绪。
“我命当如此,只是有些心愿未了,有些不舍和不甘罢了……”
我苦笑,此时却感觉心里平静异常。
人若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通常会担忧焦虑,会尽自己所能来挽救生命;
但若被人下了死亡通牒,既然死亡结局已经注定,那也就不必再做无谓的抗争,心情反而会平和宁静。
“哦,真不怕死?我的命总比你长久些,有什么心愿,我帮你达成。”血玲珑在一边无耻的说。
你的命比我长久?我都要死了,还这么刺激我!
“我现在想嫁人,想生孩子,所有的人生滋味都想尝试一遍再去死,你能帮我么?”黑暗中,我没好气的翻白眼。
我现在只想好好的静一静。我歪着身子躺下,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时间无多,我只想舒舒服服、心无旁骛的想自己的心事。
“嫁人、生孩子……想男人了?”血玲珑粗野的问。
我懒的理他,闭上眼睛。
“这个,我倒可以帮你!”血玲珑不紧不慢的说。
“你好无耻,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还不放过!?”我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腾的一下坐起,冲着黑暗中的声音发源地咆哮。
“谁说你要死了?我好像只不过问了句你是不是怕死?只不过是被一条无毒的水蛇咬了一下而已……”看着我发脾气,血玲珑仿佛很开心。
“你生气的样子虽然不敢恭维,但至少是个活人的样子!总要好过那悲悲戚戚,要死不活的样子!”
血玲珑夸张的打了两个哈欠,没了声息。
没毒你不早说!害我浪费这么多的感情!白白伤心了一场!
黑暗中我很想踢他两下,终究还是没敢。我歪着身子缩到棚屋一角,怀着复杂的心情躺了下去。
天亮了,一丝亮光透过棚屋空隙照了进来,我揉揉惺忪的睡眼,醒来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血玲珑又不知去了哪里。哎,我叹口气,这人虽然不招人喜欢,可总这样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心里却有种淡淡的失落。
我走出黑暗的棚屋,外面的缤纷明亮却刺痛了双眼,我用双手护住眼睛,渐渐的一点点的打开,慢慢的适应了外界的明亮。雨后的丛林像重新梳洗过一番,一片清明,带着雨点水珠的绿叶在阳光下亮的晃人眼,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随着天气的好转,心情也豁然开朗。
我在棚屋周围散步,惊喜的发现很多的枯木上竟然长出了一团团大大的、棕黑色的木耳!这可是纯天然的野木耳啊!
我小心的掰下这些黑木耳,一片片,一团团的,入手软软滑滑的,以往看到的都是加工晒干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新鲜的,从木头上生长出来的鲜木耳。我掀起长裙一角,将采集的木耳兜着里面,很快就采集了满满的一兜。
大雨过后,除了棚屋中铺地的柴草外,已经没有了干柴禾,正愁着升火呢,没了火源,就不能吃到熟的东西,这下可好了,有了野木耳,不怕吃生东西了。
我将采集的木耳都堆放在小溪边,洗漱完毕后,开始一片片的清洗木耳,洗净后放到干净的叶片上。做完这一切,血玲珑依然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有点焦躁起来,在溪边找了块高高大大的石头,坐了上去,感觉有些湿湿凉凉的。表面上在漫无目标的欣赏着林中风景,实则在静静地等待着血玲珑,不知何时,和他一同吃东西已经成了习惯。
太阳暖暖的照着,我坐在石头上的身子却渐渐发硬,发凉。已经很久了,血玲珑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我渐渐等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顺着溪流向下走去。这样,即使我走远了,我也可以顺着溪流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渐行渐远,溪流渐渐减缓,也渐渐变宽,溪水也越来越浅,到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湿湿地一片草地。
我犹豫了一下,也许走过这片草地,下游的溪水就又可以出现了,我即使找不到血玲珑,也可以顺着溪水走出山谷。
我向前走去,只感觉泥泞异常,突然,我感觉两只脚同时深陷其中,两只脚感觉不到着力点,且在一点点的下沉!我用力的抬起一只脚,却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同时另一条腿却陷的更快,更深,已达膝盖!我有点慌乱,我遇到沼泽了!
我知道沙漠中的流沙可以吞噬人,而沼泽亦有此功能!
我很想不顾一切的转回身,但我知道越挣扎就会下沉的越快,此时沼泽已达腰部,我的恐惧越来越深。
“救命,救命啊……血玲珑……救命……”我再也不敢乱动,我夹带着惊慌拼命的大声喊叫,只希望出现奇迹,血玲珑可以听得到。
沼泽在一点点的上升,慢慢地已达到了胸部,由于沼泽的压力,我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神智渐渐迷离,开始出现幻觉……
我眼神涣散,抬头仰望蓝天,白云。雨后的天好蓝啊,是那种清澈干净的蓝,厚厚的白云悠闲的游荡,还有一群自由的鸟儿划过天空……
耳边响起教堂唱诗班的美妙音乐,为我即将飘走的灵魂送行,这音乐是如此美妙动听,我感觉身体渐渐发飘,越来越轻,仿佛随时可以随风而去……
好美啊,原来人要离去的感觉竟然是这样,我依恋这种感觉,想要挣脱这躯体,随之飘走……
“快伸手抓紧!”我身后响起了天籁的声音,将我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将头向右侧偏过回望,我涣散的双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血玲珑焦急的脸庞。
“千万别放松,提起精神,快抓住这把剑!”血玲珑整个身子趴在沼泽地上,将剑努力前伸,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时正喋喋不休的大声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的神智顿时清明,对生存的渴望让我发挥着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努力将身体右倾,抬起右臂向长剑抓去,差一点,还差一点点,还是抓不到……我的身子却无情的又下沉了一些……
我低头,发现黑乎乎的沼泽已经近在眼前,不时的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熏得我涕泪长流,难以呼吸——难道我真的就要葬身于这肮脏、令人作呕的地方?
血玲珑看我情况危急,在沼泽边打了几个滚,滚到了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臂,向沼泽边用力翻滚着。
“啊!……”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我向外拉,手臂几欲断裂,可同时身体也顿时感觉到轻松了不少,我的身体已经被这股力量拉出来一半,拉到腰下了!
可血玲珑却同时也因为力的作用,他的身体也深陷其中,高达腰部。
“你这又是何必?我又不是你什么重要的人,你跳下来也许会和我一起死掉的!”我有气无力的对身边人道。
“和我一起趴下,别乱动!”血玲珑眼神透着冷静,命令道。
说完,一股力量拉着我向一侧倒去,我晕晕沉沉的只感觉天旋地转,闭着眼睛和血玲珑互相紧紧相拥着快速打着滚向沼泽边滚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下半部身体也被强力拽了出来,身体仿佛有种被抽空般的无力感,身体一阵发飘,最后残存的意识让我死命的抓紧血玲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好了,已经没危险了。”血玲珑拍着我的后背,长嘘口气,沼泽求生,对他也不是件轻松事。
“快下来吧,你知不知道你很重,没在沼泽里淹死,倒是会被你压死!”也许是劫后余生,心情好,血玲珑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我睁开眼,才发觉,不知何时,我的手臂已经紧紧环上了他的肩,而双腿更是要命的紧紧的环上了他的腰,就像章鱼一样,整个身子都粘上了他!这种情形,他若不救我,就只能同归于尽!我可真是差点害了他!
我赶紧从他的身体上爬了下来,却心惊胆战的发现,我的胸前,已经殷红一片,而血玲珑的左肩,合着肮脏的淤泥,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
他的伤加重了!
“你的伤口……”我的眼中湿湿的。
“死不了!”血玲珑闷哼一声,摇摇晃晃的就要起来。
“我……”我欲言又止,总不会因为救了我一次,就真的像书上说的,让我以身相许吧!?
“出了这丛林,你还是我的人质,你对我还有用的很,我只是为了自己!”血玲珑看我犹豫的表情,毫不客气的打断我,语气又回复冷淡,转身往回走去。
都说女人心难测,我看男人更是如此!转眼间表情就可以如此瞬息万变!
看着眼前决绝的身影越走越远,我咬了咬牙,摇摇晃晃的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棚屋前。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泥,又看看和我同样满身污泥的血玲珑,此时的我们可真够狼狈的了,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脏更臭的人了!我侧头看看身边的溪水,希望他能明白……
“放心,你这脏兮兮的样子我也没兴趣!”血玲珑冷哼一声,抬腿就向曲曲折折的小溪下游走去,走到灌木丛中几近消失不见,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有危险,就喊一声,我虽然看不见,但一定能听得见!”
我不禁莞尔:这人只不过是外表装着冷酷罢了!
我脱下脏脏的外套,在小溪中费力的搓洗起来。我没有换穿的衣服,所以必须把这脏衣服尽快洗出来。
此时的我,清晨至今,粒米未进,又经历生死一劫,早已力气全无,只是在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在做而已。
洗完外套,用力拧紧,挂到灌木丛中晾晒,然后本能性的四下扫视一番,确信确实没什么“危险”,方才脱下里衣,在冰凉的溪水中快速的清洗身体,然后,套上尚未晾干的外套,一阵风吹来,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头脑晕晕沉沉的再去清洗里衣,晾晒完毕,我长吁一口气:我终于做完了这整件的浩大的工程。
我坐在晾晒衣服的灌木丛边,看着自己的工作成果,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很多时候,女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都是惊人的。
当男女在一起的时候,女人常常会表现的娇小软弱,一副很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其实,只有女人自己知道,很多时候,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的保护欲望,让男人自以为很强大而已。
女人很愿意给男人这种表现机会,而男人也同样会很享受这个过程。
这本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但当男人不在时,女人却同样可以做男人可以做,甚至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女人当有男人时,也许很怕老鼠,但当她没有依靠时,也许不只老鼠,就是蛇,她也敢独自打死,女人的潜能本就是无限的。
一个女人,当她独自一人面临生产,即使境况再恶劣,她也一定不会不负责任的让自己昏迷过去,她会用那伟大的母爱支撑着,努力生下孩子后,自己勇敢果断地咬断脐带,看着孩子健康周全,她才会卸下那根紧绷的神经。
一个女人,月事来临时,常常痛的脸色苍白,只能卧床休息,但当她独自一人时,她却会独自一人撑着疼痛的身体去洗那弄污的床单,被罩,做完这一切,她才会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去安心的休息。
此时,我就正如那个在路边生完孩子的妇女,那个洗完床被的女子,凭着自己最后的意志,做完了这一切,只感觉一阵轻松。我坐在灌木丛中,浑身再无一丝力气,连站起都不能够,更别提走进棚屋中休息了,不知何时,终于沉沉晕睡过去。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血玲珑禁不住心底的担忧,回到了棚屋,看着在灌木丛中沉睡的我,心底的一丝柔软仿佛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泛起一丝温柔的涟漪,情难自禁的呆望着。
微风习习,吹得我发丝随风来回飞舞。那未着里衣,单薄的外套根本掩藏不住身体的玲珑曲线,微风下,衣襟上下飘摇,见了只能产生更加强烈的原始欲望,让人只想偷望里面的无限风光。
可是那人却在沉沉的睡着,丝毫不觉。
仿佛过了片刻,又仿佛过了很久,血玲珑终于按捺下心底的那股强烈的犯罪欲望,抬手抱起了兰心,轻轻的抱进了棚屋中。
很快,血玲珑从棚屋中走出,坐在棚屋外,一抬眼就看到了晾晒在灌木丛中的里衣,不禁脸一红,赶紧到林中打野物,找野果去了。
我这一病,就整整病了数日,其间血玲珑一改冷酷秉性,竟然照顾的无微不至。
虽然他一如往常,依然沉默不语,但不用我提示一个字,他竟然就能很有默契的知道我是饿了,还是想喝水……
病痛中的脆弱,丛林生活的相互依靠,这几天,我也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我们亲近了许多。
血玲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我的身体也在血玲珑的照顾下,也已健康如初。
我们都感觉到,走出丛林的日子,已将不远;而我们,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我们,就要面临无可避免的分离。
这两天我和血玲珑都刻意回避着、沉默着,也许我们都有些不舍。
夜晚,篝火下,摇曳的篝火将我们的脸映照的阴暗不明。
“说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好么?我真的很想知道。”也许是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我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藏着很多的故事,我一直很好奇他的过去,他的童年,他所经历的所有的一切,也许,这就是喜欢的开始,而我却浑然不觉。
他在丛林中如鱼得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他,就仿佛他从小就在丛林中生活,这丛林本就是他的家一般。
篝火下,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的人就仿佛这丛林一般,像迷一般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