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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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齐府行寿结百彩

却说德芳在病中听闻这个消息,忖度道:“虽说父皇已为秦太子铺好道路,但以他之为人,必定斩尽杀绝,要将朝中所有隐藏的废太子党一网捕尽,方能安心的做他的皇储。我虽是他的弟兄,但以往锋芒毕露,难保他不会疑到我身上来,不如借病躲个清静罢。”主意打定,便不大上朝,即便偶然兴致好,也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朝堂上,凡事都要问一遍秦太子,不敢擅作主张,唯恐惹的秦太子不快。后来渐渐的,连朝堂也隔绝,终日躲在家中不肯见人,唯习一些书画以打发时间,后来渐觉成了气候,便到处给朋友题扇面、画一些喜庆用的贺寿图,因是随兴所致,也从不标价出卖,有那一等趋炎附势的,见是如日中天的八贤王所作,便将之奉为千金难求的珍品,更有些官宦富贵人家,将拥有一两件八王亲笔视作装点门面的奇珍、镇宅之宝,一时间洛阳纸贵。德芳本是随兴而作,从不曾想过卖钱,见众人苦求,他也来了劲,以致终日沉溺其中了。有时乏了,便走到帧昭房中,亲自教他读书习字,虽帧昭长于文远,但好在他天真烂漫,也可聊慰德芳的思子之情。有时为尽孝道,德芳便进宫与皇上凑一凑趣,闲聊一些家长里短,解一解他老人家的乏,其他的话则从不多讲一句。这楚王也与德芳想到一处,见他不上朝,他索性也罢了朝,天天往德芳家里跑,两人一块临帖习画,要不就邀上晋王、周王一道看戏作乐,任凭外面风雨飘摇,喊杀震天,他们把门一关,只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题。

这日,周王见天气清朗,微风阵阵,十分自在快活,便邀德芳、楚王和晋王一同听戏取乐。德芳笑道:“昨儿才在楚王府上听了半夜的戏,这会子满耳朵都是锣鼓的声响,实在是受不得这个吵了,不如咱们另外想一个法儿取乐罢。”楚王笑道:“无妨,周王哥哥府上的后花园里,有一片翠湖,临水造了一座浮亭,十分清幽雅致,你若是怕吵,咱们就把宴席翻到那儿去,只命戏子们远远的清唱,或命吹笛、抚琴都可,你看怎样?”众人道:“这倒有趣。”于是周王命摆席翠湖,兄弟四人执杯畅饮,酒过三巡,忽闻有人清唱长生殿中“不催他车儿马儿……”一段,那歌音和着微风送了过来,越发清丽不俗。众人都四顾寻找那小旦,偏晋王眼尖,窥见湖对岸柳树下,站了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一手缠着柳枝,怯怯羞羞,大有娇柔弱骨之姿,兼之她生的削肩蜂腰,此时看见,更有一种翩若惊鸿之感,矮的那个则生的体丰面圆,自有一股雍容之态。德芳咪着眼睛看了一会,笑道:“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大好使,只是不知这是云庆班的谁?”楚王笑道:“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就是看不清,听那声音也该知道是白牡丹。”众人皆以为然。周王却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那是白牡丹的师妹小菊花,本来今日也想请白牡丹唱戏陪侍,不过她说:‘再过几日就是齐王的寿辰,他老人家亲点了我的戏,我得在家养嗓子才行。’所以推故不来。”晋王接过话茬,笑道:“各位兄弟,不知齐王寿辰,你们都备了什么样的贺礼祝兴呢?”周王反问道:“你备了什么礼物?”晋王得意洋洋的道:“前些日子两广总督来京述职时,送了我一颗这么大的母珠,我看着很有意思,又命工匠赶造一个黄杨木珐琅雕金镂花八宝盒,盛了这珠,权作寿礼了。”又问楚王打算送什么寿仪,楚王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攀比的?自家兄弟,当然是尽我所能,拣好的送了,莫非我的礼比你的贵重,你就不依了不成?”晋王白被抢白一顿,也没意思起来,德芳忙来解围,笑道:“话不是这样说,晋王是你我的兄长,按理,你的礼就该比他的次一等才是。”楚王依旧冷笑不绝,道:“这话我可不爱听。送礼不就是图一个‘敬’字吗?可笑现在世人送礼一味攀贵附金,白白浪费许多金钱不说,送的这个东西也大多是没用处的顽物,折了银子不值钱,摆着放又不合式,又不能转赠他人,十足的累赘,倒把先时送礼的意图给忘了。我就讨厌这样的礼。”一席话把晋王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引的周王、德芳大笑不止,都道:“真真楚王这张利嘴,谁也不饶!”一回周王为晋王斟了杯酒,笑道:“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所以说出这种混帐话来,你不要理他。”晋王只得喝满一蛊,楚王还欲争辩,被德芳一把拦下,用一根手指遥遥的指着他,笑道:“楚猴子!我问你:依着你说,那些送礼上的俗成规矩,都该废了?你自己说的这样好,可往年各位公主们做生日,又不见你送什么高雅的好物,不过一些绫罗绸缎、各式的金锞子或小摆设罢了!此刻却来说嘴?”一番话说的周王共晋王拍掌大笑:“阿弥陀佛!可有个人辖治住他了!”楚王下不了台面,只得争辩道:“这送礼也要看人,我倒是想送一些好东西,只是她们不识货罢咧。”一语未完,众人笑个不住,周王忙斟上一杯,连连道:“该罚!该罚!竟将自己的姐妹说的一无是处!”楚王无法,只得喝满了一杯。众人又说笑了一回,见天色渐晚,便各自辞了出来不题。

其他各王府中暂且不表,德芳自回府后,便教人开了家里藏杂什礼品的小楼钥匙,亲自上楼去,一件一件的翻拣过了,偶然看到了一件香檀木镂山水八面屏风,裱着一整幅仿绣宋人的杨太真簪花图,落款、笔法皆神似画迹,有乱真之效,心下十分欢喜,忙唤了两个小厮抬了下去,好生拂拭了一番,以备齐王之寿仪。

这几日并无他事,也就按下不表,单说那齐王寿辰,他府上是一片张灯结彩,铺设的水晶宫一般,自清晨起,便陆陆续续的有京官前来贺寿。齐王在前院摆了二十桌酒,设戏台演戏,单请这些百官,又开放观戏楼,供众人看戏取乐,又在里面单设酒席,预备着让众官的内眷乐一乐,一时间那欢笑声响彻天空,隔了半条街还能听到。德芳一则也是怕吵,二则还是怕惹事生非,便挨到了掌灯时候才去给齐王祝寿。齐王拉着德芳的手,笑道:“好弟弟,前面那帮做官的已经喝的七倒八歪,全然不顾官体了,你不要跟他们混到一处,小心被酒臭气熏着了!也省得他们明日再细想起来,臊了他们的老脸。你周王哥哥、晋王哥哥都在后花园里西汀厢里钓鱼耍子呢,你找他们顽去罢。”德芳答应了一声,便往后面走来,及至西汀厢,却不见周王、晋王二人,问服侍的小丫头,也俱答不知,只得自己慢慢的蹭到凤仪楼边上来,见那楼门大敞,丫头、媳妇络绎不绝,便知内有女眷,忙唤过一个丫头来问个端的,那丫头笑道:“回王爷的话,是我们齐王妃跟三个不知什么官的夫人,在楼上抹骨牌作耍呢!”德芳点了点头,道:“你去问一下齐妃嫂嫂,可知周王、晋王往哪儿去了?”这丫头答应了一声,便抽身入内回禀,不多时又走了出来,笑道:“我们王妃说:‘周王爷和晋王爷去了哪里,实在不知。不过八王爷既然到这里来了,就上楼来坐坐,都是一帮子上了年纪的半老太婆,不用忌讳什么。’”德芳听见如此说,只得壮着胆子上楼来,却见西边一间小厢房,垂了五光十色的珠玉帘,齐王妃正和三位夫人坐在里厢,围着一张八仙桌,各人身后侍立着一个丫环,人手一副牌,满室金簪耀目,脂光粉艳。齐王妃见了德芳,笑道:“唷!我正巧解不开这牌,你来替我看看罢。”说着就离了座,拉着德芳进来坐下,一时又唤小丫头沏茶,唬的其他三位夫人纷纷跳下地来,拜福作揖不题。齐王妃笑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拘紧,这孩子头里虽娶过几回亲,不过到底年轻,倒是你们,丈夫都是在朝上当了十几年官的,别折煞了他。”众夫人这才起身,只是不敢就座,德芳笑道:“我还是快些离了这里罢,不然嫂嫂的牌就顽不成了。”齐王妃忙按下他,道:“好歹喝了茶再去,别忙。”又亲自从丫头手里捧过一蛊茶来,德芳忙欠身接了,好歹灌下两口,正欲告辞时,又见旁边一件矮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玉镯子,料定是夫人们为抹牌方便褪下的,笑道:“嫂嫂这东西也该看紧些,这样胡乱堆在一处,倘或认错了可不是顽的。”说罢,便要告辞出去,齐王妃也不留他,自和夫人们抹牌作乐不题。

德芳出了凤仪楼,在走廊上迎面撞上晋王的贴身小厮红伶,忙一把拽住他,笑道:“好小子!让我一顿好找,你们主子呢?”这里红伶争脱不开,只得实话说道:“我们主子在后面北边二门上的垂角房里呢。”德芳道:“那里向来无人的,晋王哥哥怎会去了那里?你别是唬我的罢。”红伶只得求道:“好主子,我们主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今天我跟了主子进来,先是与周王钓了一会子鱼,后来散了,看到一个丫环姿色不错,就好说歹说的带了她耍子去了。”德芳听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故意推不知,追着问道:“左右无人,他们孤男寡女的,顽什么?”红伶噎了老半天,陪笑道:“爷不要唬我,我老实。您自己也知晓了人事,却来赚我?”德芳下死劲啐了一口::“我赚你什么了?该死该死!”,唬的红伶摔了一个屁股蹲,又忙手脚慌乱的爬起来,一个劲儿的磕头告饶,倒把德芳怄笑了,喝一声“起来!”,红伶忙站起来,德芳又啐道:“刁奴!我给你三分脸面,你倒爬到我头上来了!你那主子干下没脸的事,你不说守在门口看着点人,倒好意思四处闲晃,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少不得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这里德芳训一句,红伶就一迭声的说“是”,德芳断喝道:“还不快滚!”红伶忙匆匆而去。

德芳又在后花园里转一回,终是无趣,便回到前院来,却见那些高官一个个吃的口舌不灵,宽衣掷帽,那戏台上演的也尽是些下流春戏,坐着看了一回,实在不堪入目,便辞了出来,到齐王席上,与众人凑了一回趣,见时辰不早,便欲就此告辞,齐王看了一回席上,问道:“晋王哪儿去了?他也是断不肯熬夜的,既是你要走,同他两个一齐去罢。”左右皆不知他在何处,唯德芳心里明白,忙忍了笑,道:“晋王大概齐还在后面呢,等我去叫了他一块走。”齐王也只得作罢。德芳便入了园子,径往二门上的垂角房上走,刚走到一丛山石边上,忽听得草木西西葱葱的响,便有一个人影,带着一点微光闪过,德芳大喝一声:“什么人?!”便没了动静,德芳估量着那人影像是个中等身材的女子,也不便深究,竟自去了。谁知第二日便风闻齐王府中丢了东西,联想昨日之所见,便知是走了贼了,但念及齐王府素以奢靡闻名,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呢,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岂料这事越闹越大,不久便闻知是昨日与齐王妃一道抹牌的右丞相夫人丢了一个祖传的翠玉镯子,齐王妃正为这事闹的头痛不已,偏又没有擒贼问讯的本事,只得一处一处的遣人来问。不久便派了人来问德芳,德芳冷笑道:“那****倒是见了一眼的,怎么着,就疑起我是贼来了?!好啊,好!我与齐王至亲骨肉,她这作嫂子的也算得我半个母亲,我一向敬她重她,不想她倒把我当外人来看待呢!!”唬的那人连连打千陪笑道:“王爷这是怎样话,齐王妃待您是怎样,您还不知道吗?就是这回闹的急了一些,她又是个女人家,拿不来主意,您多担待着一些就是了。”德芳笑道:“依我说,你竟是回了齐王妃,就说是我说的:‘别处也别遣人去了,去一处就得罪一处人,我们自家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的了!’”那人连连称是,方讪讪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