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舞娘们挥舞着轻盈的水袖翩然退场,轻松欢快的乐曲倏然换作了低沉庄重的号角和皮鼓声。
方才还笑举杯笑谈的人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面向大厅入口起身站立,一脸肃穆。
一串清脆的铃声忽然飘入大厅,低沉的号角和鼓点仿佛受到某种暗示般同时落下,顿时大厅里一片静谧,只有那串仿佛从天边传来的铃声轻轻地飘荡在大厅里。
单一的铃声在连续响了三声后渐渐越来越多的铃声响起,仿佛“哗哗”的流水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一起。
“哗哗哗——”
清脆响亮的铃声突然涌入了大厅,九名衣着打扮奇特的年轻女子背对着背围成了一个圆圈轻轻摆动着身体缓缓进入大厅。
九名女子都是作同样的打扮——及腰的长发梳成了三股大麻花辫子,辫梢系有三个红缨穗。布质的衬裙分左、右两片,每片略呈上窄下宽,用一根布带连接。颜色各有不同:有黑、黄、绿、红,全都镶有红色火焰图案。飘带很长,呈上窄下宽状,分别缀有一只小巧的银铃铛和穗。外面的罩裙由许多下垂的、宽宽的、围着腰的飘带组成。飘带共有21条颜色斑斓鲜艳,当她旋转起舞时,给人以眼花缭乱之感。
“哗哗”的铃声便是她们裙带上那无数的银铃发出的。
白小鹿惊奇地盯着那些奇特妆扮的女子,虽然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她敢肯定她们决不是普通的舞娘。
九名女子有节奏地晃动着身体,变换着不同的舞姿,但不论她们如何变换,她们裙摆上的铃铛发出的声音竟都出奇的整齐,没有一丝零乱的声响,而且始终保持着一个标准的圆圈。
“哗哗”的铃声随着她们的身体的舞动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在大厅里发出震荡的回声。九名女子围成的圆越转越快,当转满第十圈的时候,铃声哗然而止,仿佛突然从天空中坠落了下来般,九名女子全都跪坐到地上闭上眼仿佛变成了木偶,大厅里刹时如无人般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人们的呼吸仿佛都在瞬间被冻结了起来,全都静静地睁着双眼盯着那个圆圈的中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咚——咚——咚!”
仿佛从地底突然冒出来的一阵低低的鼓声轻轻从那九名一动不动的女子围成的圆中心传来。
一抹全身笼罩在黑纱之中的诡异人影扭动着身姿缓缓站了起来,那人手中握着一只状如蒲扇的皮鼓,直径约三十厘米,下有黑铁的手柄,柄尾端拧成了三个环,环上又挂有九个直径相同的黑色小铁环。随着她的手势且击且摇,发出“哗哗”的声响,那声音比铃声还要清脆还要有穿透力。
站在白小鹿身边的那拉娜仁托雅突然全身一震,腰间的那串银铃轻轻响了一声。
白小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隐约察觉出她脸上的不安。这时那名全身黑纱的人影摇摆着手中的皮鼓跳着轻盈诡异的舞步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圆圆的脸蛋,轮廓深邃的褐色眼睛,立体挺直的鼻梁,娇艳欲滴的饱满樱唇,年轻光洁皮健康小麦肤色。凹凸有致的丰满身形,性感中透着一股野性的美丽。
“啊?”白小鹿在看清那张脸之后异常震惊。
她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名全身黑纱的诡异女子居然是陶如格!
“陶如格也是萨满女巫?”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那拉娜仁托雅寻求答案。
那拉娜仁托雅美丽淡定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阴沉之色,沉默地盯着大厅正中间起舞的陶格如许久突然说道:“渥都干!”
“渥都干?”白小鹿一愣,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也属于萨满女巫,不过……”那拉娜仁托的语气中突然多了一股冷洌的气息:“她是黑博,是黑巫师。”
白小鹿的胸口猛然一窒,她一惊,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伸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等待着那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疼痛来袭,然而等待了数秒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背后一道阴森的目光倏地刺入她的身体,她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都冻结了般,只觉一股寒彻入骨的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
她全身僵硬着,居然一动也动不了,这目光她已不陌生,然而这一次如此的清晰,仿佛那目光的主人就站在她的身后,而且这一次,她还感觉出在这森冷如冰的目光后滚滚澎湃的强烈恨意!
是谁?究竟是谁?
她想要回头,想要看清那道目光来自哪里,可是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无法动弹。
“叮叮——”
一道轻细空灵的铃声划过耳际,她的身体突然一松,恢复了知觉,然后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不知在何时多出了一串银铃。
“我刚刚……”
那拉娜仁托雅抬手止住她的话语,似乎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神情严肃地对她说道:“记住,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这串银铃离开你的身边!”
“答应我!”
白小鹿怔怔地看着那拉娜仁托雅脸上凝重的神情,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种沉重的表情,虽然她不明白原因,但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祈福博舞结束后,大厅里顿时如沸水一般炸开了锅,人们像是压抑了很久又像是极度的兴奋般呼喝了起来,祝酒的歌谣一波接着着一波传唱开来。在一波波豪迈激昂欢悦的歌声中,重新盛妆打扮过后的新娘子在侍女们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了大厅。
大厅里金壁辉煌的灯火映衬着长乐公主一身鲜艳华美新娘服使她年轻秀丽的脸庞显得更加的苍白。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她缓缓将纤细的青葱玉手伸向她的丈夫——将到知天命的年岁,足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情绪起伏,没有喜怒哀乐,那样的空洞令人心疼。那种麻木和绝望是不该属于她这样的年纪的。
看着两个年龄悬殊如此巨大的男女没有任何感情的因素而牵手终生,她的心里徒生了些许悲凉。那样一个美好年轻的少女被剥夺了爱的权利,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真的很令人惋惜啊!
阿史那土门满面红光,笑容使他已上年岁的脸孔显得更加的苍老,他牵着双八年华的长乐公主在人们的祝福声中走向正座。
白小鹿忽然觉得耳边此起彼伏的祝贺声、欢呼声变得十分的刺耳,她不明白那些人在高兴什么?眼前分明是一桩苍白悲哀的婚姻,却被虚伪地吹捧成了佳偶天成的天赐良缘,他们如此兴奋欣喜地其实是在葬送一位豆蔻少女的一生啊!
“很多人的命运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你也不用为她感到难过!”嘎必雅图淡漠的声音忽然从她耳边飘了过来。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为别人而活的,或许有些悲哀,但如果牺牲一个人的幸福能换来更多人的幸福,那样的人生其实更有意义的!”
这些话仿佛是针对长乐公主而言的,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是一直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的,那样深远坚定的目光令她的心脏不经意地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