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向梦中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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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走向梦中的远方

穿越滇藏丙察察线

一 仙境总在险境那边

穿越雄丽殊胜的怒江大峡谷,由云南进入西藏,曾经是多少探险家倾心向往的梦想啊,甚至在我的内心深处,也有过这样的冲动!

然而,这条据传是开自松赞干布时代的最早的茶马古道,除了马帮的铃声曾打破过这里亘古的幽静之外,再无人敢踏上这条悬挂在峡深峰高的怒江边峭壁上的巉崄之路,就连一些慕峡谷之胜而来的探险家,在到了属于云南的最后一个村寨秋那桶之后,也都望着前路,畏缩不前了……

去年,偶尔听一个驴友说,这条神秘的茶马古道,已经被拓宽成了一条勉强可以通汽车的砂石路,并且,已经有了一些勇敢的驴子踏险而进,饱览了那一路奇美幽险的神秀风光。驴友的话,好不让人心馋,蜇伏已久的欲望,终于爆发了!

于是,今年七月的一天,我背上行囊,直扑怒江大峡谷而去。在怒江第一湾的所在地丙中洛,大自然以其出神入化的技艺,在天地之间,勾勒出一幅雄浑磅礴的山水画卷,如怒如奔的江流,正以虬曲龙跃之势呼啸翻腾;绵延陡峻的山峰,也正以含云带雾之姿峙立苍穹;人行其间,真是恍然若梦!

在徒步去秋那桶的时候,可以看到悬在怒江边的峭壁上,有一段唯一还存在、并且正在使用的茶马古道,连着被称之为世界上最美的村寨──雾里,她那原始古朴、以石片履顶的幢幢怒族小木屋,背依青山,面临江湾,烟岚雾绕,如诗如幻,无疑是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就是在这条茶马古道上,分别偶遇了色友(摄影爱好者)老马和美驴琪琪,大家谈起下一步的行动,无不对这条丙(丙中洛)──察(察瓦龙)──察(察隅)进藏线,充满着难以歇止的冲动和渴望。驴子们的心灵,都纯净得像回旋于山水之上的清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共同的愿望,便能让他们心有灵犀,情如故旧。

第二天早上,我们仨人便在丙中洛的街头,找到一个愿意带我们去察瓦龙的藏族货车司机提布,他年轻热情,脸上总是带着孩子般纯朴的笑容。开车前,他把敬到佛前的熏香,让每个人都深深地吸上一口,并且,口中念念有词,祈祷平安!琪琪和老马坐在驾驶室的副座上,我只得委屈挤在座位后的仅可容身的空间里,虽很局促,倒也可坐可卧,乐在其中了。

汽车过了秋那桶后,砂石路的峥嵘,便乍现于眼底;浊流翻滚的怒江两岸,陡峭如削的悬崖峭壁,横空而出,直指青天;远远望去,一条挂在山腰间仿佛随风摇曳的灰色飘带,便是充满挑战的丙察察线了。汽车狂吼不已,却挪着牛步蚁行;虽拉的是一车重重的水泥,却依然还会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跳着舞步;每一个转角处,几乎都是一道鬼门关,车尾不时的会悬于江面,又不时的会擦到山岩,琪琪也不时的会发出一声声的惊叫,老马说:“你看提布,提档换速,技艺娴熟,爬坡遛弯,从容自若,估计车和路都成人家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们还怕什么啊?”提布笑了笑,接过话头说:“不用怕,佛祖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琪琪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说:“那就把命运交给佛祖了!”

汽车虽然时常摇曳着慢得还赶不上自行车的速度,但是,却给我们提供了慢慢欣赏大峡谷风光的机会。因为正值雨季,一江两岸的峰崖上,不时的会有一道道的瀑布,飞流直下,溅起的水雾,竟然在阳光下,形成鲜丽的彩虹,挂在山腰。有时,直视前方,江开一线,夹峙的青山,如阴森森的石门欲掩;有时,回眸一望,路在云端,车立悬岩,让人禁不住有些的胆怯心寒。大自然用她的鬼斧神工,匠心独运地雕凿了这样一幅幅大气磅礴、雄魂飞扬的立体画卷,你不身临其境,哪里能得如此激魄荡魂的震撼?凡是山出诡异、水尽瑰姿之处,必是胜景仙境之所在,我等凡夫俗子,能置身此间,一览造化钟秀之姿,恐怕已可无憾于人生了吧!驴子们甘愿踏险而来,不怕挑战,他们寻求的当然已不是生命里寻常意义上的空洞苍白的安逸了,而是在历经了天地之大美的撞击后心灵深处充满浪漫诗意的泰然!他们虽然只是像风一样的走过,但是,那些曾经感动过他们的轮焉奂焉的曼美,却已经像春水般融入了他们的灵魂世界里!

二 神秘的孤岛察瓦龙

察瓦龙距丙中洛,其实,只有短短的91公里,车子却要爬上七、八个小时,此路未通之前,只有马帮见过她的真容,外人只知道她是传说的一个悬在怒江边上神秘的孤岛。

接近正午时分,车在经过江边美丽的松塔村的时候,提布好像遇到了一群熟人,就停下来和他们聊了起来,气氛虽然热烈,但他们说的是藏语,我们一句都听不懂,便在江边随意的遛达了一会。上车的时候,提布还面带着怪怪的笑意在瞅我们。琪琪说:“提布,是不是你的朋友说了我们什么?”他说:“朋友说我:‘在这样的路上开车,都有点自顾不暇了,你咋还敢带这个几个汉人进来啊?遇点事,他们可是麻烦的很呢!’前不入,这条路上曾有一辆车翻进了江里,死者中就有一个乘车旅行的汉人,死者的三姑六舅都来了,直吵吵了半个月才离开。我们可不会这样,死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轮回的结束与开始,掉进江里,全当水葬了!”

车行在如此狰狞的路上,说到“死”字,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啊!我赶紧转移话题说:“同志们啊,你们没发现越走越让人感到闷热起来了吗?”琪琪好像也有了重大的发现,她说:“你们看,刚才还挺宽阔的江面,咋突然变得这么窄狭了呢?”再往前走,老马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他说:“你们看,这路边竟然生长着热带植物仙人掌!”

过了松塔村后不久,我们便感觉到仿佛是在进入另一个世界;原来郁郁的青山,渐渐变得荒芜;原来流淌在山岩上的泉水,渐渐地不见了踪影;原来清爽舒适的天气,也渐渐得被干燥闷热所取代。尽管江流依然在谷底奔腾,天空依然清澈蔚蓝,但是,愈是接近察瓦龙,那疯长在山坡或路边的仙人掌,便愈是高大稠密,最后,竟然都成了连片的仙人树林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察瓦龙终于到了!她虽然座落在怒江边上,但却干旱少雨,一棵棵巨大的仙人树,使她凸显出一派墨西哥高原沙漠的奇美风景。四面突兀的大山之上,灰岩裸露,峰老绿寂,一片苍凉;小镇上虽有外省援建的新的有些扎眼的学校和政府机构,但总的说来,还是原始古朴,一片祥和,三三两两的骡马,在大街上悠然自得的漫着方步、打着响鼻。这里纯净的民风和原生态的民俗,无疑是源于她的孤岛效应了!在一家藏式的旅馆里住下后,我问服务员厕所在哪里,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藏族姑娘,谁知她竟用手一指大街上的一个裸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土石堆说:“就在那?”我大惊:“不可能吧?”谁知此时正有一个藏胞在那里小解,她说:“你没看到吗?”我晕!只好一边走过去,一边自嘲般地说:“那就入乡随俗啦!”

稍事休息,我便和老马去找明天去察隅的车,转了半天,也没碰到一辆。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明天早上再碰碰运气啦!

吃了饭,已差不多是黄昏时分,我们仨人便到镇外不远的村子里闲逛。路遇一个藏族小姑娘,她说自己是在昌都上学的中学生,特别是在听说我和老马都是教师后,和我们便有了更多的话题。当走过她的家门时,非要让我们去她家里做客。老马小声说:“我们对这里藏胞的风土人情一点都不了解,一旦做了出格的事,就麻烦了。”便没敢进她的家门。

村里的藏胞对我们显得非常的友好,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在我们走近的时候,便亲切和我们打招呼,让人觉得他们本来就认得我们一样;琪琪想和几个藏族小姑娘合个影,但她们看见我拿相机,便羞怯地像风一样的跑掉了,最后,她只抓到几个大胆而又调皮的男孩子来充数……

当我们走出村子的时候,抬头看见,夕阳正在村后的一座高高的峰头上燃烧,鲜艳夺目的色彩,正与天上的云霞,遥相呼应,犹如一幅铺展在天际的印像派的油画,虽有些夸张和眩目,但却不失大气和庄严。

三 行在梦境里

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来钟,我和老马便来到黑漆漆的街上,来回走了两趟,也没见一个人。天亮后,琪琪也起床了,看到我们两个因找不到车而无奈的样子,就说:“提布是藏族司机,肯定比我们有办法,我打他的手机问问。”

你还别说,热心的提布一会便打回了电话,说有一个皮卡正等着装货,估计中午12点走,问我们愿不愿意坐。我高兴极了,便来到提布的住处,见了那个皮卡司机,谈妥了价钱。

吃了早餐,老马说他夜里没睡好,想补点觉,我和琪琪便来到怒江边,只见数百米深的峡谷里,仙人掌如树林般的绵延不尽,虽然一株株锋芒逼人,但依然挡不住我们的好奇心。沿着陡峭的斜坡,穿过一重重的荆棘,终于下到了江底一片难得的较为平坦的江滩上。这里的仙人树长势更旺,大多还都顶着串串的仙人果,特别是那些黄黄的熟透的果实,诱得我们想避开锋芒摘下几个,结果,还是弄得身上都是刺,被刺得疼痛难忍。琪琪用石头砸开了几个果子,我们便用纸包着去吸食黄黄的果芯,虽然尝到了它美妙的滋味,但嘴上脸上又叮满了刺,结果我俩又不得不互相帮助对方清理……

吃了仙人果,又想去江边洗洗手,可是,江边怪石嶙峋,琪琪想跳过那些小山似的陡立的岩石到水边,我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急呵她不要,怒江素以水急如怒闻名,何况这里峡谷更窄,坡如削壁,浊流呜咽,一旦失足,便瞬间会被旋涡吞没。她见我如此的胆小,再也不好意思的吓我,便站在那些黑色的岩石上,以江峡为背景,让我给她拍照……快到11点钟的时候,皮卡司机打来电话,说货已装好,让我们过去,准备出发。

上了车,才知道,除了司机是一人一座之外,副驾座上是母女两人,后排是三人座,竟挤了五个人,并且,两个身壮如牛的藏胞还挺身坐于中间,我们三人两边挂着,好不可怜,以致老马私下向我抱怨:“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察瓦龙多住一天等车,也许不会这样!”

“也许”二字,只能是老马的一厢情愿,因为去察隅来往的车少人多,极度超载,自从这条路2009年勉强可以通汽车以来,便是常态了。当老马责备司机不该在这样的险路上超载拉这么多人时,司机只是笑了笑说:“如果不是提布说的早,你们还真坐不上我的车呢!”老马一脸无奈,只好表示认命了。

车子一出察瓦龙,我们便又被挂到了江边的峭壁上,峡更窄,路更陡,皮卡迈着牛步,跳着蛙舞,像个脚下踏不实的老人,踉跄向前,望望那车轮下飘若丝带的怒江,除了祈祷之外,干脆就把自己想像成一只翱翔在江风中的雄鹰,无所畏惧的欣赏眼前的一切吧!几年前,这里还是最原始的茶马古道呢,今天有车可从,已是福中之福了,还有什么可怨的呢?出了察瓦龙不久,山色便很快恢复了青郁,大片大片地开着如山茶又如杜鹃的鲜花。有些地方坡陡泥泞,我们只好下车步行。人行峡中,天开一线,抬头峰峦缠云烟,低首激流撕幽岩;不是身临其境,恐怕一生也见不到如此绝美的景观!

过了两座铁桥之后,皮卡离开了怒江,开始沿着一条吼声如雷、浪花翻卷的溪流前进,峡谷也渐渐地舒展了许多,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一下子便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啊,我们进入了原始森林。林中浓荫蔽日,溪流穿梭其间,烟雾飘来,不觉之间,下起了茫茫细雨……

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车子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叫木孔村的地方停了下来,雨不大,却没有停下来的意味。司机说:“天晚了,走不得夜路,今天就住在这里了。”说罢,就把我们安顿在一家藏民的家里,司机去他朋友家住去了,主人不会说汉语,好在有他的两个放假在家的正上中学的女儿,语言交流还算顺畅。

既来之,则安之。细雨中,我和琪琪、老马,沿着村前的那条溪流游逛。这里山青水秀,林木苍茫,在溪流的一个转弯处,水面顿然空阔起来,透过空中茫如纱幔般的细雨,去看那山、那水、那树、那花丛、那天空,飘飘渺渺,真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第二天,我们便早早的上路了,雨时下时停,时大时小。出了木孔村,很快便进入了高原牧场。也许是出了深山峡谷的缘故,一进入牧场,顿觉天宽地阔,青绿绵延,路上有几个骑行客拦车,说有两个妹子,高原反应强烈,体力实在不支,看能否带一段路,司机让他们看看车内,当看到我们像闷米饭一样的挤成一团时,竟笑着说:“这样挤,还不如我们慢慢的骑呢!”当然,此时正是爬坡,恐怕直到垭口,他们都得推着车子走上去了……

过了垭口之后,我们在目若村稍作了休息。目若村是高原草场上的一个很美丽的村庄,因为正处于察瓦龙与察隅线上的中点处,并且有路通原茶马古道上的重镇──日东,可以说也是骑行客们在此休整的地方。当然,我们只在这里一人泡了一桶方便面,权当午餐了。其后的路,虽依然泥泞不堪,但却不再让你有任何的恐惧感了,车里虽挤得难受,但车窗外的景色却悦目赏心……

晚上五点多钟的时候,230多公里的路,走了两天,我们终于到了察隅,可我的心,仿佛还摇曳在如梦如幻的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