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想,一把火烧掉了也好,这样一个丑恶的地方。
但是,这把火烧掉的,不应该包括我的母亲,那个孤零了半生的女子。
最后还记得,她嘴角的一抹绝望的笑。
“孩子,这样正好,没有了我,也就没有了束缚你飞翔的绳索。”
在我与他人缠斗时,母亲站在井沿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连同我的分。”
最后的希冀。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溃了,却又复苏了。
睁开眼,枫别雨看着头顶洁白的床帐,对了,我被人救了。母亲,我是不是实现了你最后愿望?或许还没有吧。
动了动,身体有些疼痛,但是不是很严重。应该经过包扎了吧?在那个少年救下自己的时候,似乎已经给自己服过药了。内伤似乎不是很严重了,是那药的效用吗?记得自己曾经为了母亲去过神农谷求过药,治疗内伤的药,似乎和这药是一样的,那少年是神农谷的吗?
“你醒了?”缟素衣裳,没有束起的乌黑的头发从额边滑下。
“我睡了多久?”声音有些沙哑。
“三天。先喝些水吧。”是敏感,或者是体贴吗?
枫别雨靠在少年肩上,艰难的将那一杯带着些许清凉的甜味的水喝下。
“水中我加了几味对你的伤势有利的草药。还好你醒过来了啊,不然我还不知道怎样给你喂药呢。老是不进食,对身体也不好。”瑜瑜温柔的笑脸让人莫名的放松。
“是你救了我,对吧?”虽然面目差别很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枫别雨就是有这种感觉,是同一个人。
“咦?你发现了?”瑜瑜有些惊讶,继而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枫别雨不知道自己现在受伤的面容笑起来会不会有些狰狞。
瑜瑜愣了一下,然后调皮的吐吐舌头:“你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么说?”枫别雨笑着问道。
“因为啊,”瑜瑜歪着脑袋,“你看我的眼神很正常。”
枫别雨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的确,以那个少年真正面目,的确会有很多人在见到他的时候失神吧。
想了想,枫别雨答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母亲也是一位美人吧。”
“非常漂亮吗?”瑜瑜好奇的问道。
“没有你漂亮,”这是事实,在这个世间,那个少年的容颜已经称的上是绝无仅有了吧。
“不过,”枫别雨眼中闪着浓浓的怀恋和悲伤,“她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
就算已经瘦骨嶙峋,就算已经面色蜡黄,她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一个拿着团扇,站在画舫之上,笑的坚强。
虽然那时候自己年龄尚幼,那笑容却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成为自己发誓要守护一生的至宝。
“要报仇吗?”天怜瑜敛起笑容。
“母亲的仇吗?我已经报了。”李家庄已经片瓦不留,而那个逼死母亲的人也已经死在自己的剑下。
“那就算了?”天怜瑜的语气是那么的平淡。
“你想除掉他们吗?”枫别雨反问道。
天怜瑜微微的笑着:“如果我说是呢?”
“为什么?”为了江湖道义?为了惨死的人?还是为了什么?
“他不该用我重视的人们的名号,”天怜瑜的眼睛中透露着丝丝的冷意,“他不该侮辱他们。”
“闲邪王府吗?”枫别雨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会这么平静。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太多,已经无所谓了吧。
“我已经无所谓了,不过你想的话,我就帮你吧。”枫别雨闭上眼,母亲,你一定会让我这样子做的吧?
“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天怜瑜挑了挑眉毛。
“算是吧,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实现母亲最后的愿望。”枫别雨笑着回答。
“唉。”瑜瑜叹了口气。
“怎么了?”枫别雨有些好笑,“不开心我帮你吗?”
“不是啦,”瑜瑜眨了眨眼睛,“听到你已经不想报仇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就范呢。比如就算你不报仇那些人也会来找你,所以配合我们铲除他们才是最好的之类的。结果已经想好的说辞完全排不上用场啊。”
笑了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枫别雨无奈的回答:“不会啊,你坏的话,就不会告诉我了。”
“你真的是个好人,”瑜瑜眼中满含着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枫别雨,你呢?”总算可以用这个名字了,而不是李厉风。
“你母亲的姓吧。我吗,”瑜瑜想了想,“我叫天怜瑜,不过师傅他们不让我把名字告诉人家,所以现在我叫瑜瑜,嘻嘻,不过告诉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为什么我要用母亲的姓氏吗?枫别雨心中对瑜瑜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天怜瑜吗?自己或许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用真名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他自己不知道吗?失忆了吗?大概吧。
“瑜瑜,人已经醒过来了吗?”叶旌寒推开门。
“是的,叶大哥。”瑜瑜开心的迎过去。
“放心吧,在这里你就安全了,你家的仇我也一定会帮你报的。”叶旌寒严肃的保证道。
“谢谢盟主了。”枫别雨轻声谢道,声音中透着疲惫。
“叶大哥,枫别雨哥哥就由我照顾,好吗?”瑜瑜扯着叶旌寒的衣角。
枫别雨,不是应该叫…叶旌寒苦笑了一下,原来那件事是真的。
“好的,瑜瑜,就交给你了。”叶旌寒摸了摸瑜瑜的头,“你叫枫别雨对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瑜瑜给我说吧。”
看着他看着瑜瑜的眼光,很放松,却又不会让自己紧张。交给瑜瑜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
“现在还是让枫别雨哥哥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熬药,对了,再去做一些药膳。”瑜瑜在心里默念了几味药材。
叶旌寒关上门,瑜瑜看着门扉发呆。
“叶大哥,枫别雨哥哥的事,你知道吗?”
叶旌寒愣了一下:“我以前以为只是谣传,现在,应该是真的吧。”
“瑜瑜想知道?”叶旌寒温柔的看着那个面色有些黯然的少年。
“叶大哥不是很忙吗?”瑜瑜抬起头。
“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叶旌寒理了理瑜瑜没有束住的头发,“瑜瑜,我陪你熬药吧。”
凌云山庄的药材是非常齐全的,不知道是不是风盈袖经常来的缘故。瑜瑜很快就把要用的药材找齐了,然后用乳鸽天麻等就着其中几味药材用小火慢慢的在砂锅里熬着。
“要熬三个时辰,期间不断的加水,不能让锅烧干了。熬好了正好是晚饭时间了,嘿嘿。”瑜瑜笑着对叶旌寒说道,“这几味药也要慢慢的熬。”
叶旌寒点了点头,搬了一张椅子在炉旁,将瑜瑜抱在腿上。
“瑜瑜,要从什么时候听起呢?”叶旌寒问着怀里的人儿。闻着瑜瑜清淡的发香,叶旌寒有些恍惚。
“从他父母的相遇?”瑜瑜想了想。
叶旌寒将瑜瑜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用一种平静的语调,慢慢的讲述着一个并不美好的故事。
枫别雨,李厉风,并不是李家庄庄主的正妻所生。枫别雨的母亲,是一位秦淮女子。
枫临雨,当时名噪一时的名妓,艳名远播,才名远播。
李千草,李家庄庄主的堂弟,以其骄人的才学博得美人的青睐。
才子佳人,本是一段佳话。
李千草不顾家族反对,一意孤行,要娶枫临雨为妻。在两人的斗争下,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果故事就这样子结束了,那么这将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童话。
但是世事无常,谁又能算计得过老天爷?
一场重病,夺去了李千草的生命。失去了丈夫的枫临雨,在李家庄失去了依靠,由二夫人沦落到连仆人都不如。最后李家庄庄主垂涎枫临雨的美貌,逼迫其成为自己的小妾,枫临雨誓死不从,逃离李家庄。在外漂泊十年之后,李家庄庄主因为没有子嗣,便派人将其抓回,囚禁到李家庄的别院中,那时候,枫别雨已经十二岁。
枫临雨身受重伤,李家庄以为她治病,保她生活为条件,让枫别雨过继为庄主的孩子,送上九华山习武。枫别雨一直惦记着自己母亲的伤势,虽然学武的年纪较大,但是他十分刻苦,再加上天赋异常,不久便成为了九华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在学武有成之后,他便前往神农谷求医,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将得以使自己母亲的伤病痊愈。但是身上的病已除,心病却难医。枫临雨在李千草死之后,唯一的生存的目的便是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既然已经羽翼丰满,一心求死的枫临雨的身体状况累日剧下。而且庄里的人的闲言闲语更是雪上加霜。
“李家庄对外宣称李厉风是庄主之子,而对枫临雨,则是好心照料李千草的遗孀。对吧,叶大哥?”瑜瑜眼中隐隐流淌的光辉,说不清,道不明。
那年那月开的桃花,那女子红衣黑发,她一笑醉了烟花,最美不过天边残霞。
双骑追风并辔纵马,当时惟愿携手天涯,时光如流沙,这海誓山盟一瞬光华。
谁说这一季花期晚?谁说花燃了九华山?谁说那些过往已笑忘?
谁在黄沙满天的时候向西眺望,守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站在房檐上那么久了,还是下来坐坐吧,兄台。”枫别雨睁开眼,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