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孟君的事情过了好几天,游司棠仍不能释怀。
他原先的住处,游司棠是再也不能住下去了。只要走进那个房间,他就会想起温孟君那张苍白绝望的脸,温孟君胸前插进去的刀,那一片猩红刺目的鲜红,和死在温孟君身边的那个蒙面男人。
他接受莫筱米的意见,搬到原先莫筱米的住处。
现在,他斜斜的歪在椅子上,没精打采的双眼,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冬天来了。
门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早掉的光光,偶尔有乌鸦停留,发出凄厉的哇哇一叫,掉下几根黑色的羽毛随风旋转。
天空灰压压的,一如人刺客沉闷的心情。
莫筱米坐在他对面,两人相对无言。这几天,酒楼的事全权交给了雅旬打理。真辛苦他了,一面还要忙着林家绣品店,一面还要兼顾这边的酒楼。
所幸的是,酒楼请的那批厨子都很机灵,又绝对的服从莫筱米的指令。上次莫筱米交给他们的甜品,一学即会。红枣布丁已经成了酒楼的招牌。雅旬也一再表示,酒楼的事物不多,为的是让游司棠安心在家休息几天。
坐在游司棠对面的莫筱米,想了很久,终于说道:“原来你对温孟君,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
游司棠抬了抬眼皮,长长的一声叹息:“孟君17岁嫁给我当妾,到今年不过3年。虽然这三年里,我对孟君并没有…”并没有十分宠爱。他没有说完,莫筱米深知其意思,点点头,道:“我懂,一日夫妻百日恩。”
游司棠搓揉了一把脸,似乎陷入无限惆怅。
“她就这样走了啊。”他侧过脸,目光落在门外那棵光秃秃的槐树上。
“是啊,就这样走了。”莫筱米悠悠的叹息,不过,她生的时候就真的幸福吗?她于是唏嘘:“和爱的人死在一起,也很幸福呢。”
游司棠忽然狠瞪莫筱米一眼。
莫筱米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游司棠自己却说:“可能真如你所说,在游家,温孟君是不幸福的。唉,我没能给她幸福。”
莫筱米暗自在心中嘀咕,既然知道自己不能给她幸福,为什么当初要娶她呢?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可能容的下那么多的女人。
游家的女人,又有几个真正的幸福呢?
所以,莫筱米说道:“游司棠,那雅如的事……”
游司棠慢慢转过脸来,看着莫筱米期待的眼睛,苦涩一笑:“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我不想雅如成为下一个温孟君。你告诉那个卫锦年去,我把雅如交给他了!”
莫筱米一阵狂喜,难得游司棠终于想通透了。
“你真的愿意让雅如和卫锦年走?”
“你再多问几次,不怕我反悔吗?”
“不,我不问了。”真的怕他反悔,莫筱米赶紧说道。一面想着,真是不可思议,若是换作21世纪,这样的成全,倒是不稀奇,难得的是游司棠这个在封建社会长大的男子,居然也可以有这样的胸襟。
“你不要这么看我。”面对莫筱米一脸的不可置信,游司棠厌恶的皱皱眉,他游司棠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也许,从前是的。当莫筱米第一次向他说出雅如和卫锦年的故事时,他惊讶,生气,林雅如身为他游司棠的正室夫人,怎么能爱着别的男人。
后来,他仔细想想,雅如来这么多年,他也只是在洞房夜和她行过那夫妻之礼。后来,他见她沉默寡言,单眼皮,不是他喜欢的那类型女子,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她这些年来,空守的寂寞,他游司棠又如何能想象。
唉,原本就是他对不起她。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介情圣,女人多如羊毛,现在才发现,他的所谓的那些女人。
温孟君是不爱他的,雅如也爱着别人,小仙?小仙身在青楼,她的男人也绝对不止他一个。绣名虽爱他,他从前却只把她当成调剂生活的玩物。
他原来从没真心对过一个女子呢。
而那些女子,除了绣名这样一个实心眼的,也没几个是真心对他的。
情圣?他苦笑。他以为自己手腕了得,抓紧了女人的心,原来当他游戏女人轻视爱情的同时,换来的也只是女人们表面上的敷衍。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公平的,不想付出真心,又焉能收回真意呢?
“你把雅如叫来,我有话对她说。”游司棠吩咐莫筱米。
是要话别吗?莫筱米不作多问,只是应道:“哎,我这就去。”
绣名和雅如一起来了。
游司棠不再斜靠在椅子上,他坐正,很认真的看着雅如,也是第一次,他这么认真的看雅如。
清淡的眉眼,单薄的唇,几近透明的肌肤,低眉顺眼乖巧的样子。
“雅如,你的事我听说了。”他道。
雅如不敢看游司棠的眼睛,只是一味低下头:“恩,听妹妹说了。”
“你带着绣名走吧。”这是他几天来,他一直思考的结果。终于说出,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雅如暗自欢喜,绣名却猛的一抬眼睛,对上游司棠。
“绣名,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对她的愧疚,游司棠唯一能做的补偿,也只是这些。
绣名的唇微微张了又张,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游司棠皱皱眉。
绣名的胸口起伏的厉害,终于说道:“爷…。”
游司棠鼓励她:“有什么困难,我尽量满足你。”
绣名的眼眶忽然冲出两道小溪,顺着脸颊流下。
游司棠慌了手脚,雅如抱住绣名,哭道:“绣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自私,你也不会…。”她再也说不下去。
莫筱米和游司棠却是面面相觑,雅如对绣名做了什么?
绣名轻轻推开雅如,倔强的擦干脸上的泪水,咬着牙说道:“小姐,绣名不怪你。”她看向游司棠,充满回忆的说:“绣名能当爷的新娘,哪怕只是冒名顶替的新娘,也已经很满足了。”
游司棠一怔,疑惑的看着绣名。
雅如已经泣不成声:“夫君,是雅如自私。雅如一心不想嫁给你,成婚当天,是绣名替的雅如和夫君圆房。雅如根本和夫君没有夫妻之实。也正是因为如此,绣名才对夫君…。”
莫筱米大骇,原来是这样。
难怪绣名会如此义无反顾的爱上游司棠。
而雅如为了守住和卫锦年之间的约定,竟然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雅如自然可以毫不留恋的寻找自己的幸福,那绣名呢?绣名已经深深爱上游司棠,她怎么舍得离开。
雅如忽然跪下,哭道:“夫君,不游少爷,我知道绣名一直很照顾你,也很爱你。这么多年来,雅如该尽的做妻子的义务一直都是绣名在做。绣名才是你真正的妻啊!求你让绣名留下吧。雅如不可以这么自私,带着绣名走。少爷,我求求你了!”雅如说完,竟然磕了几个头。
游司棠愣愣的看着绣名。
是啊,绣名做过的,和一个真正的妻子为他做的,有什么区别,她默默无闻,她一心付出,她不计回报,他怎能残忍的让绣名走?
他扫过莫筱米一眼,莫筱米只别过脸去。
这是所谓的风流债吗?游司棠欠下的,本该还的。
雅如还在不停磕头:“少爷,求求你让绣名留下来吧。”
绣名一言不发,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雅如忽然跪着移到莫筱米的脚下,抓着莫筱米的腿:“妹妹,雅如感谢你对林家做过的一切。姐姐能不能厚脸皮的再求你一次,请你留下绣名!好不好?姐姐知道游少爷的心里只有你,就把绣名留在少爷身边,当一个妾,或者绣名也可以不要名分的,只要留在少爷身边伺候就可以了。”
莫筱米心乱如麻。
她原本也是有过自己的小算盘的。
温孟君不在了,雅如走了,她要的唯一的爱情,游司棠应该可以给了吧。
谁知道,还有一个绣名呢。
都说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委屈求全的爱情能完美吗?
可是雅如的请求如此低微,她只要绣名跟在游司棠身边就可以了。她又怎能如此小气?
故作大度的一笑,扶起雅如:“姐姐,你起来说话啊。”
雅如一双泪眼,期许的看着莫筱米:“妹妹,如果不是我,绣名也不会对少爷这样。雅如了解思念的苦,雅如绝对不能让绣名以后…”
莫筱米打断她的话,轻轻一笑:“不过就是留下伺候夫君。我们答应就是了。只是怕姐姐舍不得她呢。”
雅如鸡啄米的点头:“妹妹答应就好,答应就好。雅如再舍不得绣名也不能让绣名以后活在那种……”活在痛哭的思念和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