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声音宛如天籁,在乔溱耳畔回响。
这道曾经期盼了无数次,用尽生命中所有的情感去执着爱恋追寻的音律,熟悉无比,却又遥远飘渺。
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到心脏,一瞬间,所有的痛觉,尽数回笼,占满了所有的知觉,乔溱举着话筒,愣怔着,俊绝的面上满是愕然,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坐在T大学旁边一个小小的咖啡厅,乔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面的梅梦婷一身黑衣,美丽依旧,只是巴掌大的小脸略有些苍白,虽然小巧的唇角挂着盈盈淡笑,眉心间却萦绕着丝丝化不开的忧愁,那忧愁让他心中一动,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这么憔悴这么苍白?
舒缓优雅的音乐在咖啡厅里缓缓流淌,昏暗的灯光下,正宗格鲁教派象征的红墙旁边,有随风飞舞的暗红色纱幔。
厚重与轻灵在柔和的光线中交错流动,乔溱再次面对着梅梦婷,恍如穿越了一段时间长廊,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这份重逢他企盼了近四年,真正坐到了一起,却也如此的云淡风轻,大手捏住小勺,轻轻搅动着手中的咖啡,犀利的眸子幽暗深邃,将所有的情绪波动牢牢锁在心底,不露丁点儿痕迹,只是定定看着梅梦婷,薄唇紧抿成一条性感的线条,沉默不语。
“这家咖啡厅的老板以前整日嚷嚷着去西藏,不知道有没有去。”梅梦婷抬眸,媚眼睇着乔溱,轻笑着率先打破沉迷,替他加了一些牛奶,动作轻柔,语气随意自然,似乎许久没见面的老朋友重逢叙旧一般,带着无比的深情与诚恳。
“看这个摆设,应该是去过了!”仍然是面无表情,清寒的眸光轻瞟丝绒般深红色的墙面,机械而冷淡的回答。
“我们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两人偷偷跑去布达拉宫,那里就是这种深红色的墙面,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爬上药王山,结果后来竟然找不到回宾馆的路了……你还记不记得?”梦婷说到高兴处,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了一抹红润。
“嗯,记得”乔溱眯起了双眸,笑了笑,脑海中浮现那晚的美景,明月高悬,清辉遍地,高原夜色如秋水一般清澈见底,他和她靠在一起,辨别方向。
“唉,再美的地方,也比不上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城市!”梅梦婷轻喟一声,低低地说。
一声轻叹,重重敲击了他的心脏,盯着她眉目间的忧伤,不由自主地蹙紧了浓眉,“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梅梦婷抿了口咖啡,美目一黯,“还能有什么打算?一次次被人欺骗……”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眼圈儿一红,一颗泪珠落下,在空中划出一条闪亮的弧线,落入咖啡杯中,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乔溱心脏一紧,递给她一张纸巾。
“大鹏……只有你对我是最好的!”梅梦婷抬起泪痕犹在的小脸,伸出保养良好而白皙娇软的小手,接过纸巾,然后,出乎意料的,反手握住乔溱的大手,冲他凄凄然一笑,精致的脸蛋上带着晶莹的泪珠,像是深夜开放的玫瑰,美得冷艳,美得楚楚动人,美得诱惑人心。
大鹏?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带来刹那的恍惚,几乎让他乱了心神。
忘了抽回手,双眸有些找不到焦距,眸光似乎在透过她的身体寻找往日的时光。
曾经,她是他倾心狂恋的女子,给过他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等了她三年,她出事后,又发狂般满世界寻找她的消息……只是四年已过,在他心有所属的时候,她竟又蓦然出现。
“鹏,我……我能不能去你的公司工作?”梅梦婷绞着小手,怯怯地说。
“这……”乔溱回过神,双眸一寒,缩回手,掩饰般喝口已经变凉的咖啡。
“你也知道我的家境,现在我什么都没有……算了,我原以为你会帮我的!”梅梦婷黯然垂下头,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娇弱可怜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用纸巾轻拭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晦涩的一笑,“不打扰你了……”
“好吧,不过你只能给我的秘书艾米做助手”乔溱沉吟一下,黑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忽然伸出手拉住梅梦婷,轻叹一声说道。
他始终迈不过那道心坎,不是吗?
梅梦婷一怔,娇媚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冷笑随即变成甜笑,她料定了他的心软,他像是一只刺猬,外面即使有坚硬骇人的尖刺,里面却是柔软的肉体,脆弱而不堪一击。
大胆地向前跨进了一步,反手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将小脸贴上他修长健硕的胳膊上,轻轻柔柔地说:“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乔溱身体一震,两人在一起度过的一幕幕又呈现在眼前,举起手,想抚摸一下她的长发。
梦婷昂起小脸,捉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摩挲着,感受到乔溱身体轻微的战栗,她唇角勾出了笑意,她就知道,他对她不可能忘情。
踮起脚尖,在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蓦然吻住他性感削薄的唇瓣,然后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悄悄在他衣领后面印下一个红红的唇印。
乔溱愕然,迷人魅惑的丹凤眼忽地瞠大,大手僵滞在空中。
她若在半年前回来,半年前如此吻他,他必定会狂喜,可是,现在……脑海中忽然出现另外一个甜美娇俏的笑脸,想起小溪吻他时害羞腼腆的样子,想起她每次耍小聪明计谋得逞时,因为得意而弯成月牙儿般的晶亮圆眸……
乔溱心中一痛,猛地伸手推开梅梦婷,狼狈地别开眸光,避开她闪着泪光的水漾瞳眸,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冷冷抛下一句“我先去开车,送你回去”,便匆匆走出咖啡厅,去停车场启动车子。
梅梦婷抓起手提袋,紧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健硕性感的后背,她娇艳的小嘴儿轻撇一下,精致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阴冷笃定,精致冷艳的五官微微的有些扭曲,刚才的温柔表情荡然无存。
在报纸上,电视上,无数次的看到他冷绝英俊的脸庞,她才恍然大悟当年的穷小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公子。
她和木晨风没有结婚,他死了,她自然分不到任何财产。
幸亏,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她还有乔溱这个忠实的感情后备。
当年,木晨风吃喝嫖赌,欠下霍启耀一屁股赌债,最后搭上一条小命不说,还连累了自己受了重伤,幸亏自己无意间知道了霍启耀的计划,才千方百计和那个冒充叶小溪的聂倩文打得火热,如果乔溱不喜欢叶小溪最好,否则……哼哼,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夺回一切。
轻甩一下柔顺的长发,打开车门坐在了乔溱身边,面上又恢复了温柔恬静。
小溪和虹虹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一人捧了一杯果汁。
“请问快当新娘子了,有何感受?”虹虹用吸管当做话筒,放在小溪嘴边,笑嘻嘻地采访她。
“有些紧张……”小溪咳嗽一下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捂嘴一笑,小脸上笼上幸福的光晕还有淡淡的娇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推开虹虹的小手,叹口气,垂下头去。
“有心事?”虹虹把吸管扔进杯子,一边跐溜跐溜喝着果汁,一边斜睨着小溪。
“虹虹,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卑鄙啊?”小溪贝齿轻咬下唇,无精打采地看着虹虹。
“不是,不是”虹虹摆摆小手,“你这充其量算是夺人之爱嘛,算不上卑鄙!”
“什么夺人之爱啊?梦婷根本就不爱乔溱,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乔溱真相?”小溪苦恼地叹口气,托着小腮帮,大眼睛眨巴眨巴,嘴角儿下垂。
“千万别告诉他,万一让他知道了你隐瞒梦婷的消息,说不准会不理你哩”虹虹咕咚咕咚咽下口里的果汁,冲小溪耸耸肩,翻着大眼睛,一副信我莫疑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觉得不太好哦,不如今天晚上回去之后,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算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不准我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呢!”小溪一张小脸皱成了核桃壳,五官都快黏到了一起,垮着小脸,秀气的眉毛拧成了毛毛虫。
“哎,哎,你别一副世界末日的预告表情,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慌什么?你那位既然准备和你结婚,肯定是喜欢你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
“那倒也是哦!”一想起他向她求婚时的情景,心里就像是喝了蜜,幸福的微笑溢满了唇角,低头喝着果汁,嘿嘿一通傻笑,“对了,你和木晨明进展怎么样了?”
“某人啊,脑袋也不知道是真不开窍还是假装不懂,反正一直老样子,唉……”虹虹吐出吸管,放下果汁杯子,一提起木晨明,她也跟着烦恼起来,重重叹了口气。自从她康复出院,木晨明总是对她若即若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不温不火的态度几乎让她发疯。
“算了,算了,提点高兴的事”小溪挥挥小手,摇摇脑袋,举起了果汁杯,“让我们为明天干杯!”
两人相视一笑,把果汁一饮而尽。
“再来两杯果汁!”虹虹扭头招呼侍应生,大眼睛无意间朝窗外一瞥,一辆熟悉的黑色宝马车映入眼帘,虹虹一愣,眼睛登时瞪得比鸡蛋还大,天哪,驾驶座上那个帅哥是乔溱,可是副驾驶座上那个美女是谁啊?
“你看什么呢?”小溪看到虹虹一脸愕然,不禁好奇地顺着她眸光看去。
“不要看,不要看……”虹虹跳起来,去捂小溪的眼睛。
可是为时已晚,车子在窗外飞驰而过,两张熟悉的面孔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小溪面上的表情凝固,一颗心刹那间沉入无底深渊,乔溱唇边的笑意像是利刃一般刺伤了她的双眼,他的笑容,原来,不仅为她一人绽放……
他,始终是忘不了梅梦婷!
初恋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替补,也该黯然退场?
小溪瞪着大大的黑瞳,愣愣地怔在那里,因错愕而张开的小嘴儿久久无法合上。
心里像是打翻了一锅沸油,烧灼、疼痛,由眼睛蔓延到心灵,由心灵扩散到身体每一个细胞,痛……无尽的痛。
下一秒,小溪忽然拔腿跑出餐厅大门,拨开人潮,追向疾驰的宝马。
“小溪?小溪!”虹虹匆匆把钱放在桌上,拎起了两人的包包,紧随小溪跑出去。
“乔溱!乔溱!”小溪沿着马路拼命的跑,挥舞着小手大声地喊。很多人都朝她望过来,露出诧异不解的神情。她全然不顾了,她为爱情疯狂了,只是奋力地跟在车子后面跑着,她害怕,害怕突然出现的梦婷,会夺走她心爱的乔溱。
她自私,可是,她真的好爱他!
疾驰的宝马车很快便在视线中消失,小溪停下来,茫然地凝视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一酸,贝齿无助地紧紧咬住了樱唇,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狂涌而出。
“小溪,你没事吧?”虹虹从后面追上来,喘息着,小心翼翼地扶了小溪。
“我没事,我要回去,说不准他会给我解释呢!”小溪抹抹脸上的泪水,大眼睛空洞无神,无措地看着虹虹,机械地迈着步子超前走。
“小溪,我给木晨明打个电话,让他送你吧?”虹虹亦步亦趋跟在小溪后面,害怕她一时想不开。
“我真的没事,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再说,老朋友见个面也无可厚非嘛……”小溪安慰着自己,可是越说越难过,声音哽咽起来,紧握住自己衣摆的小手微微的颤抖。小脸上泪痕狼藉,紧咬了牙,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是,喉咙里无法抑制的呜咽,仍然暴露了心中的慌乱和恐惧。
走到别墅门口,心中一丝丝的侥幸彻底破灭。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除了华丽的装潢和昂贵的摆设,没有一个人。
他没有回来过!
心脏彻底沦陷,小手蒙住了脸,身体靠着沙发颓然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