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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晨光透过窗棂,清淡静谧。

我头痛得厉害,只觉得身上尽是酒气,熏得脑袋愈发晕晕乎乎,便招呼小二备了热水木桶,把自己扔进去沐浴一回,去去浊气。

水汽氤氲,沁入体肤,却觉得浑身上下益发酥软,筋骨像是化成初春的柳条,软软当当的。我越泡越觉得昏沉,只好早早起来穿衣。

刚穿上外衫,转过身,迎头撞上一堵肉墙。

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双眯着笑的桃花眼十分熟悉,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人语气轻佻:“小娘子,几日不见,想得哥哥好苦。”

我顿时像被天雷迎头劈了一道,身形往后一退。腿脚却突然无力,牵着我往下坠。我死死撑住床沿,才没有软下去。

我眉头紧锁:“你在水里动了什么手脚!”

墨绿色云纹的衫子一寸一寸地接近我:“不过是些暂时封住你的仙力的化骨粉罢了,莫紧张。”涎笑的脸映入我的眼中,“听话地跟我走,不是很好?”

这回他倒学得乖,不等我扯出些胡话来拖延时间,便点了我的哑穴,将我扛上肩头挪移走。再现出身形,已在一深林之中。

残存的意识将形势思量了一周。这采花贼如此锲而不舍,敢去而复返,一路追踪我到清湾城,定然留有后手。再则青缇昨晚醉得不轻,不会太早有知觉,白慕神出鬼没,不知何时才会在客栈现身。

此次果真凶多吉少。

不知他意下,究竟是想劫财劫色,还是杀人越货。

一想到我还勉强有“色”可以被劫,不禁苦中作乐地扯出了一个笑。

许是深林之中已无危险,采花贼解了我的穴道,问:“你笑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我笑你自不量力。你可知伤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他颇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以为每次都会有人来救你?”又垂下眼眸,眯眼将我打量一番,“再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有什么好怕的?”

若不能逃出生天,往后就算爹爹倾紫微垣之力将他挫骨扬灰又如何。色令智昏,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两样在他身上集了个大成。我唯有噤声。

化骨粉的药力融入骨血,能持续半日,沾染上的人都会受其影响。那毛贼不敢碰我,将我投入了一个满是狐臊的狐狸洞里,关进洞里的白骨狱中。

狐狸洞里阴森灰暗,满是飞尘,蒙在森然白骨上,散发出诡异的光泽。

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熟人。

我揉了揉双眼,欲看清眼前盘坐在一堆白骨上的人。此人脸色虽苍白虚浮,神情却倨傲,一双吊梢眼上挑着,血睫纤长,满是冷峻嚣张。竟然是凤凰。

我啧啧感叹:“想不到这采花贼男女通吃,竟然连你都被抓来了。”

凤凰一张冷脸顿时破功,凶巴巴地瞪着我:“谁跟你说本座是被抓来的了!”

果真是凤凰。

我涎皮赖脸道:“凤凰君,睽违多日,在此相聚也是个缘分,何必恶语相加?”

他踢了踢软倒在地的我,道:“你中了化骨毒?”

我浑身无力,嗓音也虚得很:“如今我们一个没有仙力,一个没有妖力,十分地公平。你若是想跟我打上一场,也并非不可……”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冷哼一声,盘着双臂坐在我身边,“你还不配本座出手。让白慕那厮与我说这话还差不多。”

到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执着于打败白慕,真不知他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笑出声来:“你要寻他打架,先得从这里出去。喂,你知不知道抓我过来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凤凰拉下脸,冷冷道,“听尘月的话,似乎是她们赤狐族的一个叛徒。”

凤凰寥寥几句交代了来龙去脉。原是那****被尘月带走,尚未带回赤狐族中,便不慎遇袭。那人杀不了尘月,便对尘月护着的凤凰打起了主意,趁机将他掳了来。

我琢磨着凤凰这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如此被人轻易掳来掳去,定然十分不甘,便不再刺激他,拧起眉头道:“这红狐狸莫不是当年抓走银翘的那一只?”

凤凰斜睨我一眼,凶狠道:“管他是哪一只,等大爷我出去,定然铲平他的狐狸洞。”

我默然摇头。这凤凰,说是凶强侠气也不为过。枉费了他一身好修为,若是脑袋稍稍灵光那么一点儿,也不至于受人所制。

奈何此处再无旁人可指望。我苦着脸道:“你修为了得,此刻虽没有妖力,见识却还是在的。倒是想个办法?”

凤凰僵着脸偏过头。

显见得他也无甚可指望。我脑袋沉得厉害,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我再醒来时,已挪了个地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狐狸洞里光线昏暗,我瞧不清眼前情形,只知道身下是一张铺了兽皮的石床,寒凉寒凉的,将我冷得醒转过来。面前一张近在眉睫的脸却万分清晰,原本风流灵秀的桃花眼微眯着,颤动着贴在眼前。

狐狸洞里地方逼仄,此处应离白骨狱不远。我头昏脑涨,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此刻的处境,洞穴尽头已传来凤凰的回声,不停嚷嚷着,听不分明。

红狐狸十分烦躁地翻身下床:“死到临头嚷什么嚷?!要不是为了尘月那丫头,爷爷我早就把你烹了!”

意识恢复了些,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绑住手脚,力气全无,肩头的衣衫半褪,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凤凰的声音遥遥落入耳中:“你敢动她一分试试?”

红狐狸暴怒着刺出一根锁链,尚未刺入白骨狱中,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沉闷如野兽在深林中的嘶吼,却更加剧烈而清晰。

嘶吼声愈发响亮,像是整个云层都震了三震,到最后一记霹雳声,连狐狸洞口都被照亮。

锁链立刻被狐狸收回手中。他暴怒地回到石床边,掐住我的脖子:“这是怎么回事?!”

姑奶奶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一声雷鸣劈开长空,直直轰下狐狸洞,狐狸洞中的禁制强撑了一会儿,渐渐破碎。洞中的禁制和红狐狸心血相连,惹得他脸色大变,收回掐着我的手,阴鸷地扫过我一眼,便施诀遁了。

滋啦啦的电光将狐狸洞劈开一个****,霎时间地动山摇,无数碎石砸下来,碎石屑洒了一身。我尽全力想挣开被缚住的手脚,却是徒劳无功。一块巨石堪堪落在我左耳边,差一寸便要砸中。我噙着泪依旧挣着锁链,四肢关节处都勒出一道道红印。

纵然再茫然无知,此刻我也已明白。这道赶走的玄雷,正是我的天劫。

人生处处有惊喜。多亏了这天劫降得及时,让我没能死在那只臭狐狸的手下。可惜第一道玄雷被狐狸洞的禁制化去了大半,余波仍如此厉害。我这般缚手缚脚,如何抵御得了接下来几道?爹爹说我离历劫飞升时日不远,哪知道偏偏要落在今天,实教人不知祸福。

玄雷终于挣开了狐狸洞的阻挠,化开禁制径直劈下,极盛的强光在我的瞳仁中无限放大,随时都会落上这副毫无抵抗之力的肉身。千钧一发。

突然,一个黑影扫过,牢牢挡住我的视线。妖冶盛丽的业火红莲从他身上绽放,赤色的光芒将破裂的石壁照得通亮,残余的雷光被尽数吸纳入花心。

这是……本命真火?

俄而,赤光消散,巨大的红莲像是被火光吞噬般,逐渐黯淡陨落。他闷哼一声,整个身躯无力地倒下,横在我的身上。

我迟疑地推了推腰上的黑影:“喂……你……”

那九天玄雷的狠戾被狐狸洞的禁制磨去了大半,本来劈不死我,至多落个重伤。凤凰从失了禁制的白骨狱里出来,本是一桩好事,哪知他居然动用了本命真火替我受了一道天雷,这回他的伤势反倒比我重得多。

“大爷我死不了。”凤凰缓缓撑起身子倒去一边,嘴角一丝殷红的血迹在云头仍未散去的雷光下触目惊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蓄力将锁住我手脚的铁链劈开,便又倒在石床上,头枕着方才落下的一块巨石,语气却仍旧丝毫不肯放松:“本座最见不得女人死。”

我哭笑不得地坐起身子,摇了摇他的胳膊:“谁说我会死了?你以为对我施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原谅你害死银翘了?我们的帐还要慢慢算呢……”

不用妖力护法便引出本命真火,哪怕没有引火****,也极伤元神。纵然劫后余生,他的脸色仍极不好看,连一个把头侧去一边的动作都做得极为缓慢艰涩。

他艰难地扭过头,臭着脸不愿看我。我正纳闷他何必到这时候还要与我置气,却听到一个微哑的声音,在漫天隆隆雷声中虚弱地响起:“你……先把衣裳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