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
花开,一如落雪,寂静无声,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时给以强悍的视觉冲击。在享受完人们尽情的青睐(摄影留念等)后,它们在黑夜里悄然逝去,唯留下一抹淡淡的香。也许,在未来某个阳光的午后,它们会出现在人们快乐的畅谈里。但眼前的事实:记忆中的那些花儿已不在……
一
狂风肆虐成性,将太阳所造就的温馨氛围搅得一塌糊涂,身上的冬衣不免又增厚一层,虽未到达北极熊臃肿的笨重体型,却明显地有那般的发展倾向。齐全的装备下,寒风无处可袭,悻悻而去。踱步走在校园大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更多的是落地的枯叶。劲风裹起它们,从大道的一边飞向另一边,不一会又在原地旋转,似乎在模仿交谊舞的步伐。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下,影影绰绰地,仿佛disco里飞速转动的彩灯。大道的一旁便是校园最具标志性的大草坪。此时的草坪不同以往,满眼的枯黄色调,如一片荒凉的沙漠,又像一块暖和的黄毛绒毯。人们更趋向于后一种视觉想象。无风晴朗的日子,不少人不约而同地坐上去,聊天,看书,吃零食……那是人们最惬意的舒展,也是大草坪最迷人的时候。而大草坪绿色风格另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新景象。脑海里以最快的速度闪过“绿”的概念,同时眼眸也跟着进行寻觅之旅。
整个校园最显眼的莫过于四季常青的香樟树。即便在这萧瑟的冬季,它们的身姿依然挺拔。沉浸在校园别样的景致中,撇去寒风的侵扰,心里也逐渐暖和起来,不自觉低下头去,突然发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粉色调。三步并两步上前:原来是一团簇团簇的不知名绿色植物,紧紧靠一起,如沙漠中绿洲的缩影。正是在这绿洲之中盛开着一朵朵的粉色小花,它们静静地兀自迎风而立,给发现者带去一份意外的惊喜。
此刻已是十二月,人们之间也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放送惊喜。因为新年即将到来,祝福理所当然,更有籍着这堂皇的理由传达隐秘的心声,回想起去年此时的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置身于宿舍,捻着七彩线,对着格子图,专注于一个手工制品,向心中的男生T表达,或者说展现,自己最真挚的情意与坚不可摧的毅力……
二
水不惊,波不澜,从缘分的认识到自然的表白,本来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下去,然而我的远行求学让这段感情像新怀的胎儿夭折。故事的序幕未正式揭起,彼此间应该没有什么。恰恰不是,我,双鱼座的典型,早在与他交往中不知不觉地投入了自己。T,和我一样,是独生的,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单从他的惯用的语言以及语气便可以真切感受到。
独享家人的宠爱,心里十分受用。但对于我,从小到大,面对无声的玩偶,慵懒的猫儿,忙碌的家人,大多时候表现出落寞的情绪。无人问我究竟在想什么。暗暗地,我祈祷有个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能够出现,直到认识T。不长的时间里,我邀T上我家做客。在家人面前,T显得有些羞涩。精明的母亲当下非常满意,说一看T就晓得T和我一样,是简单乖巧的好小孩,对方这般才好相处。
我也认定T,相信T一定会明白自己。可我顶着四面而来的压力,用文字用行动用心证明自己的心意,他还是走了,毫不迟疑地,留下一些谜一样的话,“你走了,我从此便蒸发人间消失不见,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三年后我会去车站接你……”
“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得静悄悄……我飘啊飘,你摇啊摇,无根的野草……”一路听着周迅的《飘摇》,我背起厚重的行囊,离开了熟悉的家乡。独处异地,我天天反复回味T的那些话,心绪不宁。在别人的眼里,我失魂落魄地,像丢了心一般。新的环境,又结识一批新同学,同学算得上是踏上社会前最纯的关系。自然地,他们注意到我不正常的状态,开始关心我,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名叫L的男生。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他宽慰我的话,“既来之,则安之”。
三
在T事件的刺激下,我从心底冒出一股发奋的火焰,在导师的选择上,勇敢地选了院里最牛的任务:院长。听说,他留学德国,深受法西斯遗传思想的熏陶,要求很严,脾气也很大。L也是跟他的学生,只不过入门较早。
准确地说来,认识L比T还早些,至少有一个礼拜的样子。那个礼拜,我在哥哥的陪护下经历传说中的变态面试。老师们和蔼可亲的面孔大幅度缓和残酷的面试场景,但面试便是刷人。我们一群人聚集在报告厅,如同一只只等待挨宰的绵羊,扒皮,开膛,验货……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约莫一二回合后,我们之间也有些熟悉,开始低语起来,内容自然逃不过眼前的面试。当时的我已和一个叫颜的女生很熟,她是个罕见的健谈之人。我和她坐在后排悄悄说着话,不知扯到什么话题,突然前排一个男生扭过头来朝我们说话。那个便是L,戴着眼镜,一身白净书生气,他和颜争辩起来,貌似也很能说。
话说那天上午选好导师,下午结果便出炉。L打电话和我说已经定下我。牛级人物,炙手可热,报他的人不少。我,一个小女生,无什么特长,居然能脱颖而出。我将此当成幸运女神的垂怜,有些开心。颜却在一边敲边鼓:“别后悔啊!”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下午晚些时候,L领着我,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同届的)去熟悉实验室。所谓的实验室分为办公室和活动室,总称“活动区”。办公室功用自不必说,活动室则为动手实验的处所。分开而处,安排倒很妥当。
导师因我们的到来,从楼上下来(他的据点在楼上),这让我们三个初来乍到的人有些受宠若惊。他微笑地询问我们的情况,十分亲切。恰好问到我熟知的方面,那天的我知无不言,侃侃而谈。她们俩在一旁应和着。而年长的师姐师兄们只是导师问一句,答一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话的气氛显得很僵。我把一切记在心里,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跟他学三年的导师:中年,身体略发福,戴眼镜,西装革履,学究派头,两鬓有些花白,依然精神抖擞,尤其他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末了,因为L先跟他,搞笑的导师立下规矩让我们仨管他叫师兄。L乐得合不拢嘴。
四
开学,头一年照例上课,而实验暂时不用动工。我免修外语,课更少,落得轻松。也许是都来自南方的缘故,我和颜特别聊得来,已成为很好的朋友。位列于不同导师的门下,丝毫不影响到我们共同的行动。学校和其他院校一样,周末历来是频繁活动的黄金时间段。那段时间里,我们兴致高涨,商量该参加哪些活动以舒解上课听天书的郁闷心情。关于学校的情况,L是再熟悉不过的。聪明的颜常向他讨教,有时拉他一起入伙。
一天,我俩同时瞄上一部略带恐怖的电影。想看又不敢的心理,我们犹豫不决。这时机灵的颜想出个法子:叫上L。早入门的L已开始实验,忙得很,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可当我们买好票,占好座位,迟迟不见他的踪影。直到电影开场,他才满头大汗地出现在大门口。坐定后,他解释说刚架上反应,所以才来晚。
为保险起见,我们让他坐在中间。万一情况不妙,可以将他置前以挡住恐怖的场景。电影开始,我们屏住呼吸。恐怖氛围的营造由特别的场景以及特殊的声乐效果组成,效果十分逼真吓人。当我们双双低下头去,L居然也有这般的趋势。我俩趁其不备,很有默契地一人一边将他往前推,他立马用手灵活地格挡。在推搡之间,颜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叫起来:“有戒指!”淘气的颜让L取下戒指给观摩下,L一脸害羞状,老大不愿意的。那副模样,如同心事被曝光一般,我忍俊不禁,在一边偷着笑。电影散场,时间已不早,L坚持陪我们回宿舍才去处理他那漫长反应的实验。其实,看电影的地方离我们的住处非常的近。
之后颜告诉我,L是有女朋友的。不久我们又商量着去看电影。那时已入冬,我们都穿上厚厚的棉衣。习惯叫上L,虽然之前他答应过,但还是没能等到他。也因为这样,我们很晚才入场,坐在很不利的位置上:靠门的地方。电影再精彩也变得无味,我脑海里充斥一种感觉:好冷那!电影结束时,我的脚和手已经被冻得几乎无法动弹。挪动身子,拉着颜,一路跑回宿舍。糟糕的电影,槽糕的夜晚,我正郁闷,L蹬车送来两杯热乎乎的奶茶。颜说L还算有良心,并不以为然。我倒无比的开心,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如此周到服务自己。第二天,颜抱怨夜里起来太频,差点着凉。而我觉得那是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那段时间里,我鲜有笑容,闷闷不乐,一直为T的离去而伤神。幸而有颜在,她,温柔,善良,纯真,带着点娇气和调皮,开心果的化身,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在她的召唤下,L常常和我们一起吃饭,甚至还和我们一起逛街。那是唯一的一次。
那时导师已开始发挥他无穷的精力,几乎天天讲授东西到晚上,我不得自由。没有我的作伴,颜一直呆在学校,很想出去透透气,我何尝不想呢?!有一回,导师突然傍晚就回去。逮到空子,我俩一拍即合赶忙上街,临走时和L说了声。L却让我们别去,说女生晚上出门不安全。我们去意已决,L怎么也拗不过,最后妥协:陪我们上路。当我俩无忧无虑地游荡在街道上、超市里时,一旁的L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关心地问他有没有陪女生逛街的经历,他乖乖地点点头,但怎么看也不像。他的存在让我们觉得逛街别扭起来。失去逛街的兴致,我们拉着L索性买点吃的,来到城江公园的石凳上坐下来聊天。
夜幕下,一层如纱轻盈的雾气游离于不见边际的城江上,江上远远近近亮着大大小小的船灯,朦朦胧胧一片,肋下变幻出洁白的羽翼,不自主地张开双臂,肉体变得不再沉重……然而耳边呼呼的冷风不客气地将一切拉回到现实。
五
导师,导师,起的便是“导”的作用。对于已经历大学四年的人来说,导的概念近乎“点拨”,受导者则举一反三,遇事自然随机应变,并非“手把手”的教义,如果受教于后者,那么受导者和机器人无什么区别。以上是我对导师的初步定论。但眼下的导师并合拍我的定论。他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对任何事很较真,毫厘的差错也不能够。科学确实讲究严谨,可过分地追求,难逃“吹毛求疵”的嫌疑。牛人的光环下,导师应该是个聪明之人,万万没想到他用笨笨的方法教我们写论文:闷头抄文献。论文撰写,和英语学习相通,厚积薄发,长期浸润,才可能有长足的长进。而他的方法有那么点道理,但过于求成,效果甚微,劳民伤财且不说,时间的流失更成为大问题……这些想法在我的脑袋里上下翻腾。刚开始,我并没有辩解。
终于一天下午,战争爆发,没有任何的兆头,我正按下心来抄写着他布置的文献。他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的身旁,询问我抄写的情况以及看法。我将所想的一股脑儿倒出去:不会起到什么实际作用,而后详细陈列自己近来的想法。起初导师认真听着,和一起我讨论。慢慢地,他的脸由晴转阴,接着骤雨开场。他不再理睬我的想法,朝我大叫起来:“你说那么多无非是不想干,不想干,就给我滚回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难听最耻辱的话。他完全否定我的一切。在他面前,我低下头,忍住没有流下一滴泪。等他咆哮结束,我收拾好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摔门离去。
颜是第一个出来追我的。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模样,颜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小心地安慰我,“没事的,别想多了。”第二个跑来的是L。他不厌其烦地又把导师的秉性脾气等方面向我陈述一遍,最后总结性地说导师是小孩子脾气,要哄的。我心里嘀咕:以大欺小,吆喝人,算什么道理,不就仗着有点权势,有种下海扯大线,钓大鱼,不敢,只能在社会大后方混混而已。不想拂L的好意,我肚里的这些话始终没有出口。
晚些时候,导师差人找我去他办公室谈话。偌大的办公室,只坐有导师一人,整套红木的桌椅橱柜整齐地摆放其中,更有舒适的沙发供人倚卧,很有气派,在我心里却隐隐约约地上升起“高处不胜寒”的凄凉感。振振心绪,我坐了下来。牛人的地位,自有一套套的说辞。我一一听着,表现出理解的态度。然而之前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彻头彻尾的否定,没有比这更能伤人的,我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也有面子,包含一个叫做“尊严”的东西……
之后,导师似乎瞄出什么端倪,再不敢对我大声训斥,总是以商量的口吻与我讲话。后来他说还找其他老师看着我,怕我想不开会出事。那时候的我确实动过那样的念头。感情的失落,未知的前途,家人的殷殷期望,统统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经过寒假的调整,我状态有所好转。第二学期照例是上课,而且实验的也开动了。初步的探索,需要投入大把的时间。我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如何调节也跟不上颜的脚步。原来一直和她搭档吃饭,渐渐地错开去,该和同课题组一起,这里面也包括L。虽然这样,我有时也和颜一起活动,因为有她在,我总是很开心。
六
餐桌上的我和颜总是有说有笑,吃得很慢很仔细,而且我们喜欢二楼餐厅临窗的位置。因为从楼上俯视看到的自是一幅意想不到的图画:鸟儿们时而栖息在枝头,时而嬉戏起舞,白色的身影与绿色的树木相映成趣,绝对经典的视觉享受。而和自己组内的人吃饭,却大不相同。我还是边说话边吃饭,但几次下来发现,吃饭的最后,他们的饭盘净了,我的却剩不少。久而久之,我在餐桌上只好改为沉默:专心于自己的饭盘。幸而脱离饭盘的我仍能脱口成章,甚至妙语连珠,如颜一般,逗得他们常常捧腹大笑。由于和L熟稔些,对于其他的人,我不能开罪,所以只拿他来开涮。
刚开始,一向大度的L并不介意,争辩几句后便在一旁偷着乐。之后,他也不争辩,光用眼睛瞟我,像是在说要用眼光杀死我。那是什么样的?北方人特有的浓密眉毛,像两把匕首煞有介事地竖起,高耸的鼻子上架起一副眼镜,厚厚的镜片丝毫没有挡住那双特别有神的眼睛,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人,与死神的眼睛无异。我的发言大概源于颜的感染,从开涮L起变得越来越有创意。有一次说完话,L照例用杀人的眼神瞄我。我也盯着他表示自己不怕。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没支撑多久,我脸一下子红了,败下阵去。L见我这般模样,无比开心。他以后就用这招对付我。我毫不示弱,索性闭上眼,不理他。
以后的发展趋势更为可怕,一直延伸到课堂上。上课时,我们都喜欢坐在后排,没有座位时抢着坐,有座位时则为对方占座。上课坐在一块时,我们不能说话,用手势比划,经常打将起来。最严重的一次,居然被讲台上的老师当场点名,当时所有的学生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打量我俩。我们齐齐低下头去。这是我有史以来上课最糗的一次。